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檸檬·門神

“號外號外!我剛剛在辦公室看到這次月考的成績了!”林藝澄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要是去大街上賣報應該是把好手。

“我我我,看到我第幾了嗎?”

“澄姐,澄姐,還有我,我媽說這次要是退步超過五名,直接沒收電腦。”

“哦,那你應該是玩不了電腦了。”林藝澄攤了攤手,表示同情。

趙俊兩眼翻白生無可戀地敗下陣來,在下次月考成績出來前,他只能囊螢映雪發奮學習了。

“第一還是陸川?”湊在旁邊發問的女生叫宋雨彤,平時跟孟詩瑤走得近,這個問題正常人都不會問,估計是被孟詩瑤打發過來的。

“那還用說嗎?陸川哪次不是拉第二名一大截。”不等林藝澄開口,邊上就有人替她回答了。

宋雨彤也沒覺得尴尬,待着不走,看樣子還有別的任務在身,候在旁邊聽着。

這次沈知意的事情在學校傳的人盡皆知,人們一邊唏噓揣測,另一邊也好奇她是否真的一清二白。

“一班有超過咱們班的嗎?”大家屏息凝神,似乎等的就是這個答案。A班自古不用看年級排名,只要沒有一班冒尖,班裏排名就是年級排名。況且這是俞姐考前提醒過的,勿謂言之不預也。

“有一個。”林藝澄眨了眨眼,回憶了一下末尾的那個名字,“好像是一班的顧一舟。”常年一班第一那個,時不時打進A班擂臺,可惜考運不濟,期末考的時候沒能超過A班最後一名。

那倒是見怪不怪,衆人心照不宣地看向安安靜靜坐在位子上的女生,好像該是如此、理所應當。

胡曉月捅咕一下同桌,拉着她坐下,“快上課了,都散了吧散了吧。”

下節課是俞姐的課,大家也沒多逗留,打聽完消息,就麻溜地回了座位。反正俞姐一定會拿着成績單進教室,早晚的問題。

林藝澄不解地看着胡曉月,完全無視對方盡力給她的暗示,“拉我幹嘛?你眼睛怎麽老是眨?”

胡曉月:……

終于林藝澄順着她的眼神瞄到了坐在身後的沈知意,一時間仿佛恍然大悟茅塞頓開,清風吹散了陰霾,疑惑轉成了坦然,簡而言之,那都不是事兒。

“意意,你對成績一點都不好奇嗎?”說話的人兩眼放光,揣着好消息滿懷期待。

“不好奇。”沈知意平靜示意,經歷過風波,是好是壞,別人如何議論,都不足道。

“啊,你進步了好幾名呢。”林藝澄壓不住話頭,替她高興。世界上哪有那麽多理所當然,有些偏見就應該被打破。

那主要歸功于陸川押題押得準,沈知意默然,最開始那張數學卷她做得并不順暢。

俞姐蹬這舒适的平底布鞋風風火火的進了教室,“考的都挺好啊你們。”正話反說,反話陰陽着說,上到八十老太,下到二十小夥,凡是當了班主任,這都是經典操作。

兩張輕飄飄的成績單砸在桌上,底下人敏銳地嗅到空氣中危險的氣息,一個個鹌鹑似的低着頭,躲在書後偷瞄。

“譚景、朱榆、劉聰、洪紫萱、孟詩瑤,你們五個能不能守住陣地?擱戰場上,顧一舟都取你們項上人頭挂城牆上示衆了!”

被點到名字的五人羞愧地自覺站起,這次應該是顧一舟最強戰績,五殺。至此,其他人吊着的心,或多或少也松了口氣。別管進步還是退步,反正還在A班行列,這就是“人民內部矛盾”。

“考前我就給你們說過了,上了高三別不當回事,一個個都玩瘋了不知道收心,被人超過是遲早的事。”俞姐敲了敲桌子,臺面上的粉筆灰肉眼可見的彈起又落下,“你們五個,作業加倍,每天放學去我辦公室坐坐,直到下次月考。”

五人臉漲得發紫,低低地垂着頭,看不出表情,只有通紅的耳尖暴露了心緒。

其他人暗自慶幸逃過一劫,同時又唏噓不已,這還只是一個小小的開始,被俞姐盯上,“好日子”還在後來呢。

A班的每個人大大小小考試成績,在俞姐這裏都有專門“建檔立卡”,試卷難度系數不同,偶爾有成績波動也是正常。只要不是既退步,又被一班超過,俞姐一般只會點撥提醒一下,他們五個應該是兩樣都占了。

季朝瑜接過成績單,熟練地貼在教室後面的牆上。考試總有幾家歡喜,幾家愁。除了萬年第一、千年老二,其他人多多少少浮動幾名,無傷大雅。倒是沈知意進步很大,一下子從吊車尾竄到了班裏35名。

俞姐訓完一頓,已經攤開卷子講題。男生向來心大,涎皮賴臉的,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兩個女生臉皮薄,被這麽提溜起來批評,面上挂不住,眼眶通紅像是要哭。可惜俞姐說的中肯見血,丁是丁、卯是卯,從不彎彎繞,縱使有一腔委屈,也只好憋着。

那種人群中站着聽課的感覺,不亞于一場公開處刑。孟詩瑤平時成績在中游徘徊,這段日子心思全在某些人身上,一不小心就遭遇了“滑鐵盧”,對于習慣了在女生堆裏衆星捧月的她而言,無疑是顏面掃地。

前桌的兩人用試卷遮住半張臉,悄悄說話。孟詩瑤自然而然的聽到了沈知意這個名字,一股被人搶了風頭的惱怒漫上心頭。

月考之後,預示着緊張的高三生活正式開始,學校要開家長會,“回去通知家長,學校周六上午開家長會,有特殊原因來不了的,單獨找我說明情況。”俞姐看起來心情是真不太好,丢下這句話就走了,連課間十分鐘都沒稀得占用。

A班四十來號人呆若木雞,過了半響,這可“悶雷”才炸出響來。

“卧槽,怎麽還要開家長會啊!要是讓我爸知道這次退步這麽多,不得扒了我的皮!”

“你有我猜嗎?”方聞洲苦着張臉,了無生機,“我可是退了十幾名!”

“那你确實比我慘一點哈哈哈。”

方聞洲:……有沒有同情心

“你那是活該。”江路航偏過頭,不輕不重地嗤笑一聲,“這個月你不是睡覺,就是躲在桌洞裏打游戲,你不退誰退?”

方聞洲剛想轉過頭來同他争辯,身後的椅子嘩啦拉開,有人站起身來,推門出去了。

從後門出去往西走到頭,就是A班科任老師的辦公室。俞姐正伏在桌前編寫教案,神情專注,脊背始終挺直。手邊是一摞摞的參考書和教學筆記。她的字和人一樣,帶着淩厲的筆鋒,有一股不達目的不罷休的韌勁。

陸川眸光微斂,輕輕敲了敲門,走到桌前站定。

“又來不了?”俞姐頭都沒擡,似乎早就料到他會來,這個“又”字她都說厭了。

從高一開始,每回學校要開家長會,陸川都說家長有事來不了。一次這樣,兩次三次她就看明白了,這小子根本就是不想讓家長來。她沒有探究別人家庭關系的閑心,開家長會的目的也是為了雙方共管提高學生成績,而陸川的成績無需多言,實力是證明一切最好的手段。

“嗯,都有事。”具體什麽事他從來沒解釋,心照不宣那麽一說,對面心照不宣那麽一聽,揣着明白裝糊塗。

俞姐擰了擰眉,終于停下手裏的筆,像是想到什麽事一樣,側過頭笑了,“正好我這缺一個迎接家長的志願者,到時候你就負責把咱們班同學的家長引導進教室就行。”說白了就是充個門面,往校門口一站,有人來了指個路就完事。

“門神”雖冷,但架不住模樣長得端正,俞姐自然也是考慮到這點,“要是家長能來的話,肯定是不方便讓你當志願者的。”言下之意就是,老師也不想讓你抛頭露臉,要是你把家長叫來就不找你了。

剛想拒絕的陸川:……姜還是老的辣,話都讓人堵死了。

于是,周六這天,一中學生開了眼,在校門口看見了一尊斜挂着紅色绶帶的“門神”面無表情地立在那,身高腿長、清冷矜貴,整個人溺在朝陽裏,偶爾給“迷路”的阿姨大媽指路,吸睛無數。

“你們覺不覺得,陸川這樣有點像……”一群人趴在走廊的欄杆上,等家長的同時,看着校門口的動靜。

“嗯,像。”胡曉月附和着點了點頭,并朝她豎了個大拇指。不得不佩服,林藝澄在這方面的思維非常跳脫。

“你倆在打什麽啞迷?”一旁還沒反應過來的沈知意聽得雲裏霧裏,隔這麽遠其實看得并不真切,藍白色條紋校服拉到鎖骨位置,毛茸茸的碎發在陽光下襯托得柔軟蓬松,卻因為腦海中印象深刻,五官在目光所及的一刻自動貼合上了。

“官人可曾聽過韋莊詩雲,‘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林藝澄故意搖頭晃腦,撚了撚下巴不存在的胡須,繼續口吐芬芳,“他像那個招手的。”

“污言穢語,非禮勿聽。”胡曉月假意捂住沈知意的耳朵,以免帶壞了小孩。

沈知意耳尖紅紅的,不知是因為捂的,還是別的,小聲說了句,“沒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