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友宋海怼了怼黎國豪的胳膊:“你知道B市大學生模聯今年要在咱學校開嗎?”

黎國豪含糊地應了一聲, 将被汗水浸透的運動服脫了下來丢進一邊的洗衣機裏。

“有F大啊,”宋海跟在他身後锲而不舍地說,“F大全是美女, 多少心動一點吧?”

黎國豪笑了笑,沒接話。

宋海故作深沉地嘆了口氣:“咱們系雖然美女也多, 但和F大比起來簡直不是一個檔次的, 你知道吧?就咱班那個程明月,她——”

“好啦, ”黎國豪蹙着眉打斷他,“別這麽說人家小姑娘。”

宋海瞪大眼睛:“咦?你不是拒了人家的表白嗎?怎麽還幫她說話?這是要欲擒故縱?好家夥好家夥, 我直接好家夥!”

黎國豪擰着眉, 心裏想着怎麽和他解釋自己并無此意,可思來想去半晌, 忽然明白與這種人認真交流簡直是浪費時間。

畢竟當代某些男大學生普通且自信,走在路上覺得全世界女人都看得上他們,只要拒絕便是欲擒故縱。

啊, 丫頭,我承認你的小心機已經吸引到我的注意了.jpg

黎國豪靠在洗衣機邊上拿出手機, 就見鎖屏上跳出來一條新消息。

【路】:周末我去你們學校,要帶什麽嗎?

他心裏一動, 面上的表情柔和下來,帶着幾分笑意地敲了行字:“把你自己帶來就行。”

可剛敲上去又冷靜下來,删掉換成另一句話:“帶本六級練習冊吧。”

宋海擺弄了會兒手機, 忽然問他:“老黎, 你覺得程明月閨蜜怎麽樣?”

黎國豪有些茫然地擡頭:“啊?”

“我說程明月閨蜜,”宋海輕咳一聲,“那個, 那個很有料的妹妹,我總感覺她暗戀我。”

……你那不叫感覺,那叫臆想。

黎國豪深吸一口氣,實在不想再與他進行這種毫無營養的對話:“我覺得人家不會看上你的。”

“诶——?”

宋海不出所料地有些不悅起來:“我條件這麽好,怎麽會看不上我?”

……人家小姑娘爸媽都是高級知識分子,能看得上你嗎?

黎國豪知道這種人無論如何都不會認清自己的不足,所以根本沒和他解釋,搖搖頭便先從洗衣房出去了。

如果沒有在高中認識那幾個神仙一樣的人物,他邊走邊想,估計自己也會成為一個眼高手低自我感覺良好的人。

他總是忍不住用那幾人與新認識的人相比,卻發現剛開始覺得有些張揚的邰枚都謙遜得恰到好處,不驕不躁,該低調的時候絕對低調,從來沒有像這些人一樣将那些個功勞與榮譽挂在嘴邊說個不停。

大概還是高中實驗二班的氛圍太好了。

他正想着,微信又彈出一條消息。

【路】:呦,開始熱愛學習了?

黎國豪笑了下,胸口氲起一陣暖意:“班長大人,我熱不熱愛學習,你不是最清楚嗎?”

***

模聯是幾所高校的社團一同組織的大型活動,今年輪到他們T大做東道主。因為确實規模不算小,所以吸引了相當一批學生來湊熱鬧。

黎國豪和那位自我感覺相當良好的宋海一同來到會場的時候,前排的位置差不多已經被占滿了。學生們擠挨在一起,若是坐在後排根本看不清楚。

宋海話裏話外帶了點埋怨:“你看我就說得早來吧?這樣哪看得清漂亮妹妹?”

黎國豪沒計較他話裏的“漂亮妹妹”,不動聲色地瞥了眼手機後帶着人徑直去了前排。

宋海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滿頭霧水地跟着去了,結果在前排看見了三個空座位。

一個戴着眼鏡的男生坐在旁邊,低頭看着膝蓋上攤開的教科書,聽見有人來後擡頭,對黎國豪笑了下。

黎國豪也沖他笑了下,硬拉着人站起來要抱一個。

宋海有些稀奇。

他跟黎國豪雖然算不上好朋友,頂多是個朋友,但這也是第一次見他和一個人關系這麽親近。

黎國豪給他介紹道:“這是馮周,我高中同學。”

那叫馮周的男生皮膚有些白,身上無端帶着股矜貴的氣質,在宋海眼中算得上“小白臉”類型。他覺得自己被人家無故壓了一頭,帶着點虛榮地伸出手:“馮周你好,我是宋海,老黎的朋友,高考622分。”

馮周訝異地挑眉,與他禮貌地握了下手。

黎國豪被宋海的騷操作搞得頭大,剛落座,就見微信彈出一條消息。

【芝諾的烏龜】:見面報高考分數是貴校傳統嗎?

黎國豪尴尬地笑了笑,覺得幸好宋海遇見的是馮周,如果是虞少淳,估計要被陰陽得和個孫子一樣。

宋海落座後左顧右盼半晌,問道:“還有人要來嗎?”

馮周支着頭饒有興味地看他,淡淡道:“沒了。”

“那怎麽還空了個位置?”宋海問,“要是沒人的話我喊……”

馮周打斷他的話:“是幫朋友留的。”

“可不是說沒人來嗎?”

宋海被他繞得發懵,平添幾分惱怒。

“聽說同班同學要參加這場算得上正式的模聯活動,”馮周慢條斯理地說,“某位在海外的土木工程學子哭着喊着要我替他留個座,說見座如見人,當父親的永遠愛他們。”

黎國豪沒忍住,“噗”地笑出聲:“虞總還真是老樣子。”

馮周淡漠的眉眼間染上幾分笑意:“是啊,老樣子。”

兩人默契地沒有再說話,偏生宋海覺得看不透這位冒出來的馮周,抓心撓肝半晌後悄悄問黎國豪:“他那個朋友你認識?”

“認識,”黎國豪說,“高中都一個班的。”

“那……”

宋海眼珠轉了轉:“國外哪個學校的?高考多少分?是不是考得不理想才出國?”

黎國豪也不生氣,好脾氣地笑了笑:“帝國理工。”

宋海見了鬼一樣瞪大眼睛,僵直在座位上半晌都沒回過神。黎國豪懶得理他,全神貫注地看着不遠處的舞臺。

路小南抱着一摞A4紙緩緩在寫了“俄羅斯”的銘牌前坐下。

高中時候的小姑娘們被關在長袖長褲的運動服裏,一年四季只有藍黑白三色。如今上了大學後不用再拘泥那兩套冬夏季的衣服,少女身姿挺拔,像拔節的竹子般驟然生長,耀眼地闖入故人的視線裏。

她的頭發挽了個發髻,面上化了淡妝,身上一套西裝,顯得端莊又典雅。

黎國豪看得有些失神,待被宋海戳了戳才回過神來。

“看上哪個了?”宋海說,“眼睛都直了。”

他不等黎國豪回答,又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我覺得那個俄語的妹子不錯。”

邰枚也一身西裝從後臺出來,站在俄羅斯代表座位前,正好擋住了路小南。

黎國豪放低了聲音:“确實,我也覺得她很不錯。”

宋海故作驚訝:“哎呀,老黎終于開竅了?”

黎國豪笑了笑,剛想說話,就聽馮周在身邊慢悠悠道:“宋同學,你這麽能講,要不你上去講兩句?”

宋海被他點名道姓地教育了一句,面上帶了幾分愠怒,憤憤然将自己丢進座位裏。

黎國豪顧不上他的小情緒,目不轉睛地看着臺上。

路小南在F大讀俄語。

他也曾在無人知曉的時候悄悄打開視頻網站,跟着老師一字一句地學讀俄語單詞,希望可以在将來兩人聊天的時候冒出來一句,然後被小姑娘誇獎。

現在看來自己好像确實太膚淺了。

臺上的那人發言要麽用英語,要麽用俄語,一句中文沒有。與會代表桌上放着各代表的發言稿,理解起來自然沒有困難。而下面這些觀衆只能靠大屏幕上的翻譯,偶爾會有些吃力。

他遙遙看着那個閃閃發光的女孩,滿心只覺得又歡喜又難過。

歡喜是因為自己見證了如此優秀的人整個青春的模樣,難過的是自己似乎無論如何追趕都無法追得上。

就好像高二最後那次期末,她一批黑馬闖進全校前十,自己吊兒郎當學着挂在六十多名。

曾經他們只差了五十名,而如今差了半個會場的距離。

未來呢?未來會差多少?

他走神走了個天馬行空,待回過神時,路小南最後的陳詞發言完畢,深深鞠了一躬。閃光燈照在她身上,在會場前方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黎國豪嘆了口氣,心中道不明的七上八下。

馮周似乎察覺了他的不虞,思索半晌,輕聲說:“邰枚說晚上大家可以聚一下。”

黎國豪側過臉,有些不明所以。

“我告訴路班長七點在T大門外集合,”馮周眯起眼笑了笑,“但邰枚說七點半到就行。”

“诶?”

黎國豪呆呆地看着他。

“想追就追,都三年了,”馮周輕聲說,“咳……不是我說的,是虞少淳托我轉達的。”

黎國豪倏地紅了臉:“你們什麽時候知道的?”

馮周蹙眉思索片刻:“大概是高二下半學期吧。”

會場的觀衆已經開始慢慢往門外走,在人群的洪潮中,他看見臺上的姑娘踮起腳望向人群,似乎在找什麽。

黎國豪有一瞬間的沖動。

他忽然想大喊她的名字,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自己藏了三年的喜歡。

但他最後還是忍住了。

“謝謝你啊,馮學霸。”黎國豪鄭重地說。

馮周似乎坐得時間太長,眉目間隐隐露出一絲倦意:“再教你一句話,如果表白成功了就和她說。”

他定了定神,帶着幾分虔誠道:“Kocham cie,波蘭語裏‘我愛你’的意思。”

不知為何,黎國豪從這句話裏聽出了幾分缱绻的柔軟。

他匆忙謝過馮周,在宋海的呼喊聲中不顧一切地從人潮中逆流而上,似乎只要快一點,再快一點,就能抓住那将逝未逝的青春。

馮周看着他的背影,低頭打字:“他去表白了。”

他想了想,又道:“你覺得他會成功嗎?”

對面那人發來一條語音,馮周帶上耳機,少年有些慵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肯定會成功的啊,我的直覺一向很準。”

馮周不動聲色地将那條語音收藏,又問道:“比如?”

“比如我覺得我和你表白會成功,”那人大言不慚地說,一如既往地自信,“所以我和你表白了,所以最後成功了。這是事實吧?男朋友?”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最後一章番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