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很久不知道送你什麽, ”馮周說,“然後去網上百度了一下怎麽自己搭這種模型房,試着做了一下, 有點粗糙,別介意。”
“百度?”
虞少淳笑他:“你怎麽這麽喜歡百度啊?”
“因為我求知欲很強。”馮周一本正經地回答。
模型房子靜靜立在桌上, 暖黃色的光讓人想起了太陽。
如果是太陽的話, 那一定是一個很溫暖的下午。
“以後……”
他開口,聲音有些發澀:“以後我們就買一套這樣的房子, 好不好?”
“好啊。”
馮周話音剛落,唇上便覆了一層溫熱。
少年的吻總是如此急不可待, 帶着幾分莽撞的青澀, 招搖又任性,侵略般地奪走了他的呼吸。
待再回過神, 對方掌心的溫度已落在身上,分明還有幾分冰涼,但卻像在自己靈魂上點了火。火焰剛開始還是很小一簇, 可慢慢便燎了原,在心裏連天一樣燒成一片, 一發不可收拾。
他微微擡頭,有些不知所措, 帶着幾分難耐地呼吸着,眼眶微微泛紅,雙目在一片漆黑中卻亮得驚人。
今天看那部恐怖電影電影時某段少兒不宜的片頭忽然闖入腦中, 火上澆油一般來湊熱鬧, 讓他的精神世界炸開了花。
“靠,你別這麽看着我,”虞少淳貼着他耳朵低聲道, “閉眼。”
“為什麽?”
“不為什麽。”
對方的聲音帶着幾分咬牙切齒,似乎在忍耐着什麽,不安分的手向下,去了某個不該去的地方。
夜深人靜中,只餘下一捧微弱的燈光。少年人因緊張而紊亂的呼吸交織在一起,震得人心髒砰砰亂跳。
“這麽快嗎?”
某個先做了壞事的人笑:“以前沒……咳。”
“你倒是很有經驗的樣子。”
馮周說話聲裏還帶着喘,可依舊分毫不讓地還嘴,換來那人再一次報複性的親吻。
“你家浴室在哪?”虞少淳解決完他的需求,覺得自己也得冷靜冷靜。
馮周躺在床/上帶着幾分慵懶地指給他:“出門右轉。”
他頓了頓,輕聲問:“不需要我……幫忙嗎?”
“嗯?”虞少淳挑眉,“你會嗎?”
“算了,”莫名被嘲諷的馮周冷漠地把臉轉到另一邊,“沒事,你滾吧。”
虞少淳挑眉:“你剛才可不是這樣的。”
“啧,”馮周面上浮起一絲潮紅,“你去不去?廢話怎麽這麽多?”
虞少淳見好就收,悄悄溜去了衛生間裏。
被晾在床.上的小馮同學思索了半天,覺得這事吧,真的挺玄妙。
他清心寡欲十八年,從來沒對任何人生出“一直在一起”的想法,唯獨在這人身上破例破例再破例。
曾經陳驷問他是不是要單身一輩子,他高深莫測地沒說話,但心裏深思熟慮後估計沒準真得孤獨終老。
他聽着隔壁浴室傳來沖水的聲音,莫名覺得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如果是這樣的生活,那倒也不錯。
***
外婆睡得早起得也早,不到六點多就醒了,在樓下倒騰着做早飯的東西。馮周睡得淺,聽見聲音就醒了,朦胧間想起身,卻被身邊的人又按了下去。
“再睡會兒。”
馮周被他這麽一折騰徹底清醒:“別睡了,一會兒她上來我怎麽解釋?”
虞少淳眯着眼看他,思索片刻,誠懇道:“相親相愛同學情?”
“……”
你家同學抱在一起睡嗎?
馮周沉默片刻,上手掐人。
“嘶——疼!”他倒抽一口涼氣,連滾帶爬地起來,“君子動口不動手!”
動手的人已經坐起來穿衣服了。
虞少淳捂着胳膊靠在床板上控訴:“你睡完了翻臉不認人!”
馮周帶着幾分探究地看着他:“什麽?”
“算了,沒什麽,”虞少淳把被子往頭上一蒙,“我再睡會兒。”
馮周想着他要睡就睡,穿好衣服下樓去了。
外婆正趁着天還沒熱起來,在院子裏搬鹹菜缸。老太太把袖子挽了上去,吭哧吭哧地将偌大一個缸子搬到陰涼的地方去。
“我來吧,”馮周說,“醫生不是讓你好好養着嗎?”
外婆聽見他的聲音,回頭笑:“什麽時候回來的?”
馮周将她從鹹菜缸旁邊拉開:“昨晚,看你們睡了就沒喊你們。”
他伸手試了試缸的重量,皺眉:“這麽沉?你也不怕閃着腰。”
外婆擺手:“閃不着,我力氣大得很。”
“上次在醫院那個同學我帶回來了,”馮周輕咳一聲,“他還沒醒,等醒了我再帶他來見你。”
他有意地用了“帶他見你”這個說法,隐晦又帶着些私心。
外婆立刻眉開眼笑:“好啊好啊。”
她說着就要去給客人做早餐,把要搬鹹菜缸的事忘了個一幹二淨。馮周松了口氣,獨自料理起那個沉得要死的缸來。
虞少淳迷迷糊糊又睡了半個多小時,被帶着滋啦啦電流的聲音吵醒了。
他穿了衣服,悄悄打開門,就見一個老人端着個收音機,在門前走來走去。
老人滿頭白發,只鬓角有星星點點的黑,微微駝背,鼻梁上架了副無框眼鏡,顯得很文質彬彬,估計年輕的時候也是個知識分子。
他好像耳朵聽得不是很清楚,收音機的聲音調得很大。
虞少淳思索半晌,福至心靈——這不會是馮周他外公吧?
他打開門,對老人說了句“早上好”。
老人仍然背着手站在扶手前,好像根本沒聽見他說了什麽。
虞少淳微微拔高了聲音:“早上好!”
無事發生。
他嘆了口氣,剛想繞到老人面前再說話,卻見馮周從樓梯走上來。
老人看見馮周像見了救星一樣:“小馮啊,你幫我看看這個收音機怎麽調臺呀?”
馮周聞言接過收音機:“你要聽哪個臺?”
“你說什麽?”
“我問你調哪個臺!”馮周倏地拔高了音量,吓了虞少淳一跳。
“就那個養生節目就行。”
馮周幫他調完,擡頭就看見站在門口的虞少淳,于是拍了拍老人的胳膊:“這個是虞少淳,我同學。”
外公回頭,這才發現有個人站在自己身後:“哎,你好你好。”
虞少淳對老人笑了下:“外公好。”
可外公似乎又沒聽見他後面這句,顫顫巍巍地扶着扶手下樓了。
“我外公有些耳背,”馮周說,“他聽不見,你大聲說幾遍就行了。”
虞少淳問:“怎麽不買個助聽器?”
馮周回了屋裏,順手把被子疊成方方正正一塊立在床頭:“給他買過,說什麽也不用。”
郊區清晨的空氣很新鮮,帶着一股泥土的香味,淡淡地和着陽光照進屋裏。
虞少淳靠在窗口,忽然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哇,是雞诶!”
“沒見過?”
“見過炸了的,沒見過會跑的,”他說,“旁邊那個是什麽?”
“鵝。”
“太酷了。”他感嘆道。
馮周問:“哪酷了?”
虞少淳直起身子:“是活的,應該不少人沒見過吧?”
他似乎對這裏的一切都特別感興趣,在馮周的許可下背着手繞房子轉了不下三四圈,對所有之前沒見過的東西發出驚嘆。
最後繞回來蹲在外公的藤椅邊,笑着和老人說話:“外公,你還記得我嗎?”
外公有些渾濁的眼睛從鏡片下看了他半晌:“你是那個……”
他一拍額頭,似乎恍然大悟:“你是小馮的同學啊。”
虞少淳點頭:“我叫虞少淳,您記住了啊。”
“哦……”
外公“哦”了一聲,沉默半晌,又帶着幾分為難問:“虞少……什麽?”
“虞少淳。”
“什麽少淳?”
“虞少淳。”
“虞什麽淳?”
虞少淳禮貌和善的笑似乎出現了一絲裂痕。
他轉頭問看熱鬧看得很開心的馮周:“你外公是不是去客串過什麽知名電影?”
“沒有啊,”馮周說,“老人就這樣,聽不清,說句話能重複問你三四遍,習慣就好。”
早餐不算豐盛,白米粥配小鹹菜,以及自家蒸的白面饅頭。
馮周本來以為像他這種少爺估計看不上咱窮苦人家的粗茶淡飯,剛要說你吃不慣一會兒帶你出去吃,就見那人已經坐在外婆身邊誇起來了。
誇大米,誇鹹菜,誇饅頭面好不假一看就是精加工,逗得老人合不攏嘴。
外公牙口不好,不能跟着大家一起吃這樣的早餐,外婆另為他準備了牛奶和桃酥,一塊塊掰開泡進去,泡軟了再吃。
外公低頭認真吃飯,虞少淳沒見過這種吃法,覺得好玩,多看了幾眼後外公從袋子裏掏出來一塊完整的桃酥遞給他。
虞少淳連忙擺手:“我不要我不要,您自己吃。”
外婆瞪了外公一眼,幫他身上墊着接餅幹渣的餐巾布:“吃你的飯。”
“給他嘗嘗嘛,”外公說,“很好吃的。”
虞少淳推辭不過,只能接下。
桃酥沒泡的時候有些硬,一咬一口渣。
馮周嘆氣:“不是都說了少吃這種含糖多的東西嗎?這個……”
虞少淳打斷他,對着外公豎了個大拇指:“好吃。”
外公眯眼笑着看他:“好吃吧。”
“好吃也不能多吃,”馮周在旁邊黑着臉,總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多餘,“容易三高,你高血壓的藥是不是最近又沒吃?”
外公似乎早就對他的這些話司空見慣,裝着聽不見又低下頭,心滿意足地用筷子從牛奶裏撈桃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