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你和那些世俗之人一樣。”說完,便起身抱着孩子去了自己的房間。

南烈沒有攔着他,只是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笑得更加燦爛了……

☆、覺醒

晴子又提着食盒來到了郊外的小屋,不過這一次,她可不是來好言相勸的,她想好了,如果櫻木再不肯振作起來,她就罵他,直到把他罵醒為止。

站在小屋的門前,晴子在心中好好建樹了一番,然後輕輕推開了小屋的門,果然,櫻木仍躲在角落的稻草堆裏。

晴子上前,将食盒遞給他,并問到:“都這麽多天了,你倒是有何打算啊?”

“你好煩啊,每次都來和我說這些。”櫻木撇過頭,不願意搭理她。

“我為你好才說你的,你不領我情無所謂啊,那美雪姐姐呢?你是不是連她也不理啊?你知不知道啊,她擔心你擔心得憔悴了許多啊。”

“夠了,我跟你說了很多次了,不要再提她了。”

“怎麽?提到美雪姐姐你心痛啊?原來你還有感覺啊,如果你那麽在乎她,就別再讓她傷心,就別再讓她為你流淚。”

“是啊是啊,我不止讓她流淚啊,我還讓她受傷啊,我這種人沒用的,只會害人不淺,你就讓我自生自滅,自甘堕落吧,你來看我幹嘛啊,你走吧,走吧。”說着,櫻木拿起食盒躲到另一邊的牆角,吃了起來。

晴子不依,上前握住他的手腕說道:“你看你現在像什麽樣子,不準吃!”

“放手啊!”

“不放!”

“放手啊!”

“不放!”

櫻木拗不過晴子,扔下手中的包子,說道:“你不放是吧,我大不了就不吃了,難道還能餓死不成?”說完,他拿起一邊早已發了黴的饅頭啃了起來。

“你真是沒救了!”晴子生氣的站起身來,大聲對櫻木說道:“我笨,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你說要讓美雪姐姐過上好日子,要争氣,現在呢,小小挫折都受不了,寧願吃發黴的饅頭都不願意出去見人,你根本就是一只縮頭烏龜!”

說完,晴子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小屋。她失望,她真的失望,本來以為櫻木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沒想到卻是如此不堪一擊。

……

晴子離開小屋後便去了一趟菜市場,買了些麻理愛吃的小菜,然後又去了一趟裁縫店,挑了麻理喜歡的布料,最後還去了一趟胭脂水粉店,買了麻理囑咐她的那一款桃花胭脂。這一大圈兜下來,待她回到天香樓時,已将近酉時。

說來也巧,就在她經過美雪的房間時,竟然聽到了櫻木的聲音!

原來,晴子走了之後,櫻木想了很多,想了很久,他想起那一年家鄉水災,大水沖毀了他的家園,繼而瘟疫四起,父母被病魔糾纏,先後離他而去。這時,一同逃難的一個比他大了十歲的女孩牽住了他的小手。

女孩帶着他一路乞讨到了京城,因為身無分文,身無長物,為了糊口,女孩最後只能把自己賣進了青樓,那個女孩就是美雪。

可是自己呢?因為一點點挫折,害怕被人看不起,害怕被人嘲笑而躲在這裏當一輩子縮頭烏龜?如果當年姐姐也用這樣的态度來面對困境的話,他們倆早就餓死了!

同樣是人,為什麽姐姐可以為了自己不顧他人的唾棄,豁出了自己的青春,賭上了一輩子的幸福,用自己消瘦的肩膀挑起兩個人生活的重擔,而自己不能呢?思及此處,櫻木再也待不下去了,他要告訴姐姐,牽着姐姐的手,該是他的手了……

一場風波雨過天晴,次日清晨,櫻木便找到了晴子,怪她為什麽要躲在門口偷聽。晴子這才知道,原來櫻木早已發現了她,正要道歉時,櫻木率先對她說了一聲“對不起”,并感謝她那天的當頭棒喝。

兩人正說着,洋平走了過來。

洋平看到櫻木,立刻調侃道:“回來就好,免得有人三魂丢了七魄。”說完瞄了一眼晴子。

沒想到,櫻木憨憨的,愣是沒注意到他的微表情,反問一句:“你說我姐姐嗎?”

洋平笑了,繼續調侃:“不管是誰,總之人沒事就好了。是不是啊?晴子?”

晴子一聽,立刻漲紅了臉,借口有事要忙,便匆匆的走開了……

這一晚,藤真在百安堂一直忙到了戌時三刻,待他送走最後一位病人,走出醫館時,天色早已暗下,頓時覺得五髒廟因為沒有食物祭奠而鬧騰得很。

藤真鎖上門,估摸着這個時間,除了烏衣巷口子那個面攤還沒有打烊外,其他的店估計都已經打烊了吧。無奈,他只得往巷子口那個小攤子走去。

也許是有緣,也許是別的,無獨有偶,這一晚,南烈同樣在刑部忙到戌時才完工,同樣忙得來不及吃東西,同樣想起了烏衣巷口子的這個面攤,就這樣,藤真和南烈上演了一場“不期而遇”。

藤真到達面攤的時候,南烈已經坐在了桌子邊,默默的喝着酒。

藤真見狀,二話不說,便提着藥箱坐到了南烈身邊,說道:“你不介意我坐下的哦?”

“就算介意你也會坐的。”南烈抿了一口白幹說道。

“是啊。一個人喝酒很悶的。”藤真說完,跟面攤老板又要了一碟豬耳、一碟鵝肉。

南烈見狀,問到:“你不先嘗嘗再點嗎?”

藤真一聽,覺得有道理,于是拿起筷子,夾了南烈事先點了的鴨舌,放到嘴裏,嚼了兩下,啧啧稱贊到:“鹵得很入味啊。”

這時,面攤老板将藤真剛才叫的豬耳與鵝肉送了上來。

藤真夾起一塊鵝肉,嚼了兩下,頓時覺得一點味道都沒有,于是他放下鵝肉,又去夾那豬耳,同樣如此,淡得沒有味道,他不禁皺起了眉頭。

南烈看着他,覺得甚是可愛,于是好意提醒到:“這裏除了鴨舌,其他的都……”說到這裏,他悄悄的擺了擺手,意思是“不怎麽樣”。

“那你不早說?”

“每個人口味不同,我以為你喜歡清淡呢。”說着,南烈拿了一個杯子放到藤真面前,給他倒上白幹,然後又為自己倒了一杯,見酒壺輕了,于是說道:“下一壺算你賬上。”

真是斤斤計較!藤真腹诽一句,不過還是同意了,随後喝了一口面前的白幹,差點沒吐出來,這白幹淡得像摻了水一樣,不,不是摻了水,說它直接就是水都不為過。南烈知他所想,解釋道:“這裏客人少,所以生意難做。”

藤真回他:“之前見過你來這裏幾次,我還以為你來這裏是因為這裏的東西好吃。”

“街邊小攤怎麽可能比得上望江樓。”

“那你圖什麽?”

“安靜咯,不過今晚就……”

藤真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收起了笑容,說道:“那我坐回那邊去好了。”說完,便要拿藥箱走人,卻被南烈拉住了手。

南烈的手掌寬厚,溫暖。觸碰的那一瞬間,一抹紅暈染上藤真的臉頰,幸好是晚上,他猜南烈也許沒有發現,卻怎知,一切早已落入南烈的眼中。

南烈拉着他的手說道:“不許走,你答應的,下一壺白幹算你賬上。”說完,也不等藤真答應,便回頭喚老板拿酒來。這時,藤真悄悄的抽回了自己的手,嘴角卻露出了一絲笑意。

老板将白幹送來後便退下了。

南烈為藤真斟滿一杯,随後瞥了一眼桌上的鵝肉與豬耳,不禁皺了皺眉,不用猜也知道藤真一定不會再吃了,于是他體貼的将它們挪開,把鴨舌推到藤真面前。

只是一個小小的舉動,卻讓藤真嘴角的笑意不禁又深了幾分,他說道:“櫻木回來了,他們姐弟倆應該沒事了。”

可是南烈卻回了他一番很有深意的話,他說就算傷口結了痂,也不代表不會痛,總有一滴眼淚會使人成長,每個人都是這麽走過來的……

花形老爺的病是越來越嚴重了!拿着家裏的銀子買了一大堆筆墨紙硯不止,還跑到海味店,把家裏所剩無幾的銀兩全部花完,點了一堆鮑魚、鵝掌、花膠、海參、燕菜等名貴食材,然後回來對藤真說他要吃鮑魚鵝掌、花膠冬菇炆海參、還有冰糖燕菜。

藤真聽後,為難了起來,因為他急着要出診,而花形老爺半個時辰前才剛剛吃過午飯。幸好這時,南烈回來了,于是藤真趕緊讓他陪花形老爺去下棋,這才把老爺子給糊弄過去。

晚上,當藤真從醫館回到禦史府時,小蓮急匆匆跑來告訴他,說是花形老爺正在他的房裏,撕他的書,攔都攔不住。

藤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焦急過,他不知道花形老爺撕的是哪本書,若只是尋常的醫書,也就算了,若是……他不敢再想,三步并作兩步往房間走去。

走到門口,只聽小嬰兒哭得震天響卻沒人理。而花形老爺則在一旁一邊撕書一邊嘀咕:“我們花形家世世代代為官,你卻正經事不做,專寫這些烏七八糟的小說……”

藤真放下藥箱,上前一步,企圖阻止道:“世伯,不要撕了,這是阿透最後一本書。也是我唯一的念想了。”

“什麽最後的書,什麽唯一的念想,我還沒怪你呢,要不是你靠近他,縱容他,他怎麽會這麽堕落!?以後這種書,我看到一本,撕一本,看他還敢不敢寫。”花形老爺一邊譴責藤真,一邊撕着手裏的書,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即使藤真已經一遍遍自我安慰,這是老爺子犯糊塗時說的胡話,可是這番口不擇言還是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發現他根本沒有能力去承受這樣一個事實:那就是花形老爺自始至終都沒有原諒他們,認同他們,直到今天,這個疙瘩仍然糾結在老人家的心中,揮之不去。

想到此處,藤真再也沒有底氣去阻止,直到花形老爺質問他:“阿透呢,是不是在書房?是不是又在寫那些斷袖之愛的小說?我這就去找他!”

“世伯,他已經走了……”

“走了?去哪兒了?我不管,我要找到他,我要他做回正常人!”說完,花形老爺便自顧自離開了房間,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一樣。

藤真錯愕的站在原地,看着滿地如雪花般散落的碎紙,只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他忍住眼眶中打轉的淚水,慢慢蹲下,收拾殘局。花形老爺說得一點沒錯,若不是當年在私塾裏讀書時,他靠近花形,也許花形也會和其他仕子一樣,走仕途,考功名,娶妻生子,光耀門楣。是他不好,是他誤了花形的一生,是他讓花形家絕了後。如果時光可以倒回,他寧可自己心痛也不會這麽做了……

一聲啼哭傳來,将藤真從昔日的回憶中拽了出來,他起身,喚來了小蓮,讓她抱走孩子。

南烈是被小嬰兒的哭聲吵醒的,他透過窗戶,看到藤真正在昏黃的油燈下,拼湊着桌上的一堆碎紙片,他想問他要不要幫忙,可是走到門口,才看清,藤真的眼眶紅紅的,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卻能猜到,他一定受到了極大的委屈。

藤真向來很堅強,這是南烈對他的認知,他見過熱情助人時的藤真,見過生氣憤怒時的藤真,見過瑟縮害怕時的藤真,卻唯獨沒有見過傷心流淚時的藤真,可就是這樣一個流着眼淚的藤真才觸動到他心中最柔軟的部分,讓他痛徹心扉。他想,他也許真的喜歡上了他。

一陣北風吹來,讓站在門口的南烈不禁打了一個寒顫,桌上的碎紙被風吹起,散落一地,為了去撿那些碎片,藤真不慎打翻了桌子邊的暖爐,暖爐裏的碳碰到了紙片,燒了起來。

眼看藤真伸手去撿那燒着的紙片時,南烈一個箭步,走上前來,只可惜,已經來不及了,那只白皙的手還是被燙傷了。

南烈握着那只被燙傷的手,然後一腳踩滅了地上的火種,說道:“不要命了,書沒了可以再買。手弄傷了,還怎麽做大夫?”

眼淚,在這一刻流下,藤真說:“買不到了,這是孤本,是他留給我唯一的東西。”

南烈這才知道,眼前被撕爛的書是花形生前最後一本著作,而內容則是他和藤真的這一段過往,難怪藤真每次閱讀的時候,時而歡笑,時而哀傷了。

南烈低頭,看着藤真手上的傷口,一言不發,将他拉到桌子邊坐下,說道:“我去拿藥。”

不一會兒,南烈拿着藥,走了進來,他坐到藤真對面,拉起那只燙傷的手,将藥膏輕輕塗抹在傷口處。

“我答應花形要好好保管這本書,我沒做到;我答應他要好好照顧他爹,我又沒做到;世伯有病,家裏沒錢。就算我賺得再多都比不上世伯的一塊墨硯,一堆山珍海味……”說道這裏,藤真擡起頭,苦笑一聲,說道:“都是人命,不能大意,有時候問診一天,我覺得自己的骨頭都快散架了,真的好累……好累……”

藤真的累,南烈看在眼裏,他對所有病人都一視同仁,又不願意多收診金,遇到貧困戶,甚至還倒貼藥錢,結果,自然是憔悴了自己還賺不到錢。可是他依舊笑着面對生活,笑着面對家裏每一個人,一直以為他的笑容是那麽簡單,那麽快樂,其實不然,他背負着一個家的生計,他很累,而他的笑則是他強迫自己堅持下去的一種僞裝……這樣的他,讓南烈不舍,讓南烈心疼,讓南烈不自覺的想要做他身邊那個能夠時時刻刻照顧到他的人。

于是,他情不自禁的對藤真說道:“你已經盡力了,以後的日子,還有我呢……”

……

☆、線索

次日一大早,藤真便去徽墨齋把之前欠錢老板的貨款付清,回到禦史府後,得知海味店的沈老板來了,而和沈老板一起來的除了花形老爺,還有一大筐海味。

花形老爺似乎已經不記得昨天發生的事了,此時笑呵呵的對藤真說道:“健司,昨天你買的那些海味不行,你看我挑的這些多飽滿,多厚實。”說着,他将籮筐裏的鮑魚和花膠送到藤真手中。

藤真思忖着:明明是他自己買的,卻說是我買的,看來他又糊塗了。

沒錯,眼前的貨的确是一等一的好貨,當然,這價錢也是一等一的貴,藤真不忍心花形老爺當衆難堪,于是将身上僅剩的一張三十兩銀票遞了出去。

沈老板拿了銀票,自然是笑呵呵的走了。

見他走了,藤真說道:“世伯,也不用一下子買那麽多啊。家裏人不多,要吃很久的。”

花形老爺一聽,立刻說道:“不多,我準備請很多朋友,一大幫人,這些只不過是剛剛好而已。”

“世伯要請客嗎?”

“當然了,七十大壽,福壽雙全啊。”

藤真這才想起來,沒過幾天就是花形老爺的壽辰了,也怪自己最近為了錢,太過奔波忙碌而忘了這件事,于是他道了一聲歉。

老爺子似乎心情不錯,不但沒怪他,反而安慰他沒記性不要緊,壽宴的事他自己能搞定。

藤真以為花形老爺提出做壽,不過是請一堆朋友來家裏坐坐,吃頓飯,敘敘舊,想來自己的腰包還能承受,卻怎知,老爺子提出的排場差點沒把他吓死。他不僅約了城中最大的酒樓一品樓的何老板談菜單,還約了絲竹坊的林老板談當晚吹拉彈唱的事宜,說完這些,老爺子忽然意識到時間差不多了,于是笑呵呵的出了門。

藤真見他出門,立刻讓伊藤跟着他,然後将自己的一塊貼身玉佩給了小蓮,叫小蓮拿出去當了。吩咐完之後,就進屋拿起藥箱去了醫館,只是他不知道,這一切早已落入了南烈的眼中。

忙碌了一天,傍晚回家後,藤真看到正廳的大圓桌上已經擺滿了火鍋食材,一打聽才知道都是三井買的,和三井一起跟來的還有洋平,當然,他是不請自來的。

因為花形老爺在內院與藤真一賢下棋,說是這樣可以鍛煉記憶,所以藤真也就不去喚他們吃飯了。就這樣,藤真和三井、洋平、南烈一同在圓桌旁坐了下來。

小酌幾杯後,三井臉頰泛紅,開口道:“今晚這麽開心,麻煩事兒我就不管了,所謂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

“最近有麻煩事?”南烈問到。

“不就是一直負責囚犯健康的大夫不幹了嘛。一時之間,讓我上哪兒去找合适的?”三井說完,一口氣将杯子裏的酒灌了下去。

藤真一聽,頓時來了勁兒了,他正愁找不到兼職呢,于是向三井毛遂自薦。這反應正中三井下懷,之前他還發愁,擔心藤真不願意去監獄當差,想不到這次他竟真的應承了下來,看來,禦史府的財政狀況真的已經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了。

兩人商榷了一下,便定下了上任的時間。這時藤真見桌上的酒涼了,于是起身去暖酒,洋平見狀立刻跟了過去,要知道,藤真還沒回來的時候,他可是被三井一個勁的數落為“閑人蹭飯”。

兩人走後,就剩下三井和南烈,周圍頓時安靜了不少。

三井一改剛才的醉酒姿态,問道:“怎麽樣?我的演技不錯吧。”

原來,剛才他們一唱一和的那番說辭都是事先排練好的。

南烈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敬了三井一杯,說道:“謝謝。”

“謝什麽,健司也是我的朋友,他有難,我當然要幫,何況他醫術那麽好。不過呢,幸好你開口得早,要不然我都已經有人選了。如今,他有了這份兼職,既不是太累,又可以幫補家用,往後的日子,應該沒有問題了。不過話說回來,他以前是很讨厭走進監獄的。”

南烈喝了一口酒,回了三井一句:“人總是可以在想守護的人身上找到最大的勇氣。”

此話一出,立刻引起了三井的共鳴,他連連稱贊南烈說得對,要不是那次他想幫彩子越獄,他都不知道原來自己有那麽大膽子。

南烈聽後笑了,嘲了他一句:“你那是魯莽。”

“嘿呀,和健司處久了學會嘲笑我了?被他感染了?”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兩人說笑着舉起了酒杯,一仰而盡。只是三井不知道,南烈的那句話其實是在說他自己……

話說,自從櫻木回到美雪身邊,就決定以後要好好生活,好好做人。

起先,他找了個店小二的工作,結果沒兩天就被老板辭了;丢了飯碗的他又找了米鋪扛米的活計,結果沒兩天,又被炒了。

兩次被炒,倒不是他偷懶,而是有人要害他,這個人就是一向看不慣他的清田信長。

清田信長自打在天香樓裏被櫻木搶了風頭之後,就一直咽不下這口氣,所以那日美雪去求他,他就用折磨美雪來報複櫻木。果然,成功的讓櫻木銷聲匿跡了好多天。他以為從此以後,櫻木就會一蹶不振了,沒想到,才幾天功夫,那個紅毛猴子竟又高高興興的在一品樓做起了店小二。當清田看到他熱情招呼,麻利幹活,一臉知足的樣子時,頓時覺得特別不爽,于是當着櫻木的面威脅一品樓何老板,說是不炒了櫻木的話,他保證一品樓會少一半客源。

在尚和城,誰都知道清田信長不好惹,更何況打開門做生意的何老板。他思量再三,最後聳拉着一張苦瓜臉對櫻木說出了實情。

櫻木是個仗義之人,他不忍心何老板為難,就這樣主動請辭了。以為東家不打打西家,天下之大,總有自己的容身之處,可惜他又錯了,清田信長是鉚着勁兒要把他往死裏整。

就在櫻木找到米鋪搬運工的第三天,清田信長又出現了,伎倆和之前一樣,害得米鋪老板只能求櫻木趕緊走人,說是招惹不起清田信長這位爺。

櫻木思忖着,既然白天的工作都會被清田信長查到,何不找一份晚上的工作。就這樣,他又找到了第三份工作,倒夜香。可惜他還是小瞧了清田信長。當他再一次被清田信長的手下痛揍一頓之後,他明白了,恐怕尚和城裏,再也不會有人敢雇用他了。

好在他手藝不錯,會做些小吃,于是在晴子的鼓勵下,他決定自己雇用自己。就這樣,沒兩天,他擺起了小攤,賣起了腐皮卷,晚上回到天香樓後,就和晴子一同準備第二天的食材,兩人說說笑笑,疲累的感覺倒也不是那麽明顯了。

很快就到了藤真來刑部司獄報到的日子了。其實,在牢房做大夫是個美差,不會太忙,卻能夠吃朝廷俸祿,也算是旱澇保收了。簽完公文後,藤真就算正式上任了。他走進牢房,恰好聽到南烈和一個死囚的對話。

“諸星大,你就快大喜了,有沒有遺願要代辦?”是南烈的聲音。

“我曾經站在這裏足足關注了你三個時辰,能夠死在你的刀下是我的榮幸。”名叫諸星的男人回答他。

“哦?為什麽這麽說?”

“你的斷魂刀,刀柄很舊,一看便知用了很久,但是刀刃卻未見任何破損。一把刀見血太多,刀刃自然會被血液侵蝕而變鈍,但是你的刀沒有,可見你平日花的功夫并不少。”

“擦拭,上油,磨刀,這是每日的課題,我早已習慣。”

“所以看刀刃就知道你刀法了得,與其說你愛惜刀刃,不如說你更愛惜刀下之人。”

聽到這裏,藤真頓時恍然大悟,以前他老覺得南烈做劊子手很血腥,很殘忍,現在經這個死囚一點撥,他才明白,其實,盡心保持刀刃鋒利,下刀快狠準,讓死者免受許多多餘的痛苦,這不是血腥和殘忍,而是,另一種慈悲……

當晚,藤真從刑部大牢出來時,已将近戌時,路過烏衣巷的巷子口時,他習慣性的往那裏望了一眼,果然,南烈已經坐在那兒獨自小酌了。

于是,藤真背着藥箱走了過去,在他的桌子旁坐了下來,見他桌子上仍是一壺白幹,一碟鴨舌後,問道:“又吃這些?”

“你可以叫別的啊。”南烈不以為然。

藤真一想,這裏除了鴨舌以外,真心沒什麽好吃的,而且南烈是個嘴硬心軟的人,上次說把酒錢算在自己身上,結果回頭就悄悄把錢給付了,所以藤真不想欠他太多,最後還是讓老板上了一壺白幹,一碟鴨舌。

南烈頓時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惹得藤真嗔怪道:“你想笑就笑,我又不是不聽勸?既然只有鴨舌可以吃,為何要和自己的肚子過不去。”

南烈就是喜歡這樣的藤真,率直,簡單,不被世俗所污染。他拿起一個酒杯放到藤真面前,為他斟滿一杯,說道:“先喝杯酒,暖暖身子。”

藤真喝了一口,感覺還是和上次一樣淡,于是提議:“酒這麽淡,是不是該和老板說一聲?”

沒想到,南烈立刻反對道:“不好,人家怎麽做生意,自有主張,我們不需要給意見。”

藤真不以為意,反而怪南烈不告訴老板是不想老板生意好,心腸可真壞。

南烈立刻狡辯:“胡扯,這只是你的想法。”

于是,藤真立刻戳穿他:“還不承認,多了人來光顧,這裏就不清靜了。你敢說你不是這麽想的?”

這下,南烈調侃道:“嗯,事實擺在眼前,多了你一個,真的很吵。”

說完,兩人對視一眼,瞬間露出了笑容。之後,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起了今天的事,原來,今天在牢房裏的那個死囚名叫諸星大,是鑄劍坊的唯一傳人,因為酒後鬧事,打死了人,所以被判了死刑。

南烈說諸星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能再見到他的弟弟諸星秀一,當年他弟弟因為爛賭,而被他逐出家門,這麽多年音訊全無,如果能再找到諸星秀一,諸星大想親手把族譜交給他,并親口對他說,家門永遠為他敞開。而今這個遺願就由南烈前去替他完成。

“為什麽要這麽做?”藤真好奇問到。

南烈回答:“師父定下的規矩,抵消劊子手的孽債。”

……

古語有雲: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名與利一直以來都是世人孜孜以求之物,卻不知道,當人走到盡頭時,想要的其實并非這些,而是常常被人忽視的情,或親情、或愛情、或友情。有時,一句輕輕的問候、一封薄薄的家書,便可了卻一個人在塵世間所有的挂念……

次日清晨,南烈看見花形老爺抱着小嬰兒,一個勁兒的喚他“阿孝”。而站在一旁的藤真不停的跟他解釋,嬰兒是他撿回來的,不是“阿孝”。

南烈好奇“阿孝”是誰,不過見花形老爺和小蓮都在,所以也沒敢多問。等他們離開之後,才問起了藤真。

卻沒想到,藤真搪塞一句:“啊……沒什麽,世伯他胡說的嘛。”這時,伊藤給南烈送來一封信。

信是三浦縣甄寶齋寄來的,信上說南烈當日拿去的玉簪确實是甄寶齋在江南的分號所造,至于買主,則是一位名叫澤北榮治的人。

南烈收起信,對藤真說道:“這幾天,我去查訪一下,希望能找到這個澤北榮治,也好把孩子還給他。”

藤真心下一沉,卻顧作高興的說道:“終于有線索了,嬰兒也能快點見到親人了。”只是他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卻怎知,有些感情是遮都遮不住的……

藤真不得不承認,這一天,是他這段日子以來心情最最低落的一天。忙完了一天的夥計,回到家時,只見花形老爺陰沉着臉坐在位子上生悶氣。

藤真以為他在為自己今天沒有早點回家而不高興,所以立刻道歉:“今天醫館生意好,所以忙得有些晚了,對不起。”

沒想到花形老爺一拍桌子,站起身來說道:“你說瞎話,我剛才去過百安堂了,你根本不在,我已經問過小蓮了,她說你去了刑部那裏當差,是不是?”

“世伯,我不是故意要瞞着你,只不過……對不起啊,世伯,你要是不同意,我明天就去找三井把這差辭了。”

這時,花形老爺嘆一口氣,語重心長的說道:“你又沒有做錯,為什麽要道歉?”原來花形老爺不止從小蓮那裏知道藤真去刑部當差的事,還知道藤真為了給自己做壽,把随身佩戴的那枚父親贈送的玉佩給當了。

此舉無疑讓花形老爺如夢初醒,他忽然記起前些日子,似乎對藤真說過一些很過分的話,所以才在今晚,特地坐在這裏等着藤真,他說:“我真的不知道我們禦史府已經淪落到了這個地步,那天,我還怨你把花形帶壞,對你說了很多傷人的話,對不起……”

“世伯……”

“健司,我想通了,真的想通了,我不應該怪你,反而應該謝謝你,是你讓阿透體會到了什麽是人間真情,阿透臨走時的那段日子,是因為有你,他才能不留遺憾……好了,既然家裏沒有多餘的錢,也無謂做什麽七十大壽,還是一家人圍在一起,簡簡單單吃頓飯就行了。”

老爺子的體諒不禁讓藤真一顆涼了的心又暖了起來,是啊,一家人同甘共苦,休戚與共才是世間最值得珍惜的溫情……

☆、送別

又一個不速之客出現了!

事情是這樣的,這一日恰逢刑部休沐,許久沒有好好休息的藤真一早便去了茶樓吃早飯,恰好遇到了神算子田崗茂一和老鸨桂姨。

幾人聊着聊着便聊到了那個小嬰兒。田崗茂一責怪藤真為什麽不給嬰兒取個名字,總是“嬰兒嬰兒”這麽叫,多別扭。于是一旁的桂姨提議不如就叫“榮寶”,一下子榮華富貴,金銀財寶全有了。

藤真笑她的名字俗氣,這時,田崗茂一說了一句:“不如就叫顏淵如何?顏淵是孔子的學生,小嬰兒若像他,将來一定大有學問。”

“顏淵是很有學問,不過這個名字就……不太好。”藤真猶豫片刻後,還是回絕了。

“為什麽?”田崗不解。

這時,一抹秀氣的聲音響起,只見一位白衣秀士向這邊走來,嘴裏說道:“因為顏淵死得早!”

……

不過是茶樓閑聊,話題自然不必當真,至于閑聊者的身份就更沒必要追究了。可是當藤真走在回家的路上時,卻發現自己被跟蹤了。而跟蹤他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位白衣秀士。

白衣秀士向他作揖,聲稱有事要找南烈!

說來也巧,南烈恰好這天沒有出門,于是三人在客廳裏落座後,白衣秀士自稱自己是澤北榮治,前吏部尚書澤北哲志的長子。只因澤北哲志生前敢言直谏,忠不避危。所以得罪了不少朝中大臣,其中尤以丞相高頭力為甚。而高頭力又是最得皇上信任的寵臣,澤北哲志在世時,尚可牽制住他,讓他不能太過嚣張,卻沒想到去世後,高頭開始翻舊賬,雪前恥,企圖對付澤北一家。

榮治和他娘子知道家鄉已經不能再留,所以就算他娘子那時已經懷胎九月,他們仍然外出逃難避禍。想不到高頭派出影衛,窮追不舍,他們夫婦終于在山路遇劫,為了讓娘子逃亡,榮治冒死引開影衛,結果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