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周垂下眼簾站在譚遠照面前, 一五一十地交代自己剛剛都做了什麽,乖巧聽話,與先前威脅別人的樣子判若兩人。

譚遠照左手邊還有一大摞沒批完的作業, 聽着馮周毫不隐瞞的交代,怎麽聽怎麽頭疼。

物理老師來化學組串門, 手裏拿着寫了“實現四個現代化”的搪瓷大杯子, 笑呵呵地問馮周:“老師上次給你留的題寫了沒有?”

“寫了,”馮周說, “就是最後一道題我沒太看明白,還在想。”

物理老師也不見外, 直接從譚遠照桌上抽過去一張紙:“你看我畫這個圖有沒有點感覺, 帶電粒子默認沒有質量的,所以受力要這樣……”

譚遠照嘆了口氣:“老陳, 現在不是答疑的時候,能不能讓我先把他的問題解決了你們再研究帶電粒子?”

老陳不依不饒地瞪了他一眼:“學習是第一位,剩下的都靠邊站着。”

“可是他把同學關在多媒體教室裏。”

“關在教室裏怎麽了?又沒出事, 再說小馮不是後來又把他們放出來了嗎?”老陳叉着腰和譚遠照吹胡子瞪眼,“教室都是先到先得的嘛, 小馮還能站着被人家欺負嗎?”

他又用鋼筆戳了戳譚遠照:“你要是覺得是小馮的錯,那就讓小馮轉到我班上。”

馮周滿臉無辜地看着他, 表示這事是物理老師自己要摻和進來,跟自己沒關系。

老陳任教幾十年,手裏帶出來不少好班。雖然他看起來像個脾氣火爆的老頭兒, 但對教育的态度确實十分嚴謹, 再不開竅的學生他也認真負責地對待,根本不搞歧視,尤其對自己班的學生格外護短。

他見譚遠照不說話, 好像真的急了:“小馮是你班的學生,你不護着他,反倒去護着外班的?”

譚遠照心說自己還沒講話呢怎麽就被扣上一頂“不護短”的帽子,長嘆一聲:“你先回去吧,這事我們以後再說。”

老陳連忙對他說:“那個題我剛剛畫了圖,你自己再回去好好想想,老師相信你能想出來的,別被別人打擾。”

然後瞪了譚遠照一眼。

馮周應了一聲,轉身走出辦公室。

譚遠照把筆別在耳朵後面,滿面愁容地擺弄着手機。

他并不是因為這件事想和馮周說什麽,而是想跟他聊好久了。

小學時候馮周的化學啓蒙還是他帶的。譚遠照認識馮周五六年,從一個小屁孩成長到現在這麽一個大男孩,該有什麽脾氣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心裏多少還是有點數。

可是自從去年分班到現在,馮周似乎做了很多出格的事,無論是之前和全班同學一起舉報羅秋蝶,還是剛剛把隔壁班同學關在多媒體教室裏,在被劃定為“按部就班的路”上偏離軌道偏離得越來越遠。

譚遠照隐約覺得馮周心裏好像有什麽東西踩着青春期的尾巴,姍姍來遲地蘇醒了,讓他隐隐有些擔憂,不知道放任那個東西繼續醒來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是時候找幾個二班同學聊聊了。

***

馮周在外面漫無目的地逛了一會兒,不知道自己在躲什麽。理智告訴他應該回教室學習,但大腦帶着他的腿走遍了學校的每個角落,偏偏避開了高二二班門前的那條走廊。

他磨磨蹭蹭回到教室的時候剛過八點半。

最後一節自習課下課,同學們三三兩兩地結伴離開,或去宿舍或回家。值日生好像剛剛匆忙地擦完黑板,沾着水的抹布被人遺忘在粉筆槽上,水滴滴答答地落在講臺上。

馮周看見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還有一個人沒走,喉嚨一緊,動作變得遲疑起來。

虞少淳好像察覺到有人看他,微微擡頭。

“你回來了?”

馮周點點頭,不知道該說什麽,只慢慢走回到座位上收拾書包。

“沒事吧?”

“沒事。”

“那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馮周收拾東西的手頓了一下,重複道:“沒事。”

虞少淳伸手拉住他:“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

“我不知道韓順會說那種話,”他低聲說,“對不起。”

“是他說的,又不是你說的,”馮周把手抽出來,“你對不起什麽?”

虞少淳看着他的側臉,直覺馮周心情不是很好。

“你不開心?因為他說的話?”

“沒有,他放屁我不在乎,”馮周說,“先回家了。”

他背上書包剛走到門口,又被人從身後拉住。

馮周皺眉:“松手。”

“為什麽生氣?”虞少淳問,“是因為我嗎?”

“……不是,我沒生氣。”

他就是覺得有點尴尬,又有點心虛,不知道怎麽面對這一切。

好像之前在所有人面前僞裝的所謂“沉着冷靜四大皆空”的人設在下午崩塌得體無完膚,露出了內心有些許陰暗的另一個人。

馮周自己想想都覺得那個時候的自己冷酷得可怕。

那虞少淳呢?會不會覺得自己心裏有問題?

虞少淳本人不知道他腦子裏在想什麽,恍然大悟:“是不是韓順說你是寧致遠的代替品所以你才不高興?”

……這都什麽和什麽啊?!

馮周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又聽虞少淳在自己耳邊表忠心:“我從來沒喜歡過寧致遠,從小到大只喜歡過你,你不要聽韓順挑撥離間!”

“都不是,你別瞎想。”馮周終于忍無可忍,掙開了他的手。

他看着虞少淳,終于問出了糾結很久的問題:“我下午是不是很可怕?”

“可怕?”虞少淳愣了一下,“沒有啊。”

“我……不知道當時怎麽了,”馮周低聲說,“居然真的有某一刻想過把他們一直關在五樓,關到他們閉嘴為止。”

“那你下午是在生氣嗎?”

虞少淳的聲音裏好像帶着幾分雀躍:“你是因為韓順說我所以在生氣嗎?”

你是在替我出頭嗎?

他不知怎麽形容這種感覺,就好像在沙漠裏跋涉許久的人終于看見了本來不抱希望,但确實肖想已久的綠洲。

原來不悲不喜的神佛終究也會被他拉入凡塵,因為自己而動怒失态嗎?

“你在瞎高興什麽?”馮周問,“你要是沒事我就走……”

他忽然被人按在一邊的牆上,後腦勺磕到了電燈開關,“啪”地一聲把燈關了。

“我高興你很在乎我。”

雖然不經常挂在嘴邊,但依舊很珍貴的“在乎”。

馮周想把他從自己身上推開:“誰在乎你了?看他們不爽而已,少給自己加戲。”

虞少淳沒說話,直接親上了那雙口是心非的唇。

馮周屬實沒想到他敢在教室裏做這種事,心裏一慌,想把他推開。可虞少淳一反常态,好像之前只碰碰嘴唇的溫柔僞裝被盡數撕碎,直接用舌尖撬開了他的牙齒,進入了更深的地方。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接吻不止可以親嘴唇。

虞少淳勾住他後腦的手很有力,先前從未有過的強硬把馮周鎖在他懷裏和牆之間的空隙之中。

他壞心眼地用舌尖勾着自家單純小男朋友的舌尖,帶着幾分挑逗和調戲的意味,不出所料地聽見一聲控制不住溢出的輕哼。

馮周覺得自己要炸開了。

他無法控制虞少淳作亂的唇舌,也控制不住自己愈發灼熱和急促的呼吸,像有一團火在胸腔裏“轟”地燒起來了一般,驅使他的全身跟着一同沸騰起來。

那股由戀人帶來的戰栗和酥麻讓他無法抵抗,更無法拒絕,是前十八年從未體會過的愉悅。

讓人害怕又上.瘾。

就在馮周似乎摸透了點這檔子事的技巧,準備予以還擊的時候,虞少淳卻倏地将唇與他分開,慢慢從他的雙眼開始輕輕吻着,朝聖似的,一路帶着幾分缱绻滑到他的鼻尖,懷着幾分惡作劇的心思輕輕舔了一下。

馮周觸電般地顫了一下,惱羞成怒道:“你少得寸進尺!”

虞少淳啞着聲音在他耳邊輕笑:“我哪得寸進尺了?”

“又不是只有你會,”馮周說,“我剛剛也學會了。”

“學會了什麽?”

虞少淳以為這只是小學霸被欺負後習慣性的嘴硬,卻沒想到柔軟的唇主動撞了上來。

與其說是親,不如叫啃。

馮周啃且不自知,學着他先前的樣子想撬開虞大惡人的牙關,試圖把丢掉的面子都贏回來。

這也要比賽的?

虞少淳哭笑不得他的勝負欲,心裏像被貓科動物撓了一下。

貓的爪子收進了肉墊,張牙舞爪地虛張聲勢,卻仍然軟軟的。

掌握着不傷害他的分寸,但也要幼稚地給他點教訓。

他順從地讓馮周把舌尖探進來,然後反客為主,又再次占據主動權,深深地回吻着自認為偷師成功的小男朋友。

馮周沒想到自己的攻勢如此輕易地被對方瓦解,唇齒間溢出不快的呻.吟,又悉數被人都堵了回去,一直吻到他大腦缺氧,暈乎乎地往虞少淳身上倒時才被放開。

“我贏了吧?”

馮周瞪他,滿臉通紅:“幼稚死了。”

虞少淳作勢又要親他,馮周連忙向旁邊一躲,警惕地看着他:“你怎麽對這種事這麽熟練?”

“這個啊,”虞少淳說,“大概算是天賦技能吧,所以顯然男朋友你這方面天賦不高嘛。”

“……你少得意。”

虞少淳又故意問他:“我得意什麽?”

“我早晚,”馮周站在他面前,咬牙切齒地宣布,“早晚要贏回來,你給我等着!”

作者有話要說:  每天兩條知識點

(地理)自然帶的名稱不能省“帶”字,植被名稱不能有“帶”字

(物理)圓周運動在運動過程中力的大小不變,僅是方向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