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望湖樓
“不用謝。”星悠微笑，拿起旁邊的竹簍背在身上，裏面似乎是一些植物。宋衍環顧四周，這裏是一片種滿植物的平地，有一條小溪從遠處淌下來，隐藏在青草之間，流聲汩汩。
植物有明顯的分區，是人為種植的。星悠走在植物之間，時而察看植物，将某些枝條剪下，放進竹簍裏。
清新而混雜的植物味道，讓宋衍忍不住大口呼吸，這是一個很真實的夢境，陽光照在綠色的枝葉上，上面白色的尖刺清晰可見。
他走過去，卻看見星悠露出慌張的神色，對他道：“不要過來！”
宋衍停在原地，默默往後退了幾步。星悠指了指插在他前面的木牌，上面用紅色顏料寫着“此物劇毒，不要靠近”。
星悠正站在有毒的植物之間，将它們的果實剪下來。
宋衍很擔憂她，正想說什麽，卻聽見旁邊有人叫她。
“王玄，我在這兒。”星悠轉身回應叫聲，又繼續工作。
“宋先生？”王玄走過來，臉上終于露出了一點疑惑且驚訝的神情，“您怎麽在這裏？”
宋衍發現這個夢的故事一直在發展，從九幽醫院到九幽山莊，再到現在的齊諧司，他清醒地經歷着這具身體的記憶。
這已經脫離夢的範疇了。
“處理一些事情。在九幽多謝照拂，餘莊主還好嗎？”宋衍看着王玄，他也是長發，在腦後用發帶紮了一個松散的發髻，與宋衍在地球上見到的短發不同。從這幾次夢境所見來看，這裏的男性都是留長發的，這一點與賽華星一樣。
“我師祖很好，一直挂念先生。”王玄心不在焉，往星悠那邊走去，卻聽她大聲道：“你也別過來，別給我添麻煩。”
她不是沈星悠。
宋衍後退，沿着阡陌離開這裏。
此處是山谷，宋衍往前走，不久見到了建築群，和九幽山莊的建築類似，但見到的人卻完全不同。
虎豹穿着衣服直立行走，人類張開雙翼在空中飛翔，人首蛇身的生物盤旋在樹上，人形的機械半機械在廊道間穿行，渾身長滿觸手的黑色不明生物，在庭中水池裏吞吐着黏液。
此外，還有極少的人類。這裏人群密集，宋衍穿行在其中，毫不起眼，有人看向他，又收起目光。
這就是從前的齊諧司？
宋衍從黑色黏膩的水池邊快速經過，屏息之間，看起來惡臭的池水，竟然彌散着某種新鮮香甜的異香。
一個穿着豔麗的少女提着鐵桶從旁邊走過來，池裏的生物像水一樣沸騰，它伸縮着觸手爬到池邊，池中渾濁的液體漫到地上，異香更濃郁了。
宋衍站在廊柱後，悄悄打量着這個怪異的世界。
少女蹲下來，将鐵桶放在地上，生物的觸角纏上她的手臂，伸向桶中。
“小熙，你今天好點了嗎？”少女的手伸進池水裏，似在撫摸它。
很快，桶中液體就見底了，它全部的觸手突然都立起來，一齊伸向少女，像要吞噬她。少女後退，手臂卻被觸手纏吸住，
宋衍進退兩難，無法見死不救，也難以貿然出手。他召出靈器，準備割裂空間。突然槍聲響起，子彈連續打在觸手上，生物迅速往後縮，蜷成一個圓團。
“住手！”少女阻止執槍的青年，她趴在水池邊，将咬破流血的手臂伸進去，似乎想要安慰它，但是生物卻離她越來越遠，越縮越小。
男子收起槍，精致的臉皺成一團，他看着少女，聲音很粗粝，“我說你個人簡直有病，你看它還有正常的意識嗎？你還照顧它幹啥啊？遲早有一天它把你吞了。”
“你懂什麽？”少女站起來，生氣地說，“胡慶春，你就是什麽正常人嗎？”
“我活該救你！”胡慶春說。
“用不着你救。”少女提起桶，“你要是看不慣就去和莊生大人說。”
那到底是什麽？
宋衍看向水池，那團生物已經縮成了人的腦袋大小，躲在水池的荷葉下面。
“氣死我了！”胡慶春突然往宋衍這邊走。宋衍剛剛沒留意，無處躲藏。
“宋兄弟，原來你在這裏，你還是來齊諧司了！”他臉上的憤怒一掃而光，“怎樣，你的癔症好了嗎？”
“我何時有癔症？”宋衍問。
“先前在九幽山莊你都不記得自己是誰了，你那還不是癔症啊！”胡慶春大笑起來，“看來你的病是徹底好了，不然你也不會來齊諧司，走，我們喝酒去，我為你接風洗塵。”
就算是夢，也不是無緣無故産生的。何況眼前這個人，似乎穿行在他的夢境裏。突然出現的胡慶春，與突然出現的淳青鹄，有關聯嗎？
宋衍笑了笑，“我确實痊愈了，多謝挂懷。”
“雖然現在戰亂，但齊諧司在這裏，臨安還算安定。”走出齊諧司的牌樓，胡慶春開了一輛車過來，“別看它破，五髒俱全。”
“挺全。”宋衍看着後備箱滿滿的槍支彈藥，“軍火都有。”
“都是過時的東西了。”胡慶春踩下油門，“和核彈比，他們就是小鞭炮，你壓根想象不到這幾十年來武器更新有多快！”
宋衍看向窗外，斜陽照在蔓延的湖面上，泛着潋滟波光。
“地下城正在修建。”胡慶春看向窗外，“也許以後就看不到這樣的風景了。”
“為什麽修建地下城？地表不是生活很好嗎？”宋衍問，現在的地面，看起來一片祥和，甚至有人沿着湖邊散步。
胡慶春将車停在柳樹下的車位上，“因為這是臨安，要是臨安也亂起來，這個世界就徹底沒救了。”
“來到臨安，就得吃望湖樓，來到望湖樓，就得嘗嘗這西湖醋魚。”胡慶春很熱情地将魚推到宋衍面前，并給他倒滿了酒。
“快吃。”他一臉期待地看着宋衍。
宋衍疑惑地拿起筷子，嘗了嘗，“很鮮，味道不錯。”
他滿臉驚訝，大笑起來，“你是我見過的第二個說西湖醋魚好吃的。”
本來就不難吃。宋衍淡淡問，“第一個是誰？”
“紫夜家的小熙。”他舉起酒杯，做幹杯的動作，“就是水池中的那團東西。”
宋衍咽下酒，認真問：“那到底是什麽？”
“其實那是一只普通的貓，但是它變異了。”他夾起一顆蝦仁，“這樣變異的生物，臨安之外到處都是。”
“為什麽會這樣？”
“誰也說不清楚，最開始只是物種的滅絕，後來是蔓延世界的疾病，最後是死而複生的生物。”他又倒滿一杯酒，一飲而盡，“在這個世界上，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終點。”
“按照自然規律，生物怎麽會死而複生？”宋衍問。
“人類認知中的規律，只是自然規律的極小部分。”胡慶春語氣平靜，“這個世界的事實就是，小貓可以異化成不明生物，人類擁有無盡的生命，掩埋的屍體甚至能長出皮膚從地底爬出來。”
窗外的湖水中，一只龐大黑影在水中游動。
宋衍飲盡杯中酒，聽見胡慶春的聲音像隔着湖水一樣傳過來。
“宋先生，和你說實話吧，我有事情求你。”
宋衍感覺自己越來越難受，他開始呼吸困難，身體裏像是火燒一樣。
“原來這具身體也會過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