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下午的主科, 幾人和譚遠照請了假,溜到綜合樓五層的多媒體教室準備排練。
路小南和陳驷沒來過多媒體教室,震驚于各種設備的高大上:“咱學校還有這麽高端的地方?”
虞少淳把手裏的吉他拿出來調音:“給來檢查的領導看的, 當然得高端了。”
他靠坐在窗臺上,掃過琴弦, 随手彈了首歌的前奏。
“對了虞總, ”黎國豪看見他彈吉他,想起來件事, “你去年聯歡會唱的歌到底是給誰唱的?”
“這你都記得?”
黎國豪表情嚴肅地說:“我那天聽說你脫單之後回去思索了一晚上,忽然覺得一切都有跡可循。”
這事兒值得你思考一晚上?
虞少淳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你繼續。”
“所以真相只有一個, ”黎國豪伸手指着他, “你女朋友根本不是外班人,就是咱班同學。”
……真是好精彩的推理啊。
虞少淳低下頭, 接着剛才的前奏繼續彈:“少想這些事吧黎國豪同學。”
“是不是咱班女生?姜岚?葛佳怡?還是……”
他瞥了一眼不遠處卷着A4紙往邰枚頭上抽的路小南,咽了口唾沫:“路,路小南啊?”
虞少淳瞥了他一眼:“都不是。”
黎國豪好像松了口氣:“那彈給誰聽的?”
“彈給……”
虞少淳目光一轉, 看見從門外進來的馮周,伸手招呼他:“小馮同學!”
馮周看見他抱着吉他坐在窗臺上, 後面的落地窗半開着,怎麽看怎麽覺得危險, 皺眉道:“別坐窗邊,下來。”
虞少淳聽話地從窗臺上蹦了下來:“你怎麽這麽慢?”
黎國豪被他吊着胃口吊得抓心撓肝:“虞總你告訴我吧我聽不到答案吃不下飯睡不着覺——”
“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虞少淳回頭看着他,彎着眼笑得很開心。
“告訴我了?”黎國豪被他說得一愣, “什麽時候告訴我的?”
路小南把調查問卷分成幾份塞給幾人:“來看看大家都寫了什麽。”
“我覺得同學們不去寫詩可惜了, ”邰枚說,“都比語文作文寫得好。”
馮周翻着問卷的手一頓,不動聲色地抽出去一張, 悄悄折好塞進口袋裏。
路小南剛要讓他們發表下自己的看法,多媒體教室的門卻忽然被重重推開。
十來個人走了進來,領頭的幾個沒穿校服。他們好像沒看見教室已經有人了,把手裏的錄音機往桌上一放,重金屬搖滾便從擴音器裏倏地闖了出來,硬生生塞滿整間多媒體教室。
路小南皺眉,大聲問他們:“你們是哪個班的?”
“這地兒大家看可以嗎?”其中一個額頭前染了一撮紫毛的男生說,“可以咱就開練了。”
這架勢是壓根沒想把他們放在眼裏。
虞少淳像見了什麽新鮮的東西:“這不是想考托福出國沒考過只能回來上學的韓順嗎?幾天不見怎麽這麽拉了?”
被點名的人擡頭,看着虞少淳樂了:“我剛回來就能看見你,真晦氣。”
身邊老大坐鎮的黃毛心裏有底氣多了,跟着在旁邊叫嚣:“怎麽?你想打架?上次沒被揍過瘾嗎?”
黎國豪也站了起來,走到虞少淳身邊:“要打就打,少他媽廢話。”
邰枚和唐謙雖然心裏發憷,但也跟着站了起來。
韓順兩手抄着兜從最頂端的臺階一步步往下走:“虞少淳,少他媽多管閑事,我手上有你的把柄,要不要說給你同學聽聽?”
“放狠話誰不會?”邰枚梗着脖子瞪他,“我手上也有你的把柄,你信嗎?”
韓順咧嘴笑了笑:“那你知不知道虞少淳喜歡男人?”
他這句話像石頭扔進湖裏,倏地讓整間多媒體教室安靜下來後又泛起漣漪。無論是韓順這邊的人還是二班的人,似乎都沒想到他所謂的“把柄”是這件事。
路小南把手裏的書本往桌上一摔:“你少造謠!”
“我造謠?”韓順摸了摸頭,“高一的時候他和他的小同桌關系可好了,上下課都在一起。他就是因為小同桌被羅秋蝶欺負走了才要搞她,不然你們以為他真的那麽正義?”
虞少淳把手裏的吉他往旁邊一扔就要去揍他,被黎國豪和唐謙七手八腳地攔了下來。
韓順似乎要把之前受的苦難都還回來,什麽話都肆無忌憚地往外說:“高二分班你是不是找到新的目标了?把誰當成代替品來着?是不是年級第一啊,我還看見你給年級第一夾菜呢。”
“說起來年級第一和寧致遠真的很像,都是……”
“操,”虞少淳掙開了幾人的禁锢,“你他媽再扯淡!”
他踉跄幾步上前,直接複刻兩個月前給馮天材的那一腳。
韓順實在料不到這撩陰腳,此時關鍵部位受損,整個人氣勢也萎靡下來,哆哆嗦嗦地捂住□□,表情有幾分猙獰。
黎國豪看得打了個寒顫,又害怕他挨揍,連忙手疾眼快地把人拉了回來,覺得自己像拉住了一座正在噴發的活火山。
虞少淳的胳膊在他手下顫着,似乎有什麽過于沉重的情緒再也壓抑不住,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韓順,好像他如果再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就要和他同歸于盡一樣。
馮周深吸一口氣,站起身,順手把小桌板給合上了。
他合小桌板的力氣有點大,“哐當”一聲撞在前排座椅的後背上,彈了一下,上面固定用的螺絲似乎本來就年久失修,一半桌板直接垂直掉在地上,又是“哐當”一聲。
他淡淡道:“我們走吧。”
路小南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麽快服軟,瞪大眼睛看着他:“可是……”
“走,”馮周加重了語氣,不着痕跡地瞥了眼虞少淳,“教室讓給他們。”
韓順聽了他的話,眉開眼笑起來,似乎抵消了剛剛那一腳帶來的疼痛:“虞少淳,這才叫識時務為俊傑,你快和人家學着點。”
虞少淳平時随和慣了的面孔此刻似乎被憤怒扭曲了,好像燒着火。他看着馮周率先離開的背影,剛剛情緒激動的腦袋突然有點發虛。
這樣息事寧人不像馮周的風格。
他是因為剛才的話不高興了嗎?
馮周走過韓順身邊的時候,韓順伸手按住他的肩:“和男人親嘴什麽感覺?”
馮周沒生氣,也沒說話,只看着他笑了一下,把他的手掰開。
他等在門邊,看着二班人拿了樂器和素材狼狽地從多媒體教室走出來,然後把門“砰”地一關,幹淨利索落了鎖。
本來士氣低迷的幾人聽見上鎖的聲音,目瞪口呆地回頭,就看見馮周施施然地走到旁邊的牆上的狹小窗口,敲了敲窗玻璃。
如果他沒記錯,那扇窗應該是壞了,只能開一條一指長的小縫。
窗果不其然只能被打開一條小縫,韓順的臉扭曲在玻璃後:“你他媽什麽意思?給老子把門打開!”
馮周沒說話,順手把旁邊一扇鐵門拉開,熟練地扳下幾個按鈕。
他逗狗一樣把鑰匙拿在手上,隔着窗和韓順笑道:“門我鎖了,信號屏蔽器也開了,不是喜歡搶別人東西?直接送你,開心麽?”
“操,”剩下幾人也聚在窗前,“砰砰”砸着玻璃,“你他媽瘋了?我要告訴我爸!”
“你爸?”馮周冷笑一聲,“知道什麽是信號屏蔽器嗎?我不告訴別人,你們至少得在這兒待到九點半。”
他把鑰匙收進兜裏,轉身就走。
韓順在後面扯着嗓子喊:“我看你敢不敢走!你他媽敢嗎?”
馮周頭都沒回,用行動告訴他自己敢得很。
韓順看着他越來越遠的背影,耳邊充斥着同伴打不開門的失措,驚慌藤蔓似的纏住了他的脖子。
五樓教室除了偶爾有競賽大課或者考試外幾乎沒人會來,如果不走運,被關個兩三天也有可能。
他橫行霸道了十八年,第一次被人這麽威脅。
“馮周!你等等!”
馮周回頭,慢慢踱回窗前:“還有事嗎?”
韓順瞪着雙金魚眼,半天沒憋出來一句話。他看着馮周毫無感情的雙眼,忽然打了個冷戰。
他一直覺得虞少淳夠瘋,但今天才發現這位平時一直十分低調的年級第一更瘋。
馮周好像真心實意地要把他們關在這裏,不怕誰誰誰的爸,也不怕處分,想關就關了,也不在乎他們到底能不能出去。
“我,我錯了,”韓順忽然說,“我不應該……”
馮周問:“不應該什麽?”
“不應該随便造謠你。”
“還有呢?”
“還,還有什麽?”
馮周又對他笑了一下,笑容可謂溫和善良:“那沒事,你慢慢想,我先走了。”
“別走!”韓順喊他,“我不應該造……造謠姓虞的喜歡男的!”
馮周好像還不滿意:“然後呢?”
“然後什麽?”
“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馮周拋着手裏的鑰匙,“萬一以後你再造謠,沒有第二個教室給我教育你呢?”
韓順連忙說:“以後不說了,再也不說了。”
“真的?”
“千真萬确!”他豎起三根手指似乎要當場給馮周發誓。
馮周看着他,唇邊勾起一個譏諷的笑,有意無意地掃過他身後的幾人:“韓順承認是自己造謠,都聽見了嗎?”
後面那幾位剛剛還豪橫着的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就差給他當場下跪。
他伸手把旁邊屏蔽器的按鈕扳了回去:“找人開門吧,記得管好你的嘴。”
二班的人全程看着馮周讓韓順從得意到驚慌再到求饒沒用二十分鐘,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幾人在馮周身後大眼瞪小眼,默契地沒人提剛才韓順說的所謂“把柄”,而是把陳驷推了出去。
倒黴蛋陳驷被猝不及防地一推,正好撞在馮周身上。
馮周轉頭,詢問地看着他們。
陳驷咽了口唾沫:“馮寶,我們還排練嗎?”
馮周擡手看了眼表:“你們先回去上自習吧,今天的事我一會兒和老譚說去。”
他說完,順路直接向右一拐,從側面的樓梯離開,只剩幾個不知所措的人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過了半晌,邰枚才開口:“你們難道不覺得剛剛馮學霸帥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