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白
溫清鈴跑到足球場時，周圍黑漆漆的沒有一點聲音，她打開手電筒直接走進去。
僅有的幾盞路燈在路上也照不到多遠，她不知道他在哪兒，他也不出聲，只能輕喊着他的名字。
“江索？”
“在這兒。”他似乎有點難受，嗓音啞了些許。
順着手電筒看過去，江索剛坐起身，一身黑色短袖短褲，怪不得說冷。
最近的晝夜溫差挺大。
他揚着臉對她笑，又招了招手：“我在這兒同桌。”
她小跑着過去，蹲下身把自己的秋季校服遞給他：“穿上吧。”
江索卻是沒接，看了看她一身的夏季校服，擰起眉心：“自己穿，晚上溫差挺大的，別感冒了，我不冷。”
溫清鈴看着他愣神，抿了抿幹澀的唇，還是自己套上了衣服。
坐下後關了手電筒，周圍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好半響也沒人先開口。
“同桌，包宸陽那小子朋友圈裏的照片亂照的，”江索突然毫無前由地解釋：
“那女的坐了沒幾秒我就走開了，我沒和她坐一起……你看到那張照片沒？”
其實他想問她有沒有誤會或者生氣，但話到嘴邊又轉了彎。
包宸陽把他們這些天的別扭看在眼裏，就想着激一下溫清鈴。
結果朋友圈發出不到十分鐘就被江索搶過去删了。
雖然江索剛知道時，也有點想看看她反應的，但他舍不得，
更怕到時候真說不清楚。
溫清鈴沉默地看着他，這份解釋太突兀也太暧昧，他們之間其實沒有身份，去要求對方身邊沒有異性。
“江索，你不用跟我解釋這些。”她說的溫吞卻冷漠：“我們又沒什麽關系。”
空氣頓時凝固，一時誰都沒有說話。
溫清鈴低着眼，能聞到他身上輕微的酒氣，還有他熾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要把她穿透般。
她受不了這氣氛，幾秒後鼓起勇氣擡頭，和他對視，問：“江索，你——”是不是喜歡我？
“溫清鈴，我不耍流氓的，你要不要和我談戀愛？結婚的那種。”江索打斷她，率先坦白自己的心意。
都說能做朋友的，絕對不要發展成戀人，可是喜歡一個人，又怎麽會甘心，只做朋友？
他想着，不管這次表白成功與否，他總有個身份來毫無顧忌地對她好。
或男朋友，或追求者。
溫清鈴被那句結婚給吓到，呼吸一下子屏住了，心髒卻在加速跳動。
“你，你你你……”
她的舌頭都在打折，被吓得不輕。
哪有人一表白就說結婚的啊？
“我？我我我怎麽了？”江索學着她，被逗得悶肩笑出了聲。
他單手往前一撐，湊近她的臉，微微收斂笑意，眉眼柔和，嗓音清冽：“溫清鈴，我喜歡你，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對上他誠摯的目光，溫清鈴連帶着脖子耳根都紅透了，這樣直球的表白她遇到過，但都沒有他的真誠。
令她想起了一句話
——真誠永遠是必殺技！
“說句話啊溫清鈴，你也是喜歡我的吧？”他揚着眉梢，雖是疑問，神情卻很是篤定。
溫清鈴說不出話來，她此時的腦子裏有兩個小人在極力往反方向拉扯着她，讓她感覺整個人都糟糕透了。
“……我，我不喜歡你！”她說，臨了擡頭直視他，重複：“我不喜歡你！我要回去睡覺了！”
溫清鈴說完飛快站起來跑了，原先想好的一些話也沒能說出來。
只想逃，快點逃，不能讓他看出她的動搖……
江索站起來，動了動身子想追，又怕吓到她，重重嘆了聲，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仰頭捂住眼睛。
失敗了？
啧！好挫敗啊！
哎……小姑娘真難追。
不過要是不難追，可能也輪不到他。
挺好的，女孩子就應該難追點，這才不容易被騙。
他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
第二日，一直到十點，溫清鈴才來到教室，期間七點半時，江索發消息讓她來教室吃早餐，他買了餃子。
她沒回他。
現在雖然有點怕遇到江索，但她的作業什麽的都在教室裏不可能不去。
果然到了教室就看見了他。
藍色窗簾被捆到一邊，陽光通透照亮了教室每一個角落，在少年周身鍍了一層光，低頭專注學習的側臉令人動容。
江索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偏頭看來，臉上浮現一抹笑容。
好像在看到她時，他總是笑着的。
“同桌，你來了？給我講一下這題呗，我不會。”他把正在做的數學練習冊拿過來給她看。
溫清鈴走過去，見他竟然沒事人一樣問她問題，仿佛昨晚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她禁不住懷疑：他是不是為了更好地學習才跟她表白的？
以他們現在的尴尬關系，她不想過多與他接觸。
“你自己搜答案吧。”她給他提議，也是拒絕。
“同桌，直接搜答案這種行為是不對的，你不能因為你學習好，就瞧不起我成績差吧？”江索言辭鑿鑿。
“不是，我沒有。”她無辜臉，怎麽也沒想到會被他按這樣的罪名。
她哪裏有看不起成績差的？看不出是在拒絕嗎？
“沒有？可是你的話就是這個意思，你看不起我！”他似乎非要把這個罪名安在她身上，語氣異常欠揍。
溫清鈴：……
知道他是在激她，她才不要上當呢！
“随你怎麽認為吧！”她找到自己的作業後抱着書起身就走。
江索郁悶，小姑娘怎麽不經激啊？
“同桌！我開玩笑的。”他連忙拿起書本追過去，“但是這題我真不會，你就給我講講呗。”
溫清鈴本要下樓，但被他一個拉扯，坐在了大桌子旁的椅子上。
她一懵，江索已經坐在她的身旁，手指着練習冊，“就是這題。”
兩人目光相接，半響沒說話。
她擰眉，沒脾氣地溫聲道：“江索，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走那麽近的好。”
江索不動聲色往她那邊挪了點，擡眼瞧着她嚴肅的小臉，問：“為什麽？就因為你不喜歡我？”
溫清鈴垂眼，不看他也不說話，表達的意思卻再明顯不過。
“可是我喜歡你啊同桌。”他承認得大大方方，“還是你不僅不喜歡我，還非常讨厭我？”
這話問得有點傷心。
“不是，只是你……”溫清鈴否認，只是後面什麽又說不出口。
“那你是不讨厭我喽？”江索收起傷心，語氣又懶洋洋的。
“不，不算讨厭。”她低頭小聲嗫嚅。
“那我這也不算騷擾吧？”沒等她搖頭，他就率先為自己辯解了：“我正兒八經問題呢！同桌，你就發發善心講講吧，我是真不會。”
溫清鈴無法，只能摁下心裏的不自在，沒脾氣地給他講題。
江索暗笑，小姑娘還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他沒再搗亂，正兒八經地跟她學習。
*
本來想着講完一道就行，但江索似是看出她的心思，一直問她題。
還直言不諱說，怕她下次不給他講了，所以要趁這次機會多問幾道。
溫清鈴：搞得她很小氣似的。
講都講了，她也沒好意思拒絕他之後的問題。
金燦燦的太陽斜射在桌面上，他在陽光裏，而她在陰暗處，就像是天生的隔閡。
溫清鈴失神了片刻，結果下一刻，因為沒吃早餐，她的肚子發出了抗議。
“咕咕——”
聲音不大不小，兩人都怔了怔。
溫清鈴窘迫得低了低頭，佯裝無事，繼續給他講題。
“同桌？你肚子響了。”江索打斷她的話，眼底染了笑意。
“……嗯，講完這題就不講了，我要去吃飯。”溫清鈴平靜道。
江索憋笑：“行。”
五分鐘後，
“好了。”溫清鈴收拾起書本要走。
江索也跟着她一起收拾：“同桌忍着饑餓給我講題，我請同桌吃飯作為感謝吧。”
他似乎認為這樣的借口她能夠接受。
“不用。”溫清鈴把書抱在胸前，站起來，從容地凝視他：
“江索，這是我最後一次給你講題，之後我會找老師換座位，我覺得，我們之間還是不要如此親近，很不好。”
昨晚被他弄亂了陣腳，都沒有好好與他說清楚，現在無論如何也要說清楚……
江索僵在原地，似是沒從這句話的打擊中回過神來，木愣地看着她。
“為什麽？”他很不解，明明他能感覺得到，她也是喜歡他的。
“學習上我們不是相處得挺好的嗎？我也沒耽誤到你學習吧？”
他頓了幾秒：“你是不是怕早戀被發現了不好？那我們不早戀，等畢業了再說，我們現在就一起學習考同一所大學行嗎？”
溫清鈴咬住唇，聲音遲緩卻絕情：
“我現在只想學習，不想為其他事情分心，你……你的表白，還有你對我的那些好，都讓我覺得很不自在。”
“你要是不自在，那我收斂點，你當是一個陌生人無視就好了，反正喜歡你是我的事，你不用怎麽樣的。”江索急忙道。
“如果只是你的事，那你就不要對我好，你對我好，那我也算是這件事的參與者，但我什麽都不能回應你，
這樣對你不公平，我受之有愧、也無視不了，那樣，我學習會分心的。”
江索啞然，凝視她許久，輕聲詢問：“學習就這麽重要嗎？”
重要到，什麽人都可以說放棄就放棄？
溫清鈴沒回避他，語氣沉重而堅定：
“是，學習很重要，對我來說特別重要……
我不想以後還要去髒亂差的社會中讨生活，不想接觸的都是一群沒素質的人，不想讓媽媽總是為我辛苦奔波，
江索，你不懂，你不懂我有多想往上爬，多想快點長大……”
說到這，溫清鈴的聲音陡然哽咽，情緒也不太穩定，轉過身背對他，深吸了口氣。
“江索，你別再幹擾我了，那樣只會讓我覺得有負擔。”說完，她穩步朝樓下走去，一步也沒有回頭。
江索的鼻尖猛然酸澀，險些紅了眼眶。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他閉了閉眼，心裏的懊悔快要把他湮沒。
如果知道會是如今這副場景
——他一定不會這麽倉促而莽撞地跟她表白。
他應該把這份喜歡藏在心底，
隐匿到無人知曉，
如此，他們至少還可以做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