狩獵行宮

從未離開?

坐在回賽華州的車上,宋衍一直在回想霍斯的話。霍斯說地球的一切只是幻覺,并沒有發生過。這十七年裏,他從未離開過賽華星。這段時間,他只是在神殿待了三個月,什麽都沒有發生,沒有雙腿癱瘓,帝國也沒有北原的地名,俄斯克星已變成荒星但可以觀測。

他說,流放各州沒有發生,地球生活的十年也沒有發生,一切只是幻覺。

沈星悠也是幻覺嗎?

宋衍翻來覆去,除了自己的記憶,竟找不到一絲沈星悠存在的痕跡。

汽車駛向王城,直道路燈亮起,一條筆直的路通向賽華州的城門。

宋衍不知道他是怎麽了,回到王宮之後,生活如常,沒有什麽變化。他每晚注射鎮靜劑入睡,後來沒有注射,但不知何時,他已經不做夢了,變成了整夜睡不着。

這段時間,他再也沒有陷入夢境。“靈臺”的消息也沒有傳回來。

基地的“靈臺計劃”重啓,宋衍在希望與茫然中,看着“靈臺”重建。

後來,有一天,有神使來到王宮,将“書”交到他手中,那是亞伯的遺物。在地球上,沈星悠曾經交給他的,但是在回歸帝國的時候,它随着“靈臺”一起消失了。

與“書”一起送來的,還有宋衍的戒指。

“殿下的物品遺落在神殿。”神使将物品遞過來,“另外,主教想見殿下。”

宋衍來到神殿。看到戒指之後,他已經徹底混亂了,就算洛夫不見他,他也會來找洛夫。

殿堂內,日光穿過穹頂,老者站在明亮之中,看着宋衍走過來。

“你在笑?”宋衍看着他帶着笑意的蒼老眼睛,覺得此時他只是一位老人,何況宋衍從來不怕他,“你笑什麽?”

“你的迷惘。”他聲音平靜,“迷惘讓一個人充滿創造力,我想此時你的腦海裏正演繹無數離奇的故事。”

“的确,我很困惑。”宋衍舉起左手,平靜問,“為什麽戒指在神殿?”

“三個月之前你遺落在廣場上,後來被一位信徒撿到了,交到神殿。”他笑了笑,“殿下,如你告解書所言,這段時間你都在神殿,是你多想了。”

“迷惘讓一個人誤入歧途,竟分不清現實和幻想。”

“我分得清。”宋衍說。

“那願殿下堅守本心。”

宋衍大步走出神殿,其實他分不清了。他不相信沈星悠是他的幻覺,但是也證明不了她不是。

他從來沒有離開過賽華星,地球和沈星悠只是幻覺,九幽更是幻覺,現在“書”還在,戒指還在,他仍然是十七歲,這一切都太合理了。

他根本反駁不了,除了他堅信沈星悠是存在的。

只是,如果地球的生活從未存在,為什麽他腦海中會出現這些記憶,一個人怎麽可能憑空産生完全脫離生活的幻覺?

“殿下,您怎麽了?”淳青鹄跑過來,建議道,“今天天氣不錯,不如去騎馬打獵。”

宋衍也找不到別的事做,他想應該換個環境,“去行宮吧。”

“帝國的天氣變過嗎?”宋衍突然問。

“其實每天都有細微變化的。”淳青鹄笑着說,“就像這天空,有時候是淡紅的,有時候是暗紅的。淡紅的時候就沒那麽壓抑。”

壓抑?宋衍有點驚訝于他的感受,一個從小生活在這樣的世界的人,如果沒有比較的話,怎麽會覺得這裏壓抑呢?

就像宋衍在去往地球之前,一直以為世界就是德賽帝國這樣。

宋衍笑了笑,沒再說什麽,心裏卻思忖着他的名字。

馬隊馳騁在黑暗森林中,白色凍土層上,一只黑色的龐大身影掠過,帝國動物非黑即白。馬速慢下來,慢慢靠近,宋衍取出一只箭矢,抵在弦上,瞄準目标。

“這是我的寵物,請不要傷害他!”箭矢被人打掉,一個穿着白色鬥篷的少女從生物後面站出來。

一些記憶又占滿宋衍腦海,他再也沒有打獵的興致,收起弓箭,騎着馬慢慢回到行宮。

地球的記憶一幕幕在他心中回放,他想起在南濟島時,突然闖入他幻境的沈星悠,在他懷中安靜地躺着,身上卻凍得發抖。即使是在幻境中,宋衍也能清晰感知到沈星悠的存在,他還記得沈星悠問他“你打算在幻境中沉溺下去嗎?”,他也記得沈星悠堅定地對他說,“不喜歡,這是假的。”

沈星悠不喜歡這樣的世界,他不能自私地将沈星悠帶到這個世界,将沈星悠帶到北原基地,他已經做錯一次了。

他一直覺得他應該意氣風發地去見沈星悠,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宋衍坐在壁爐前,紅色的火焰,讓整個房間都充滿着溫暖幹燥的味道。失眠已久的他,在昏然的夢境中,見到了心之所念。

藍色的天空總是讓人心情疏朗,宋衍适應了片刻,知道自己進入了夢境。突然,一雙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出現在他眼前。

“宋先生,您怎麽在這裏?”女孩眼中略帶疑惑,聲音清脆但很輕柔。

宋衍從地上坐起來,怔然看着眼前的小女孩。

她露出笑容,“師祖爺爺說您離開九幽了,沒想到您在這裏。”

“星悠?”宋衍叫她,壓抑自己的情緒,平靜問,“這是哪裏?”

“對,我叫星悠。”她從地上站起來,想扶起宋衍,“這是齊諧司,您怎麽了?受傷了嗎?”

“沒有。”宋衍站起來,對她笑了笑,“謝謝你,小星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