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
溫清鈴不敢把這件事告訴奶奶,因為她敢肯定奶奶是不會讓她與一個男生接觸的。
晚上吃完飯她悄悄跟媽媽說了這件事,當然,表明的目的很明确,只是學習!
“媽媽,可以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陳芯看着她正經詢問的樣子,憐愛地摸摸她的頭發,聲音溫和:
“阿鈴,你已經長大了,這種事不用問媽媽的,你有權交男性朋友,正常的來往媽媽不會阻止你,至于你奶奶那裏,媽媽會慢慢勸說的。”
溫清鈴感動地抱住她:“謝謝媽媽。”
“謝什麽啊?你是去學習又不是幹什麽壞事。”陳芯笑說。
不知怎麽的,這話讓她陡然心虛,像是撒了謊的緊張,又像是做錯了事的不安。
夾雜着些許的迷茫和愧疚。
*
睡覺前,她還是給他發了消息:【我媽媽說我明天可以過來。】
江索:【那你到了記得跟我說。】
溫清鈴:【嗯。】
過了一分鐘後,
江索:【同桌,早點睡,晚安】
溫清鈴:【嗯】
江索随意地坐在沙發,剛洗過的濕發上搭着個白色毛巾,黑色碎發下他濃密的眉毛稍稍揚起。
看着這兩個嗯字,他從鼻息溢出一聲輕哼,修長的手指噼裏啪啦地打字:
【溫清鈴,我都跟你說晚安了,你就不能回一個?】
她盤腿坐在床上,看着他無理又暧昧的要求,還是回了句:【哦,晚安】
江索:【敷衍】
溫清鈴:【?】她敷衍了嗎?
江索:【好歹在後面加一個符號,比如這個~】
看着這個撒嬌意味的波浪號,溫清鈴沉默了好一會兒。
【你都沒有加……而且我不覺得我敷衍】
屏幕對面的江索悶笑出聲:【哦~你要加這個啊,那好吧】
江索:【晚安~】
溫清鈴:【不是。】
兩句同時發出,江索在這邊笑得胸腔震蕩,溫清鈴則隔着屏幕臉紅起來,當下就決定不再和他聊了。
江索:【不逗你了,真的,早點睡】
沒看到回複他也不在意,帶着滿滿的好心情躺下,結果閉上眼還沒一會兒就咧着嘴笑了起來。
俨然是墜入愛河的傻子。
*
翌日五點,溫清鈴和媽媽一起起床,她是準備去鎮上先幫媽媽賣會兒菜,到時間了再去找江索。
只是昨晚說不去的溫奶奶,今天又要去了,如果她再去的話,溫清桉就沒人照看了。
溫奶奶:“哎呀,阿鈴都高二了,讓她去賣什麽菜?多累啊,還是在家做作業的好,随便輔導一下清桉,都上二年級了,那學習差的喲!”
陳芯也是沒想到溫奶奶會心血來潮又要跟她去賣菜。
“媽,也要讓他們幹點活的,人家老師都說要勞逸結合。”
“欺負我不懂這詞的意思是吧?勞逸結合是這麽結合的嗎?”溫奶奶瞪眼,繼而又看向一旁沉默的人:
“阿鈴啊,奶奶也是為你好,你要是學累了,就在家好好休息一下,奶奶也不是讓你一直學習的。”
心裏糾結了兩秒,溫清鈴妥協了:“嗯,知道了奶奶,我不去了,我在家做作業。”
溫奶奶頓時笑開:“這才對嘛,這才五點多,再睡會兒,睡飽了才能好好學習。”
溫清鈴:“嗯,那媽媽我就不去。”
陳芯嘆氣,不再說什麽,溫奶奶這種模式已經存在十年多了,一時半會兒是改變不了的。
*
再次回到房間,溫清鈴躺在床上,深深嘆了口氣,拿起手機編輯短信:
【抱歉,我今天來不了。】
剛想點發送,但想着他現在肯定還在睡覺,放下手機沒去打擾。
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複雜情緒。
昨晚她想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自戀過頭,竟有種江索也喜歡她的錯覺,而她也……
如今清晰地面對這份青澀的感情,她不知道該怎麽辦,想逃避又想靠近。
所以剛才奶奶不讓她去時,其實她心裏是有點慶幸,松下一口氣的感覺。
亂七八糟想了很多,眼皮逐漸沉重,昨晚本就睡得晚,現在躺在床上,慢慢地也就睡了過去。
結果這一睡,直接睡到了八點多。
江索打了好幾個電話過來,可惜媒體聲音太小,也沒能吵醒她,還是小清桉聽見後按了接聽。
因為備注是【JS】,清桉也不知道對面是誰。
“喂,你是誰?找我姐姐有什麽事?”溫清桉禮貌地小聲詢問。
江索:“……清桉,是哥哥啊,你姐姐呢?”
溫清桉看着自家姐姐的背影,回道:“我姐姐還在睡覺,哥哥,你找我姐姐有什麽事嗎?”
江索:……
“清桉,哥哥來你家做作業好不好?”
“好呀好呀!”小清桉頓時開心得聲音都大了幾分貝。
“清桉,不要吵。”低啞的嗓音透着不耐煩,她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江索聽見後無聲翹起唇角:“噓,不要吵到你姐姐了,我們出去說。”
小清桉捂着嘴點頭:“嗯。”
“家裏就你們姐弟倆嗎?”他問。
“嗯,媽媽和奶奶去賣菜了。哥哥,你來教我折紙好不好?我們老師要求我們假期學折紙。”小清桉大膽地要求說。
經過昨天的相處,他覺得這個哥哥真好,特別喜歡他。
“行啊,那你告訴哥哥,你家住在哪兒?”他爽快答應。
雖然他不太會,但是可以學啊!
*
池塘對面第一家,院子中間一顆大樹,很有辨識度,八點四十多時江索提着一包的零食在岔路邊下了公交。
看着水面上倒映的她家房子,還有周圍的景色,心道還真是搬了個好地方。
沿着水泥路走上去,遠遠就看見了在大院子裏張望的溫清桉,他開心地舉着手。
“哥哥!我家在這裏!”
江索腳步快了幾分,快到院子時還要走上一個小梯步。
“你姐……”他正想問,下一秒就看見了在被子後面的溫清鈴。
她尴尬地揮手“嗨~”了一聲。
江索眯起眼,興師問罪:“溫清鈴,你竟然放我鴿子?”
溫清鈴被說得越發心虛,清桉告訴她他要來時,她還打電話想問,但他根本不接電話,消息也不回。
她知道他有點生氣了,心神不寧地起床,把家裏都收拾了下,最後又把洗衣機裏的被子拿出來曬好。
院子裏的晾衣繩為了更好地曬到太陽,便支撐得很高,平常她都要站在小板凳上才可以挂到,所以一開始江索才沒看到她。
溫清鈴:“對不起,我忘記跟你說我今天去不了。”
“呵!行。”江索嗤笑,覺得這人就是沒把他放心上,轉身就看向小清桉。
“清桉來,看哥哥給你帶了什麽?”
溫清桉沒注意到他們之間氣氛的僵持,只看到了他手裏一大包的零食,高興地過去牽手,開始拆零食。
看着一堆的零食和紙張,溫清鈴覺得他太破費了。
說了句:“其實你不用買這麽多的。”
江索悠閑地瞄她一眼,把零食都推給小清桉,冷淡說:“我又不是給你買的。”
溫清鈴一噎,空氣凝固了幾分。
她把試卷都拿出來,想轉移話題:“你是來問作業的吧?那……”
“不是,我是來教清桉折紙的,你要做作業就自己做吧。”
他不擡頭,拿出紙張遞給清桉,大有不想搭理她的嫌疑。
她感覺他是生氣了,一直在嗆她。
可是,她真不是故意的。
見他也不理她,溫清鈴低下眼,面無表情地拿起試卷。
“那我上去做作業,清桉,玩一會兒後記得做作業。”
說完就走了,她也不管什麽招待客人的禮節了,更不怕他會不自在。
和清桉才見三面就這麽熟,想來也真不是為了找她來的……
江索:“……”啧!
“哥哥,你不喜歡姐姐嗎?”清桉在旁邊看着問道。
江索有點尴尬:“怎麽會?”
他喜歡還來不及呢!
“那就是喜歡喽,”清桉按自己的邏輯來,鄭重道:“媽媽說對女孩子要溫柔,哥哥你不可以像那樣跟姐姐說話。”
江索摸摸鼻子,“嗯,清桉說的對,哥哥下次注意。”
小清桉嚴肅的臉又笑起來:“嗯!那哥哥教我折紙吧!我要折飛機!”
江索寵溺一笑:“行~”
看了眼桌子上堆着的東西,很難施展開,想到剛進院子時注意到的桃花樹,還有樹下的兩個秋千。
一時興起:“清桉,我們去院子裏好不好?”
“好呀!”小清桉很聽話,“那我去拿一塊布來鋪在地上!”
話音一落他就噔噔噔跑去了堂屋裏到處翻找,江索含笑跟着他。
只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來了,只不可置信地看着擺在靈堂上的一張灰白色的照片。
那是一個穿着軍裝的男人,四十多歲的年齡依然能看出他英挺的眉目,眼神堅定,一臉正氣。
“找到了!以前我們出去玩時就是把這個鋪在地上的……哥哥?”
清桉困惑地看着怔然的江索,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小手一指,驕傲道:“那是我爸爸!”
江索低頭看向還這麽小的清桉,眼眶竟霎時一熱,忙眨了又眨,走過去蹲下身,抿緊唇好一會兒才問:“清桉,你爸爸……”
後面的話他卻怎麽也問不出口。
比起親生父親,他更願意認照片上的男人當爸爸,雖然相處的時間并不多。
那天溫清鈴哭着錯喊他爸爸時,他就猜疑了,但他壓制着那些壞想法,來這裏沒看見人也只當他是軍人在外沒回來。
卻不想……
小清桉有點疑惑,但還是主動說起來:“我爸爸是英雄!媽媽說英雄犧牲後會去天堂,那裏有很多好吃的!
就是不能和我們見面,我都好久都沒見過爸爸了,比以前沒見到的日子還要久,我還想他能再陪我玩呢。”
小清桉露出悲傷的神情。
不過他被陳芯教育得很好,對溫軍義一直是崇拜驕傲的感情,只是偶爾會哭幾聲讓爸爸回來陪他玩。
“以後哥哥陪你玩,過節過生日哥哥也給你買禮物好不好?”江索安慰道。
以前溫軍義回家都會帶禮物,知道他的身世,又看在溫清鈴的份上,每次也會給他帶上一份
那時候,他也曾跟溫清鈴期待着爸爸一樣,希望他能多回來幾次……
“哥哥,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啊?”清桉發出疑問,“是因為姐姐嗎?”
江索擡手扶住他的肩膀,“不是哦,是因為清桉很好很可愛,哥哥很喜歡你,所以才對你好的。”
小清桉被誇的很不好意思,撓撓後腦勺:“那,那清桉也會對哥哥好!”
“好了,我們去折紙吧。”江索笑着摸摸他的腦袋。
來到外面,他們把墊子鋪在樹下的陰影中,工具也都搬了出來。
盤腿坐在上面,江索用手機搜索出折紙的各種視頻,然後和小清桉一起現學現用。
樹蔭下的一大一小,頭挨着頭。
一陣風吹過,江索倏爾聽到了鈴铛聲,清晰清脆的,很多個碰撞在一起。
他尋着聲音擡頭,看到了在綠葉叢中挂着的二十幾個鈴铛,它們均勻地分布着,在明媚的陽光下有些甚至會反光。
“這些都是姐姐買的,”清桉又開始解釋:“我姐姐特別喜歡鈴铛,所以買了很多不同的鈴铛來,有好幾個還是我爬上樹挂的呢!”
“我可以取一個下來嗎?”江索問,卻還勾唇仰着頭,也不知道是在問清桉還是某一個藏在窗簾後的某人。
小清桉歪了歪頭:“那你要問姐姐,不過姐姐都不許別人拿的,以前有人爬樹想拿,被姐姐都打走了!而且院子裏有監控,誰拿了的話姐姐都會去搶回來的。”
江索挑眉,想不到小姑娘也會打人的啊,想象不出來,不過那場面應該挺有趣。
“算了,不拿她的。”江索低頭清朗地笑一聲,想着以後再給她多買些鈴铛來,挂在上面一定很好看。
他們的聲音一開始就不小,她的房間剛好靠近樹,又怎麽可能沒聽到?
聽到他的話,溫清鈴心裏想着,其實樹上的鈴铛這麽多,給救命恩人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再次探出腦袋悄悄瞄了眼,見他又要擡頭,忙收回身子,平複心跳,坐回到了書桌前。
*
直到九點半,溫清鈴才停下使用亂糟糟的腦子,情不自禁走到窗戶前。
視線下移,就見樹蔭下的兩抹身影盤坐在地上,斑駁的光影打在他們身上。
滿地的手工紙和玩具,成型了一堆的折紙小動物。
倒是挺會哄小孩的,她想。
溫清鈴看着看着,恍惚憶起腦海中一個很相像的畫面——榕樹下兩個挨着的小蘿蔔頭,撕課本紙,折小帆船……
她的嘴角上揚。
下一刻,江索似有所覺,擡頭看來,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都錯愕了一瞬。
下一秒,江索揚唇,拿筆在紙飛機的機翼上寫着什麽。
最後哈了口氣才用力朝她扔來。
二樓也不高,她下意識就伸手接住。
【同桌,學累了沒?】
看着底下粲然一笑的少年,就——
很是心動。
“姐姐,快下來和我們一起玩!哥哥好厲害,這些都是他折的!”溫清桉滿臉興奮,擺弄着地上折的玩具。
“同桌,下來玩嗎?我教你折紙。”江索懶洋洋的雙手往後一撐,大言不慚道。
樹蔭下的少年明媚到發着光。
距離不是很近,溫清鈴便任由心跳加速,直直與他對望,嘴上卻硬氣說:
“不玩,還有,清桉該做作業了。”
“行吧,不玩了,咱們做作業去,明天哥哥再來陪你玩。”
江索站起來,一把提溜起小清桉的後脖頸,還給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
溫清桉努着嘴:“那哥哥你明天一定要來。”
江索扯唇看了一眼還在窗口的人,說道:“就怕你姐姐不願意我過來。”
溫清桉立即擡頭可憐兮兮地央求:“姐姐,你就讓哥哥過來陪我玩吧,好不好?”
溫清鈴:“……”
“我又不能控制他,他來不來關我什麽事?”說完她就快速拉上了窗簾。
“哥哥你不知道,我姐姐這樣說,就是她很想你來的意思。”溫清桉眨着無辜大眼,解讀着自家姐姐的行為。
江索反問:“是嗎?”
“當然,姐姐她……”溫清桉還想說,但被二樓傳出一聲:“溫清桉!”給震住了,小身子抖了抖,不敢再提。
江索倏然而笑,胸腔震動,肩膀直顫,好久才停下。
*
在樓上又鹌鹑了半小時,溫清鈴才下樓,這時候該去給菜地澆水了。
她悄悄從堂屋大門出去,來到院子把水龍頭打開,然後翻過自家圍臺,來到菜地,拿起水管開始給最裏面的菜苗澆水。
才澆了沒一會兒,裏面的兩人就聞訊跑出來了。
“姐姐,我也要來澆水。”溫清桉嚷嚷着,只要不學習,他幹什麽都最積極。
說完打開另一個水龍頭,小短腿趴在圍臺上努力想翻過去。
還是江索過來一把穿過他的咯吱窩抱了出去,然後大長腿一跨也躍了過去。
一大一小都朝她走過來。
溫清桉拿起另一根水管,手指按住一半,澆得比她還遠。
“這一大片青菜都是你們家的嗎?”江索走近了站在她身邊問。
溫清鈴不鹹不淡地“嗯”一聲,往旁邊移了一步。
下一秒又聽他說了句:“怪不得。”
她疑惑看過去:“什麽?”
江索垂眼看她幾秒:“沒什麽。”
溫清鈴:怪人。
江索:怪不得小姑娘長這麽水靈~
溫清桉玩似的到處澆一點,溫清鈴則一排排慢慢過去。
江索在旁邊看着,仰頭看了看燦爛的陽光,一時若有所思。
很快菜地就澆好了,把水管放在地裏,她轉身徑直朝院子走去,只是走了沒幾步,身後就傳來了溫清桉歡呼的聲音。
“溫清鈴,你轉身、看天上。”江索忽地喊她,聲線清冽而興奮。
她轉身看去,就見江索一手一個水管朝天空噴着水,空中的水滴在太陽的照耀下反射出一道七色彩虹。
“同桌,彩虹好看嗎?”他目光灼灼,表情飛揚跋扈。
他的臉上、身上落了好些的水珠,整個人在太陽下燦爛地笑着,少年愛玩的天性在這一刻暴露無遺。
“姐姐,哥哥說這是給你道歉的,剛剛不該跟你那樣說話。”溫清桉很聽話地把剛才哥哥教他的話對姐姐說了一遍。
對上她的目光,江索不好意思咳了咳:“同桌,你別跟我一般見識。”
不可避免的,溫清鈴心裏某個地方泛起漣漪。
從遇見以來,江索看似很紳士很禮貌地在和她接觸,但細想來,他是極為強勢地擠入了她的生活中。
令她無法忽視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