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瑞林州
“霍斯大人在格瑞林州。”淳青鹄建議道，“殿下，不如明天再去，離開王城還要先請示陛下。”
宋衍看了眼廳堂，王宮內一片和樂，他驚覺自己又被什麽牽着走了。
“現在還是在夢境中嗎？”宋衍心裏很困惑，他看着面生的淳青鹄，仍覺得不對勁。
“給我備車。”宋衍說，“不用随從。”
宋衍回房間換下禮服，将只有十七個結的絲縧挂在床簾上。看着鏡子裏的面容，他終于知道自己先前感受到的怪異感來自哪裏了，他的長相确實變了，似乎更年輕一點。一個人十七歲的樣子和二十七歲的樣子，是有細微差別的。
淳青鹄将一輛車開過來，宋衍讓他下車，自己坐在駕駛位上。
“你回去，就說我已經休息了。”宋衍對他說。
“殿下？”淳青鹄十分為難，汽車已經揚長而去。
宋衍離開王宮，開車行駛在黑暗的森林裏，他現在亟須看到一點真實的世界。靈器發出綠色的幽光，懸在眼前，指着前行的方向。
森林中的科研基地，成立于四百年前的科學革命，是當時科學發展到頂峰的産物，傳承至今，研究從未停止，一直在秘密進行。百年以來，陸續有俄斯克星的科學家來到基地，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标。
最開始，是金恩帶宋衍來到這個基地的，他對基地的研究工作傾注了全部熱情。後來，基地交到了宋衍手中，它需要一個合法的證明。
基地曾經造出“靈臺”，帶領宋衍來到地球，見到了真實的宇宙。而回到德賽後，基地正在重建“靈臺”。
夜深，基地很安靜，昏暗的燈在路旁排開，顯得昏昏欲睡。宋衍下車，門衛室值班的青年驚訝地跑出來，“殿下，您怎麽一個人來了？”
“我找喬朗。”宋衍認得他，把車鑰匙給他，微笑道，“我自己去，你休息吧。”
基地和上次見到的是一樣的，“靈臺”還在規劃建模階段，沒有物質成型，設計模型雖然可以沿用之前的數據，但采集煉制建築材料需要漫長的時間。
宇宙飛船的建造只是基地研究工作的極小部分，尋找外星生命痕跡，探測銀河系方位，突破此間宇宙的循環詛咒，才是目前的工作難點。
宋衍很抱歉把喬朗從睡夢中叫醒，但是看到他狀态良好，宋衍也就放心了。
“殿下，您怎麽突然來基地？今天不是您的生辰嗎？”他不僅狀态良好，而且似乎還有點亢奮，話也多起來，“聽聞您已回宮，我本打算過幾日再去王宮見您。”
“有進展嗎？”宋衍看着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靈臺’的材料還差多少？”
“進展很大，‘靈臺’計劃已經成功了！”他激動道，“三個月前，也就是您進入神殿後不久，金恩殿下發射‘靈臺’，已經成功駛離X-C1915星系了。”
“一個月之前，駛入宇宙間的‘靈臺’與基地還有聯系，并傳回了真實宇宙的影像。”喬朗打開顯示屏，畫面中，黑暗的空間，星系流轉，光輝燦爛。
他感嘆道：“宇宙啊！我從未見過這麽美麗的星空。和它們相比，在宇宙間，X-C1915星系真是黯淡無光。”
“那些流動的星系，就像，就像教會宣傳的，吾神的居所。”他聲音激動。
“你在說什麽？”宋衍震驚地理解着他說的話，金恩怎麽可能三個月之前才離開星系，當年他們是一起去地球的。
“殿下，科學才是真理。”他冷靜下來，解釋他的想法，“‘靈臺’計劃的成功昭示着真實宇宙的存在，這是客觀事實，我們一直都活在教會編造的虛假宇宙裏。這麽多年來，教會掌控着技術，也阻斷了帝國公民探尋真理的路。”
“我不是說這個。”宋衍皺眉看喬朗，他們一起從地球回來，曾經親眼看見過另一個星球，曾經行駛在真實的宇宙間，在抵達地球之後，他們已經明白了這個客觀事實，無須再論證了。但是為什麽喬朗好像是剛剛知道一樣。
“你說三個月之前金恩才離開星系？”宋衍問他。
“是的。”他疑惑回答，“最後一次消息的接收是一個月之前，‘靈臺’的航速接近光速，這應該是其它的消息目前還沒有傳回帝國的原因。”
不對，到底是哪裏不對？宋衍看着顯示屏中的宇宙畫面，那應該是他親眼見到的，當時他也在“靈臺”上。
“殿下，您哪裏不舒服嗎？”喬朗擔憂問道。
“喬朗，”宋衍認真地看着他，“我們曾經在宇宙間航行，曾經抵達過一個星系，它由一個恒星和八大行星組成，那個恒星被第三大行星的生命稱為太陽。和賽華星的‘太陽’一樣，都是紅色的，不同的是，那個星系的‘太陽’不被任何力量所掌控，‘它’在呼吸，像有生命一樣。”
喬朗滿臉疑惑，似在思考。
宋衍繼續說：“我們在其中的一個行星上生活了十年，最終重建‘靈臺’，在不久前才返回帝國。”
“也許你曾經覺得這是夢，但這是事實，在這次航行中，最終有三分之一的人與我們一起回歸賽華星，而也是那個時候，金恩選擇留在那個行星上。”
“金恩的離開不是三個月前，而是十年前。”
宋衍等着他回答，喬朗思考很久，最後認真道：“殿下，我沒有離開過帝國，也從未做過這樣的夢。”
“但我相信那樣的星系是存在的，也許有一天金恩殿下會抵達那裏。”
後來宋衍一一詢問了與他們一起從地球回來的人，得到的都是相同的回答，他們堅信自己從來沒有離開過德賽帝國，更沒有做過這樣的夢。
所有人都認為宋衍現在是十七歲，地球的十年，不存在。
天明，宋衍獨自前往格瑞林州。神殿的司铎對于宋衍的突然來訪十分意外，在此前他沒有收到任何指示。看着徑自走到他辦公室的宋衍，他理了理紅色的帽子，急忙迎上去，
格瑞林州位于賽華星極北，遠離王城，神殿屬于教會管轄。即使王子有什麽事情，也應該去州政府。司铎疑惑且禮敬地問：“殿下因何到訪？”
“司铎大人，前段時間，神殿聘用我去北陽區教會學校擔任神學教師，你還記得嗎？”宋衍看向書架檔案冊的一角，“我簽過聘用書。”
“竟有這樣的事？”他十分震驚，“我從未收到過這樣的指示。”
“你收到的指示是完全抹除這件事嗎？”宋衍問。
司铎震驚地看向宋衍，眼神沒有絲毫閃躲，他向神明起誓：“吾神啊！從未發生這樣的事情。在今天之前，我甚至沒有和殿下單獨交談過。”
“你無須惶恐，我只是做了一個夢，來确認一下。”宋衍站起來，“今天的事情就當沒發生吧，打擾司铎了。”
宋衍來到州政府的門前，他沒有自報身份，只說來自王城，求見霍斯大人。不久之後，他被帶到了一個演練場，霍斯正在指導學生訓練。
由于主客觀的原因，帝國極度安定，犯罪率為0，公民之間的矛盾糾紛調解就足夠解決，需要用到暴力的情況，極少。軍隊更多時候只是一種政權象征。
在帝國，每一個公民的物質資源都是富足的，公民可以從事任何職業，流浪歌者也是一種職業。
工作只是因為熱愛，別無其他。在經歷完全的人工智能時代之後，在歷史的發展中，帝國再次回到了人力時代。
“殿下，您怎麽來了？”霍斯突然看到了宋衍，他走過來，露出慈愛笑意，看了看宋衍，“您怎麽一個人離開王宮，這不合乎禮，陛下知道您離開了嗎？”
“現在應該知道了。”宋衍問他，“霍斯，你認為我現在應該是多大？”
“十七歲。”霍斯像在看自己的孩子一樣，“昨天是您的生辰。”
時間真的倒回了嗎？十年前确實是金恩離開賽華星的時間。
當年，金恩的離開是必然，他準備已久，“靈臺計劃”他全力促成。而宋衍的離開只是偶然，當年的他并沒有離開帝國的想法，只是恰好被金恩帶入“靈臺”之中，才來到地球。
宋衍問：“你為什麽被免職？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我記不清了。”
“殿下，您在神殿受苦了。”他看着宋衍，眼中充滿擔憂，“亞伯神使已經去世了，希望您節哀。我知道您想改變帝國，但這件事情太過艱巨，帝國公民從出生之日起就注定對教會絕對虔誠，這幾乎是難以改變的。”
“殿下，不要再執着了。”他勸慰道。
“我知道。”宋衍問他，“你免職是因為這件事嗎？”
霍斯說：“不完全是，格瑞林州是我的故鄉，陛下知道我一直想回來。”
宋衍不再說什麽了，霍斯安排人送他回賽華州。
在臨走前，宋衍問了他最後一個問題，“你還記得沈星悠嗎？”
“聽起來像是某位小姐的名字。”他笑了笑。
“你有印象對不對？”宋衍滿懷期待地問他，“之前我們在另一個星球上，相處過一段時間。”
“這段時間您一直在神殿。”霍斯很疑惑，“我們怎麽會去另一個星球？”
他說：“殿下，這十七年裏，您從未離開過賽華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