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周抱着兩三摞“健康用火用電倡議書”“拒絕校園貸網貸裸貸倡議書”“注意食品衛生倡議書”回班, 半路上就看見二班門外從高到矮排了一排。

為首那個他熟得很,是某個剛剛語文課上在自己旁邊睡了一覺的大傻逼。

又犯什麽事了?

于主任下午在文科班有語文課,正好路過理科班想看兩眼各班紀律如何, 這一看不得了,實驗二班集體發瘋, 吵鬧的聲音能把屋頂掀翻。

就算是課間, 她也從來沒見過如此陣勢浩大的課間休息。

她冷着臉站在門口半天也沒人發現她,無奈之下只能祭出“三角尺”大法, 狠狠敲了敲門板:“你們要造反了是不是?”

剛開始搶紙飛機後來悄悄渾水摸魚打鬧的一群人見好就收,立刻噤聲, 悄悄溜回座位。

“你, 你,還有你們幾個, 跟我出來。”

于主任點完名就走,被選中的幾個幸運兒跟在她身後,在門口低頭站好, 接受批評教育。

“知不知道現在幾月份了?”于主任說,“還有一個月不到高三就走了, 你們就是下一屆高三,還不好好學習天天鬧騰?”

挨罵的幾個人點點頭, 認錯态度良好,但是一看就是左耳進右耳出,根本不會在腦袋裏留下一點痕跡的那種。

“這學期期末考完試要調班的知道吧?”她拿卷起來的語文書挨個兒點了點他們, “自己掂量掂量還能不能在這兒待着, 實驗班不是保險櫃進來就能直接上985211的,你們看看隔壁一班,那才叫好學生。”

黎國豪“切”了一聲。

于主任瞪他:“你不服氣?”

“哪敢, ”黎國豪說,“得和一班學習,得學習,我們太差勁了。”

預備鈴恰到好處地響了起來,于主任趕時間,最後撂下一句話:“我看看你班最後還能留下來幾個人。”

馮周慢慢走了過去,問一衆垂頭喪氣的好漢:“怎麽了?”

邰枚擺擺手:“不說了,馮學霸,我覺得我得好好學習。”

“可不是得好好學習嗎?”馮周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難道你上了兩年學第一次認識到這件事嗎?”

邰枚徹底閉嘴。

和這樣的人說話就是找虐。

虞少淳特意落在後面,悄悄搭上馮周的肩:“開會講了什麽?”

“消防安全月,”馮周低頭翻看起懷裏一堆不知所雲的傳單,“還有食品安全和……”

他擡頭,驀地撞上虞少淳的眼睛。

“你看什麽?”

“看你可愛。”

路過的一個同學聽見這番對話,滿臉迷茫地看着年級第一和年級第二。

震驚!之前和年級第一勢不兩立的年級第二居然公開誇贊對方可愛!

馮周把他的手撥開:“有病。”

他剛要把那些需要同學簽字的倡議書發下去,想起來了什麽似的喊住虞少淳:“你等下。”

虞少淳以為他終于開始反省自己的态度,滿臉期待地轉頭:“怎麽啦?”

“你英語題改了沒有?”馮周一臉冷漠,“沒改趕緊改了,我一會兒檢查。”

虞少淳幹淨利落地轉身就走,裝着沒聽見。

他很多時候都在疑惑到底是給自己找了個男朋友還是老師。

數學老師進班的時候習慣性地也拿起挂在門邊的三角板磕了磕桌子,讓下面的人安靜點,可是剛磕了兩下,就見那把素來扛揍的尺子“咔吧”一聲從中間斷成兩截。

悄無聲息地結束了它短暫又偉大的一生。

他看着掉在地上的另外半截,明顯地有些不知所措:“是我力氣太大了嗎?”

“不是的老師,”路小南說,“這把年輕的三角尺承受了不該承受的一切,早該離我們而去了。”

數學老師不明所以地把三角尺放下,準備這節課徒手畫圖。

虞少淳在馮周回到位置上前就趴在桌上裝睡。

馮周用筆戳了戳他:“起來。”

“我睡了。”

“幼不幼稚?”馮周把英語卷往他桌上一扔,“最後兩道題沒改對,再仔細看看。”

數學老師在黑板上徒手畫了兩個坐标系和橢圓雙曲線:“今天我們講這道拓展題,大家把筆記本拿出來。”

翻箱倒櫃找本子的聲音中夾雜着幾分不滿的抱怨,任誰也不會覺得把數學課安排在下午第二節 是什麽陽間課表。

馮周在草稿紙上畫了圖,剛把橢圓和雙曲線的的聯立方程組寫出來,就感覺旁邊那個人悄悄挪了過來。

“有更簡單的方法。”

馮周瞥了他一眼:“你不是睡了嗎?”

“有的人睡了,但他還醒着,”虞少淳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肩,“這個證明PF+AF是定值不用聯立求k值的,可以……”

“閉嘴,”馮周冷酷無情地說,“再劇透殺了你。”

有殺氣。

虞少淳隐約覺得後脖頸一涼,乖乖地往旁邊縮了縮。

唐謙回過頭:“虞總,第一問怎麽求abc的值?(1,e)是什麽意思來着?”

虞少淳探頭給他寫了個公式:“e=c/a,這不是離心率嗎?”

唐謙拿着草稿紙轉了過去,沒一會兒又轉了過來:“第二問呢?”

虞少淳又教他寫兩條直線的方程。

唐謙恍然大悟:“虞總,你什麽時候搬回來坐?我太想和你一起學習了。”

虞少淳悄悄看了眼馮周:“下節課就回去,我要被小馮同學用英語題殺死了。”

數學老師一個粉筆頭扔過來,恰好砸在虞少淳的額頭上:“課代表說什麽呢這麽開心?講給我聽聽呗。”

“報告老師,在認真研究數學問題。”

“做出來啦?”數學老師很熱情地對他招招手,“那你上來給大家講一講這道題怎麽做。”

馮周算出答案,劃掉第二問開平方求出的負值,推了推眼鏡,準備看虞少淳怎麽秀。

虞少淳在自己最擅長的科目一直相當自信,一邊寫過程一邊和臺下的同學們互動。數學老師站在一邊笑呵呵地看着他,像看着自己兒子。

任誰都會很喜歡這種性格好腦子聰明的學生,羅秋蝶除外。

馮周把目光從虞少淳的臉上移開,一行一行的解題過程看下去後,發現他用的方法和自己剛剛做的一樣。

那他故弄玄虛個什麽勁?

虞少淳解完題,潇灑地拍拍手從講臺上走下來,剛坐回位置上就問馮周:“在上面現場算的答案,我厲害吧?”

“說好有簡單的方法呢?”

“不告訴他們,”虞少淳說,“只想告訴你,求我就告訴你。”

馮周低下頭,換了張新的草稿紙:“那沒事了,我自己想。”

“你就不能求我一下嗎?”

“不能,求人不如求己。”

馮周覺得自己雖然數學水平不如虞少淳,但應該是能想出來的。

可是他這一應該就應該了一個下午。

“吃飯去嗎?”

“不吃。”馮周扶着額頭,換了第三種方法。

一題多解是能做到的,但是要說簡單他真的沒覺得能簡單到哪去。

虞少淳看着他冥思苦想的樣子,嘆了口氣,又坐回位置上。

“怎麽不去了?”

“男朋友要做題嘛,”他語氣裏帶着幾分怨念,“象征性陪一下。”

路小南拿着飯盒過來找他說話:“虞總,詞我們幾個寫完了,曲子怎麽樣了?”

“編曲我編得差不多,剩下一部分交給陳驷了。”

路小南戳了戳斜前方收拾書包的陳驷:“歌明天能搞定了不?明天搞定周末就能排練了,我們盡量不占上課時間。”

“必須能,”陳驷說,“找的人特靠譜,質量沒話說。”

“那去哪排練啊?”

虞少淳剛要說“我家”,又想起來沈盈盈前幾天提起過的小姐妹聚會,默默把這倆字咽了回去。

兩人商量了挺多地方,後來都覺得不靠譜。其一是學校周末不放人進來,其二是他們要排練的節目太擾民,怕在哪個居民樓裏練習被人家舉報。

一直低頭做題的馮周忽然開口:“可以去我家,鄰居出國,上下樓都把房子賣了,不會有人找麻煩。”

路小南沒想到他主動提供練習場地,心裏一喜:“那叔叔和阿姨呢?不會打擾他們吧?”

馮周的筆在紙上頓了一下。

他選擇性忽略周萬金,回憶了一下馮青青這周的排班表,搖搖頭:“他倆周末應該不回來。”

路小南松了口氣,站起身要回自己位置上把定稿的歌詞拿過來給虞少淳看。

“還沒做出來嗎?”虞少淳說,“真的不考慮求我?”

馮周其實挺抓心撓肝的。

他試了好多方法,到底還是沒參透最簡單的那種。

求一下會好像不會怎麽樣。

但如果不知道答案,馮周能肯定他今晚又會躺在床上烙餅。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他深吸一口氣:“你能告訴我這道題還有什麽方法嗎?”

虞少淳逗他:“是求哦。”

馮周臉微微發紅:“求你告訴我這道題還有什麽方法?”

“求誰?”

馮周知道虞少淳那股壞水又冒上來了。

他想起來之前虞少淳披着“薛定谔的貓”的皮和自己聊天時放飛自我的對話,忽然靈光乍現,悟了。

只有魔法才能打敗魔法。

只有厚臉皮才能打敗厚臉皮。

馮周給自己做了幾遍心裏建設後,輕聲說:“小哥哥,求你告訴我這道題別的解法。”

說完他自己先被惡心了一下,但面上依舊八風不動。

虞少淳愣住了:“你剛剛喊我什麽?”

死一次是死,死兩次也是死。

馮周破罐子破摔:“小哥哥,這道題還有別的解法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很羞恥的緣故,馮周那句“小哥哥”聲音很輕,顯得有些軟,尾音拖長,就好像在無意識地撒嬌一樣。

我操,他在幹什麽?

路小南拿着兩張紙回來的時候,正好看見虞少淳準備從後門出去。

“虞總你去哪?”

“啊,”虞少淳回過頭,“我去冷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