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馮周的生物鐘在早上七點鐘準時把他叫醒。

他被虞少淳整個兒抱在懷裏一晚上,睡前什麽樣子,醒來還是什麽樣子。

沒想到這人睡覺還算得上老實。

馮周輕輕起身, 想不留痕跡地從虞少淳懷裏出去,結果剛動了一下, 環在他腰上的胳膊立刻一緊。

身後的人好像有些不滿地小聲說:“再睡一會兒。”

“他們今天要去我家排練, ”馮周說,“得去給人家開門。”

“不急。”

虞少淳伸手蓋住馮周的眼睛:“大好周末, 早起犯法。”

少年人的手心幹燥又溫暖,蒙在眼上隔絕從窗簾透進來的晨光。

馮周拿他沒辦法, 只能依言又躺了回去。

結果就是兩人一直到九點多才被電話吵醒。

虞少淳在奪命連環call中不情不願地起身接電話:“喂, 哪位?”

“還哪位呢,”路小南說, “不是說好了到學校門口集合然後去馮學霸家裏嗎?”

“啊,好像是哦。”

他瞥了眼躺在床上一臉“我就知道”表情看着他的馮周,不動聲色地捏了下他的手。

“好像個屁, ”路小南對他發出最後通牒,“限你三十分鐘內到達目的地, 不然宰你。”

虞少淳幹淨利落地挂電話,沒給路小南繼續放狠話的機會。

馮周去洗漱, 剛低頭擠好牙膏,就感覺肩上一沉。

“我好困,”某人說, “為什麽周末也要早起?”

馮周看眼表:“你管九點半叫早嗎?”

“不早嗎?”虞少淳用更驚訝的語氣問道, “我平時都十一點多起诶。”

馮周把他的頭推下去,和顏悅色道:“你可以繼續回去睡到十一點,沒人攔你。”

“是嗎?”

他側頭在馮周臉頰上親了一口, 然後迅速推門跑出去:“我去找點吃的你快刷牙哈。”

“……小孩一樣。”

話雖這麽說,語氣裏卻沒幾分嫌棄,但帶着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溫柔。

待他們洗漱完吃完飯趕到約定地點時,已經看見一堆人聚在八中大門口的一根石墩子前。

石墩子上本來按照副校長的意思要放獅子,但是校長怎麽看怎麽不覺得什麽正經學校會在校門口立倆獅子,于是這個計劃暫時擱淺。

石墩子上蹲着一個人,半邊後腰露在外面,正低頭看着手裏的手機,左右手一齊操作,顯然戰況火熱。

“我操,射手你有毛病嗎?專門來我中路蹭線蹭完線就特麽跑?你乞丐啊?”

石墩子下還有四個人,無不或坐或蹲,抱着手機低頭,打游戲打得如火如荼。

虞少淳伸手拍拍石墩子上那人的屁股:“別打。”

黎國豪吓得一個激靈,險些頭拱地從石墩子上摔下去。

“我靠,”他抓着差點粉身碎骨的手機轉頭,“虞總你能不能不要用這麽驚悚的出場方式?我以為是主任來抓人了。”

“驚悚麽?”

“當然驚——”

黎國豪看見他旁邊的馮周,把最後一個字咽了回去。

更驚悚的事情出現。

馮周那身校服被虞少淳不知什麽時候悄悄塞進洗衣機,混着他家的一堆衣服一起給攪,等自己發現的時候已經沒法搶救。

虞少淳似乎早有準備,給他挑好幾套衣服,全是橙的紅的,甚至還有套粉的。

“我覺得你穿這個色系比我好看,”虞少淳一本正經地說,“你皮膚白,穿什麽都好看。”

黎國豪看着馮周身上那件極具某人風格的大紅色襯衫,咽了口唾沫。

“好看嗎?”虞少淳順手勾住馮周的肩,“沒見過吧?稀奇吧?”

“嗯嗯,沒見過,真沒見過。”

黎國豪敷衍幾下,又低頭看手機。

名叫“桃園七結義分園”的微信群裏彈出一條消息。

【肌肉猛男】:我覺得不對勁

【前風暴中心】:何出此言?

【肌肉猛男】:我覺得馮學霸身上那件衣服好像是虞總的

【普天同慶個屁】:……哈哈

【肌肉猛男】:陳驷你笑什麽?

【普天同慶個屁】:……我想起高興的事

【數學好難】:哈哈哈

【肌肉猛男】:路姐你又笑什麽?

【數學好難】:我想起高興的事

【肌肉猛男】:你倆想的是一件事?

“聊什麽呢?”虞少淳從後面探頭問道,“這麽熱鬧?”

剛才地上蹲着的幾個人手機提示音此起彼伏響幾聲,和開音樂會一樣。

黎國豪不動聲色地摁熄鎖屏,轉移話題:“既然人都到了我們是不是應該出發了?”

陳驷跟在大部隊後面,心情複雜。

別問他笑什麽,如果可以,他不願再笑。

虞少淳堅持要給他一對一補習就算,把他之前買的練習冊挑三揀四一頓就算,還不讓他告訴馮周這件事。

陳驷問為什麽不讓告訴馮周,虞少淳說這是秘密。

然後他看見虞大惡人給他馮寶的備注。

一只小蜜蜂。

“小蜜蜂是什麽意思?”陳驷說,“你想挨紮?那我也可以成全你。”

虞某人像翹着尾巴的狗,語氣裏帶着幾分得意:“怎麽可能?我的意思是小馮像小蜜蜂,表面說話紮人,但實際上甜得很。”

陳驷被他的形容惡心得打個寒顫。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不要臉的東西?

陳驷昨晚被威逼利誘地把馮周的消息透露給大惡人,現在心裏的愧疚還沒消失。

如果能用一張表情包形容他此刻的心情,那一定是開着的玻璃窗,一個人探頭舉着牌子,牌子上寫着兩個大字:

“快跑!”

馮周帶着一群東張西望滿臉好奇的人上四樓,站在家門前掏出鑰匙。

“兩個注意事項,”他說,“第一,不能坐床。第二,除了我卧室和客廳的東西都不能亂動。”

門被打開,裏面的陳設讓這幾位先愣了一下。

完全對稱的挂飾,整整齊齊的擺件,還有純白色一塵不染的牆面與地板。

“我靠,”黎國豪說,“強迫症患者和潔癖人的福音。”

馮周把鑰匙放回口袋裏的動作頓了一下。

虞少淳拍拍黎國豪的肩,問道:“整整齊齊不好嗎?這有什麽可奇怪的?你趕快學着點吧,座位都亂成雞窩。”

你也沒好到哪去。

馮周想着,又看見那人滿臉被冒犯了的不爽,好像他才是被評價的屋主一樣。

笨蛋。

似乎被整間房子的氣氛所影響,他們也将帶來的樂器規規矩矩在玄關後擺成一排,從高到低,大小個兒排隊,和wifi信號似的。

馮周看在眼裏,不知為何心裏一暖。

原來在有些人眼裏,自己這些所謂的“毛病”真的不奇怪嗎?

“馮學霸你屋子在哪?”唐謙問道,“我想參觀參觀。”

馮周向左邊指指,幾人帶着好奇進去,然後滿是震撼地“啊”一聲。

唐謙摸着他桌上的一摞書:“好多卷子。”

确實很多。

除了桌上擺着的,還有旁邊書架上的好幾層,從零幾年的高考壓軸題真題剖析到最新一年的都有,包括很多其他的必刷題五三考點王後雄和競賽書,以及每個學年所有大考小考卷子裝訂起來的文件夾。

每個文件夾上面規規矩矩貼着類似“20xx學年度第x學期”的标簽。

“這真的是,”黎國豪憋半天才憋出來一句,“活的書山題海啊。”

虞少淳在上次送發燒的馮周回家時就見識過一次:“怎麽樣?沒見過吧?很稀奇吧?”

黎國豪眨眨眼。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為什麽你的語氣裏滿是驕傲?這是介紹競争對手的語氣嗎?

他順手從書架上抽出來一本練習冊,草草翻了一遍,發現少有沒着字跡的題。

規矩不連筆的筆跡認真地寫每道題的步驟,從“解”字後面開始整整齊齊往下一溜卡齊,看上去格外賞心悅目。

唐謙合上一本考點,心服口服道:“馮學霸,我服,我真的服。”

馮周一直站在門口看他們翻自己的書,聞言問道:“什麽服?”

唐謙指指書架:“我不如你聰明,更不如你努力,我被刺激到了,今晚就回去刷題。”

大家的反應全在虞少淳的意料之中,畢竟他當時剛看到這一櫃子整整齊齊寫滿的練習冊,也是這個想法。

真的服。

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成功與成就,完全部都是人為地用一個小時一個小時,甚至精确到分的努力堆砌起來的。

外人看着光鮮,但背後的努力誰也不知道。

他從來仗着自己有個聰明腦子學東西快,還自命不凡地覺得自己沒考第一是老天不開眼,可來了馮周家之後才覺得自己前一年應該輸得心服口服。

馮周的努力配得上這個結果。

路小南趁着幾個男生嚎啕自己的不夠努力,拍拍馮周的肩,悄悄問:“馮學霸,你衣服是誰的呀?”

馮周愣了一下,支吾道:“我自己的。”

“騙人,”她打開朋友圈,翻出一張照片,“你看。”

照片上的人系條圍裙,眉眼溫柔,帶着幾分笑意地低下頭盛面。

發照片的人是虞少淳。

路小南帶着幾分玩味的笑容看着他:“馮學霸,你和虞總什麽關系啊?”

“就……普通同學關系。”

“普通同學關系?”

馮周肩上又一沉,溫熱的鼻息蝴蝶一樣撲在他臉上,然後臉頰上被人蜻蜓點水般地親一口。

“哪家普通同學關系能晚上睡一張床?”

作者有話要說:  每天兩條知識點

(生物)中樞神經不包含神經中樞

(地理)河流凹岸侵蝕、凹岸沉積的影響要大大超出左岸、右岸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