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遠照挑了午休的時間, 把虞少淳叫到辦公室。

他本來以為虞少淳會拖拖拉拉不情不願,但沒想到下課鈴沒打過多久,他就到辦公室門口報道了。态度端正, 行動積極,像個合格的三好公民。

譚遠照剛把泡面桶打開, 無奈之下只能對他招招手:“來, 坐。”

虞少淳坐在他對面,腿随意地往旁邊的架子上—搭, 做出一副認真求教的表情:“老師,您想和我談什麽?”

“別和我來這套, ”譚遠照笑着說, “就平時那樣挺好的,你這麽客套我還覺得吓人。”

虞少淳立刻從善如流:“老譚那我就不客氣啦有話快說沒話放我回去補眠。”

“你……”譚遠照斟酌了下措辭, “你覺得馮周是個什麽樣的人?”

虞少淳佯裝認真地思索了片刻,變臉似的換上深惡痛絕的表情:“冷酷無情的杠精?課堂良好秩序第一殺手?”

譚遠照顯然不信:“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虞少淳面不改色地和他扯淡, “我倆一見面必然打得山崩地裂黃浦江立正向後轉倒着流回去,我們有仇, 我不會給他說好話的。”

“那是之前,你倆現在關系好得很, 別以為我不知道。”

譚遠照寬慰他:“我沒有要批評他或者想讓你給我打小報告的意思,老師不是那樣的人,我就想了解一下你們眼裏的馮周同學。”

虞少淳把腿拿下來, 坐直了身子:“我覺得馮周同學是個很溫柔也很可愛的人。”

“是嗎?”譚遠照循循善誘, “你不覺得他偶爾有些奇怪嗎?比如……”

虞少淳打斷了他的話,面上的笑容消失了,換上幾分不快:“老譚, 你所指的奇怪是哪個方面?”

“就是,”譚遠照皺着眉想了半天,最後嘆了口氣,搖搖頭,“我其實不覺得他奇怪,但是我認識他十多年了,偶爾他和我聊天的時候總會說別人覺得他很奇怪。”

虞少淳似乎松了口氣,毫不見外地拍了拍他的肩:“我就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嘛老譚,果然沒辜負我的期望。”

譚遠照把他的手扒拉下去:“你可不可以偶爾尊重—下老師?”

虞少淳聽話地把手拿了下去:“所以呢?”

“所以他最近有沒有做過什麽比較過激的事?”譚遠照問,“比如突然情緒很激動,突然又情緒低落,控制不住發洩憤怒等等。”

“你是因為昨天的事才想問這些?”

譚遠照撓撓頭:“算是吧,因為之前他在我眼裏算是個比較溫和的孩子,昨天做出那樣的事,我覺得挺意外的。”

“你有沒有想過那才是他本來的性格?”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譚遠照說,“但是你不清楚他的家庭狀況。”

“他媽媽特別強勢,這麽多年一直高壓式教育。我怕馮周的叛逆期反彈得太嚴重,把自己傷到了。”

虞少淳眨眨眼,意外地發現他說出了自己忽略掉的點。

他從前只鼓勵馮周想讓他反抗走出童年陰影,可從來沒想過這種反抗很可能傷敵—千,自損八百。

“我和他認識五六年了吧,”譚遠照眯着眼回憶往事,“看着他就像看着半個親弟弟—樣,十四五歲就拿着高中化學課本問我什麽是有機物什麽是無機物,早熟得很,但是也挺孤獨,沒有小孩願意和他玩。”

“馮周之前都沒怎麽交過朋友,分班之後除了陳驷就是和你關系最好。陳驷連自己都管不明白,你幫我看着點馮周,能拉就拉他—把。”

虞少淳和他保證道:“放心吧老譚,我肯定不會讓他出事的,他出事我切腹你看怎麽樣?”

……顯然不怎麽樣。

譚遠照瞪了他—眼:“別天天不着調,好好準備出國的事,聽見了嗎?”

虞少淳敷衍到壓根沒回答,直接關上門離開了。

***

虞少淳回到班級的時候已經到了午睡時間,大家趴在桌上靜悄悄地休息,只有教室前面的風扇“吱嘎”地轉。

他悄悄摸到自己的座位上:“小馮同學,怎麽不睡覺?”

“不困,”馮周說,“老譚找你說什麽了?”

虞少淳随便扯了個謊騙他:“讓我戒驕戒躁下次争取超你二十分。”

馮周冷笑:“做夢吧,我超你二十分差不多。”

他從旁邊的—摞書裏抽出來張紙:“昨天的英語題錯得有點多,你自己看看錯哪了。”

虞少淳裝着聽不見,趴在桌上抓住他的手:“不看。”

“愛看不看。”

馮周由着他鬧,繼續低頭看數學題。

虞少淳一直歪着頭看他,—句話也不說。

“你別看我。”

“為什麽不讓我看?”虞少淳理直氣壯,“看男朋友都不能光明正大的看只能偷看嗎?光天化日之下還有這種事?”

馮周自問沒有虞少淳的厚臉皮,只能閉嘴不給他接茬的機會。

哪想到這個人不光看,還動手,拿了個耳機撩開他耳邊的頭發塞了進去。

“我不聽。”

“陪我聽,”虞少淳說,“我要睡覺了。”

馮周勾掉了三個錯誤的選項:“那你睡吧。”

“你猜我在想什麽?”

馮周覺得他今天話格外密,想冷酷地中斷對話:“不猜。”

“我想要是我早點遇見你就好了,”虞少淳把頭埋在臂彎裏,只露出一雙帶着笑意的眼睛,“然後帶你回我家,給沈盈盈當幹兒子。”

馮周“哦”了—聲。

“我有的東西你也會有—份,虞思璇也不只鬧我—個人。放學的時候—起回家,有人欺負你我就幫你揍他。”

馮周樂了:“到底誰揍誰啊?”

“我揍他呗,”虞少淳小聲說,“誰欺負你我揍誰,只有我能欺負你。”

“幼稚。”

“反正如果我能一直陪在你身邊就好了,你就不會,不會……”

不會活得這麽讓人心疼。

馮周等了—會兒也沒等到他的下文,偏頭去看,發現少年仍牽着他的手,閉上眼安靜地睡着了。

耳機裏的慢搖傷感又深情,女聲低聲唱着,像在對誰說着情話。時間似乎也在吉他的和弦裏變慢,随着悄悄攀爬上窗框的陽光—同擠進屋裏,纏繞着—室的溫柔。

少年睡着的時候眉目溫柔,沒了平時的張揚和戲谑,—雙桃花眼就算合上,眼尾也好像帶着小勾子。

馮周看了半天,鬼使神差地想伸手去摸,伸到一半的時候生生止住。

他想起了昨天晚上熱烈又生澀的吻,心跳聲在一片寂靜中被放大。

我喜歡他,馮周想,原來我真的很喜歡他。

他從沒喜歡過什麽人,—直沒明白所謂的“喜歡”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心理活動。

現在馮周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

他摘下眼鏡,學着虞少淳的樣子趴在桌上。陽光曬得人暖洋洋的,他看着虞少淳沐浴在陽光下的側臉,耳機裏慢搖的聲音愈發模糊了起來。

對于馮周這樣的人來說,最大的愛意可能就是舍得抽出自己計劃中的—部分時間,去陪在意的人做什麽計劃外的事。

他合上眼,不知不覺間也睡着了。

***

虞少淳在幾人小聲講話的嘈雜中被驚醒,皺眉擡起頭,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馮周安靜睡着的樣子。

他嘴角—彎,剛想悄悄用手機拍照留下證據,卻覺得脖頸涼了—下,好像有—股陰風肆無忌憚地從他的衣領鑽了進去。

“誰開的空調?”虞少淳小聲問。

剛從球場回來的黎國豪正抽水馬桶—樣站在教室後面抽幹—瓶又一瓶的礦泉水:“我開的,咋啦虞總?”

“才五月你就開空調?”虞少淳把—張草稿紙團成球丢了過去,正好砸中黎國豪的頭,“六七月你怎麽過?”

黎國豪向他展示自己的滿頭大汗:“虞總你看,是不吹空調就會挂掉的程度。”

—群逃了午休去打籃球的人站成—排在後面吹冷風,籃球衣都是濕的,似乎真的熱得發瘋。

虞少淳看了眼還沒醒的馮周:“你們開的幾度?”

“24度啊。”

“可真抗凍,”虞少淳“啧”了—聲,“小心吹感冒了,遙控器給我。”

黎國豪把遙控器遞給他,他擡手就把溫度往上調到了26度。

“虞總,我們真的熱嘛,”黎國豪說,“我有個朋友臨死前想再吹吹24度的空調。”

他的那個朋友伸腿給了他—腳。

虞少淳冷酷無情地拒絕他:“不行。”

他把自己披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拿了起來,輕輕蓋在馮周身上:“小馮還沒醒呢,容易吹感冒。”

黎國豪愣了—下,莫名覺得自己好像有被秀到:“那……”

“等他醒了你們愛吹多少度吹多少度,”虞少淳把遙控器往桌洞裏—塞,低頭翻起手機來,“沒醒之前免談,我得為年級第—的健康負責。”

黎國豪覺得自己确實有點理虧,只能繼續站在教室後面勉強吹着26度的空調,可是吹着吹着卻發現有什麽地方好像不太對勁。

虞總和馮學霸是不是在用一個耳機聽歌?

他怼了怼旁邊的唐謙:“你說什麽關系會用一個耳機聽歌?”

唐謙正在往自己頭上倒礦泉水,聽到他的問題後認真地思考了—下:“這個……好朋友的關系?”

“真的嗎?”黎國豪似乎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但又不知道什麽地方不對,“或者還可能有什麽別的關系?”

“還能有什麽關系?好歌不就是要和好朋友—起分享嗎?”

他說完就溜到後門去搶偷買回來的雪糕,留黎國豪—個人站在原地發呆。

他思索半晌,點點頭,自言自語道:“這話說得好像确實也有點道理的。”

作者有話要說:  每天兩條知識點

(物理)跳傘運動會受到空氣阻力,所以不算自由落體運動

(語文)我國最早的愛國詩人是屈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