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楊楊和周彬結婚的日子。傅毓寧起了個大早,來幫這對新人招待賓客。來參加婚禮的人不少,她忙得腳不沾地,收紅包也收到手軟。

婚禮于十一點多正式開始,忙了一個上午的傅毓寧此刻也算是大功告成了,躲到一旁看熱鬧了。

視線掃過在場的衆人,院裏能來湊熱鬧的都來了,卻唯獨不見顧長安。傅毓寧覺得奇怪,按理說周彬是他的直系師弟,婚禮前他又跑前跑後幫了那麽多忙,沒道理不來參加婚禮。莫非是他也聽到了什麽閑話,為了避嫌才不來的?可這也說不通啊,若真是因為此,豈不更顯得心虛了?他那麽聰明的人,怎麽會做這種事。

算了,反正跟她沒關系。

傅毓寧穩住心神,注視上臺上的一對新人。

別看研究院都是一群高級知識分子,鬧起來一般人可真招架不住,而且還盡出損招,大概是平時工作壓力太大,壓抑久了,逮個機會就要爆發。平時大家都住宿舍,鬧洞房是沒戲了,于是酒足飯飽之後,大家開始鬧婚禮。

傅毓寧怕被楊楊秋後算賬,就沒參與到其中,在一旁看着,被他們逗得直樂。臺上的楊楊和周彬被衆人撺掇着共吃一個蘋果,兩人好不容易配合默契地快咬住蘋果了,結果有人使壞,将系住蘋果的繩子往上一提,叫兩人撲了空,差點兒咬到彼此的嘴巴。臺下衆人看到這一幕,不禁拍巴掌起哄。

顧長安就是伴着這陣掌聲踏入禮堂的大門,一進來,他就感受到了裏面的熱鬧氣氛。瞧了眼臺上新人夫婦的狼狽樣,眉目松展了些許。他不是個愛湊熱鬧的人,特意選了這個點過來,沒想到正是大家興致高昂的時候。

顧長安選了個靠後的位子坐下,視線一一掠過前面的衆人,最終落在了傅毓寧身上。許是為了不在人群中顯得那麽紮眼,她穿了淺綠色的連衣裙,烏黑長發劈成兩半紮了起來,很是随意地鋪在胸前。從他這裏望去只能看到她的側臉,只見她神情專注地看着臺上,唇角微微翹起,不知瞧見了什麽,她突然很開心,捧着肚子笑彎了腰,清甜的笑聲引得旁人的人看了過去。這樣靈動活潑一個小姑娘,即便是刻意低調,不經意地一舉一動也總能吸引別人的目光。

心念微動,顧長安站起了身。

傅毓寧正看臺上新人夫婦被整看得入迷,突然感覺到身邊的人都往一側散了散。側身一看,是顧長安來了。

莫名的,看見這個人,傅毓寧就有些局促。她直起身子,十分乖巧地跟他打了個招呼:“顧師兄。”

顧長安點點頭,遞過去一個紅包。傅毓寧接過來,只摸了一下,就察覺出他的份子錢随的比別人多。二話不說地塞進随身挎着的小包裏,她拿出冊子請他登記。

兩人之間隔着一個小桌子,顧長安俯下身,一筆一劃地簽了下自己的名字。傅毓寧看着他那端正的楷體字,由衷地感嘆了句:“顧師兄,你的字寫得真好看。”蒼勁有力,端正大方,真真的字如其人。

對于她無心的恭維,顧長安只是笑了笑。

沒想到傅毓寧卻接着說:“顧師兄,我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顧長安低下頭看她:“幫什麽忙?”

傅毓寧飛快地将冊子翻到某一頁:“這頁被墨水給暈了,看起來不好看,你能不能幫我把這頁重新謄寫一份,我想幹幹淨淨地交給楊楊。”她眼光發亮地看着他。

顧長安被她渴望的眼神看得笑了出來:“這是你的差事,你怎麽不自己抄?”

傅毓寧沒想到他會這樣問,在她看來,顧長安是個頂好說話好脾氣的人。被他用疑似“莫非你是想偷懶”的眼神質問着,傅毓寧莫名有些緊張,她支吾着解釋:“我的字寫的不好看。”

“你寫來我看看。”他似是不信,将筆遞給了她,“就寫你我的名字。”

傅毓寧握着那根鋼筆,就像是拿着一個燙手山芋。她看着那根鋼筆,不知道在想什麽。顧長安不急不躁地等着,好一會兒才見她擡起頭來,似瞪非瞪地看了他一眼,刷刷地在冊子上寫下六個字:顧長安,傅毓寧。

顧長安看過去,第一個念頭是原來她名字是三個字,之後才意識到,原來她并非借口,她的字,寫得還真不怎麽樣。手指輕輕在桌子上敲了兩下,顧長安笑了笑。

傅毓寧被他笑得只想找個逢鑽進去,她臉頰微燙地用手蓋住她寫的那六個字:“說了不好看的。”

“這回我知道了。”顧長安伸手拿過冊子,接過鋼筆,“這忙我也只好幫了。”

傅毓寧十分懊惱地坐在一邊看他抄着冊子,心裏止不住後悔小時候自己怎麽沒有好好練字,總在父母要她練字的時候撒嬌偷懶,躲在書房裏看書。半本書看過去了,字卻沒寫幾張。是以才寫的這一手爛字,常被一衆同學取笑是娃娃體。

“多大了?”顧長安突然問,頭也沒擡。

傅毓寧眨眨眼睛,想也沒想地就答:“來之前剛過二十歲生日。”

“還在讀書?”

“嗯。”

“讀幾年級?”

“大學二年級。”

讀大學了。顧長安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繼續抄:“學什麽的?”

“漢語言文學。”

傅毓寧答完,才發現自己怎麽這麽聽話,他問什麽答什麽。她別過頭,而顧長安也不再問了,低頭專心謄寫名單。

顧長安寫下最後一個名字的時候,衆人已經鬧成一團了。

新娘楊楊喝了點小酒,下來将傅毓寧拉上去撐場了,跟着他們一起玩游戲。傅毓寧沒辦法,只好跟着新娘子還有一幫女兵手拉手唱了一首歌跳了一支舞,這麽多人裏就她穿了個裙子,旋轉間裙角跟着飄起,在別人眼裏簡直就像是一只歡快的百靈鳥。跳完之後,傅毓寧整個人都暈了,不注意就被人灌了一小杯白酒,嗆得她不住咳嗽,把眼淚都咳出來了。她隐約覺得不對,想要下臺,卻不想衆人又開始玩起了搶凳子的游戲,她暈乎乎地,第一個就被淘汰。

主持人壞笑地遞過來一個用紅紙包裹住的盒子,讓她伸手抽一個簽,按照簽上的提示接受懲罰。傅毓寧捶胸頓足痛心疾首,想當初這玩法還是她給楊楊建議的,沒想到自己倒成了第一個中招的。不得以,唯有認罰。她随便抽出來一個,交給了主持人。

主持人展開一看,就樂了:“選在場男士一名,對飲一杯,抱着原地轉三圈。”

臺下炸鍋了,衆多男士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傅毓寧環視着衆人,有些犯難。

主持人催她:“選一個吧。”

傅毓寧仍猶豫着:“我不知道要選誰。”她小聲說着,臉色緋紅,手指都絞到了一起。

主持人笑:“這麽多男的呢,閉着眼睛都能選一個了!”

好吧!傅毓寧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伸出手指來,随手一指。瞬間,臺上臺下的人都安靜了。

傅毓寧半睜開一只眼,看到了自己選中的人。顧師兄,顧長安。不知何時,他竟然站到前面來了。傅毓寧呆呆地看着他,一副像是做了錯事的樣子。

衆人驚訝了一瞬,又來了看熱鬧的興致了。顧長安,那是什麽人,清貴出塵,做人做事都一絲不茍的一個人,鮮少出現在這種場面,更別提參與其中玩這種小游戲了。

主持人也是顧長安同門的一個師弟,眼見傅毓寧指了他,心裏也忍不住慨嘆,這小姑娘選誰不好,偏選中他這個不近女色的師兄。可這畢竟是個游戲,他還得把場圓下去。

“師兄,您看?”他讨好地把話筒遞給他。

顧長安看了傅毓寧一眼,這麽會兒功夫,她已經後悔地把嘴唇都咬紅了。他輕笑了下,接過話筒,聲音低沉地說:“小姑娘不會喝酒,對飲就免了。”他掃視了下看熱鬧的同學和同事們,“這杯,我替她喝了。”

話音剛落,整個禮堂爆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傅毓寧是徹底呆了,身後的楊楊碰了碰她:“傻愣着幹啥,趕緊倒酒啊!”

傅毓寧咬緊下唇,倒了兩杯酒,遞給了顧長安。他接了過去,将酒一飲而盡,幹脆利落地讓衆人叫好。

輕皺了下眉頭,顧長安放下酒杯,對傅毓寧伸開了雙臂。傅毓寧遲疑了下,走上前,攀上了他的肩頭。被顧長安抱起來的那一刻,禮堂裏的歡呼聲差點兒能掀了屋頂。傅毓寧根本沒臉再往下面看,她臉朝裏,在心理默默地數着:“一……二……三……”

三圈轉畢,他松開雙臂,她迅速從他懷裏撤離出來,像是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

好一陣起哄之後,兩人終于才下了臺。

傅毓寧坐在椅子上,感受着自己的心髒仍在砰砰加速地跳着。用餘光打量了下坐在一旁的顧長安,依舊那麽淡定,好像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

她忍了忍,終于還是問了:“顧師兄,你剛剛……”明明是坐在這裏的呀,怎麽能到前面去了?

顧長安嗯了聲,倒也沒看她,卻說了句讓她面紅耳赤的話:“我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