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習沒幾個人想好好上。沒去成醫院的到處吃瓜, 生怕自己錯過什麽細節。

邰枚久違地成為了衆人的焦點,被衆星捧月地供在中心:“要說當時風雲色變,眼看敵方隊員抱球突圍, 我方大将黎國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口中叫道黃口小兒休得無禮, 便英勇地沖了上去——”

馮周用教具三角板敲了敲講臺:“早上留的題做完了沒?”

他被路小南的暴力管理方式傳染, 如今用三角板敲桌子的動作越來越順手。

邰枚的添油加醋式評書被打斷,苦着臉回頭看他:“馮學霸, 能不能給我放一天假?”

馮周斬釘截鐵地拒絕:“不行。”

邰枚認命地嘆了口氣,從桌角的一大摞書裏拿出來張只抄了題目的草稿紙, 扶着額頭畫起受力分析來。

虞少淳正在旁邊聽得高興, 忽然覺得有一道帶着殺氣的目光襲來。他悄悄擡頭,發現馮周站在講臺上瞪他。

像只生氣的松鼠。

他想到這裏, 臉上的笑更深,帶着幾分痞氣地對着馮周吹了聲口哨,不出意外地看見某個臉皮很薄的人又紅了臉。

馮周回了位置上問他:“我布置你的任務呢?寫了麽就跟他們閑扯?”

虞少淳把三頁打印紙放在他桌上:“寫完了, 請過目。”

“這麽聽話?”他瞥了虞少淳一眼。

雖然中間有那麽一檔子事打亂了他和虞少淳談學習的計劃,但依舊不妨礙馮周及時理智回籠, 不忘初心地拉着男朋友讨論了一下午怎麽提高他的英語成績,最終威逼利誘讓他同意每天寫三頁英語題。

虞少淳自稱英語十級困難戶寫題是不可能痛痛快快寫的, 但實際上每天都能捏着鼻子老老實實把該做的都做了。雖然水平依舊可以稱得上是慘不忍睹,但其實有在慢慢好起來。

彼此都是聰明人,不會真的和自己的成績過不去的。

“昨天錯的都明白了嗎?”

虞少淳趴胳膊上看着他, 故意拖長音調:“明——白——了。”

“那你說說這個為什麽選C。”馮周不信他, 随便抽出來昨天做過的一篇閱讀,指着他錯過的一道題問。

虞少淳把文章第三段最後一句話圈了出來:“馮學霸,你有沒有想過以後去當老師?我覺得你可适合當老師了。”

“我當什麽暫時輪不到你操心, ”馮周說着就伸手去擰虞少淳的耳朵,“這個完形填空沒看見前面主語複數嗎還選單數?要我給你去眼科挂個號嗎?”

三頁英語題很快就改完了。馮周放下紅筆,習慣性地今天的和前幾天的卷子邊卡齊,卻發現那摞紙已經被人搶先整理好,左上角規規矩矩夾了個夾子。那摞卷子裏還夾了幾篇活頁紙,上面是手抄單詞,單詞尾巴微微上翹,是他的寫字習慣。

怎麽突然這麽樂意學英語了?

他有些意外地看着虞少淳,輕笑一聲:“還挺貼心。”

“一直很貼心,”虞少淳大言不慚地攬下誇獎,“馮老師給我當私人家教辛苦了,幫老師整理卷子是應該的。”

“如果照你這兩周做題的水平來看,你後天期中穩定發揮英語120分不成問題。”

他說完,剛要起身去收早自習留的那頁題,卻被虞少淳按住手。

“……你在教室能不能收斂點。”

馮周被他吓了一跳,偷偷看了眼不遠處的幾人。

虞少淳沒有松手的意思:“我上次考試英語剛過100,這次提高20分,有獎勵沒有?馮老師?”

“你先考120再說吧。”

“不要,”他像個小孩一樣耍賴,壞心眼地用掌心摩擦着馮周的手背,“想預支一下獎勵,這樣能考130也說不定。”

“你着什麽急?”

“就着急啊,”他說,“我怕這次不出去就沒機會了。”

怎麽可能會沒機會?

估計自己要是繼續堅持“沒有獎勵”,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馮周嘆了口氣,低聲說:“那你想要什麽?”

虞少淳好像詭計得逞,慢慢松開了他的手:“周末和我出去玩怎麽樣?”

***

周末,馮周再一次站在穿衣鏡前,對着自己一衣櫃的黑白灰發呆。

他不知為什麽腦子裏全是虞少淳那些色澤鮮亮的衣服,想選一件和他稍微搭一點的,但看了半天也沒法從黑白灰裏選出一件搭的。

馮周嘆了口氣,閉着眼随便拽出來一件,剛要把沙發上那幾套放回去,就聽見有人敲門。

馮周的外婆站在門外,低頭擺弄脖子上摩托車頭盔的帶子。

“你怎麽來了?”馮周像偷溜出去玩被抓住的小孩,動作有些慌亂,“快進來。”

外婆擺擺手:“不進去啦,老頭子非要吃腌菜,我得回去給他做,不然又跟我鬧脾氣,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可難伺候。”

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塑料袋遞給他:“喏,他們說這個蛋奶餅幹好吃,你嘗嘗。”

馮周連忙接過來:“你又騎摩托?太危險了,不是說讓你坐地鐵嗎?”

外婆擺擺手:“我都騎多少年了,根本不用擔心。外婆走了啊,周周你好好照顧自己,多吃飯多喝水,都瘦了。”

她說完就要往外走,馮周看着她比春節又佝偻了幾分的背,無端想起之前虞少淳說的那句話。

愛一個人就要表達出來。

他忽然喊道:“等等。”

外婆轉過身,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馮周深吸一口氣,大步上前,動作十分僵硬地狠狠抱了她一下。

“怎麽啦?”

“沒,沒怎麽,”他鼓起勇氣,輕聲說,“外婆,我……我愛你。”

外婆沒想到自己這個素來情感寡淡的孫子能如此直白地表達自己的情感,樂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外婆也愛周周,所以周周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知道嗎?學習再苦再累也不能不吃飯不睡覺。”

馮周臉發燙,點點頭,松開了抱着她的胳膊:“等我暑假的時候去你家陪你,好不好?”

“好啊,”外婆說,“那你來,外婆給你做好吃的。你把想吃什麽列個菜譜告訴我,我好和你外公去買菜。”

馮周被她逗得也笑了:“離暑假還有兩個月呢,不着急。”

外婆站在電梯門口看着他:“不遠啦,有盼頭的日子過得特快。”

有盼頭的日子嗎?

馮周看着電梯門慢慢關上,小老太太還執着地在電梯門後對他揮着手。

如果暑假要回外婆家,帶上虞少淳怎麽樣?他應該是最讨長輩喜歡的那種小孩吧?

馮周正胡思亂想着,放在旁邊桌子上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馮學霸,情況有變。”虞少淳在電話那邊語氣沉重地說。

馮周心裏一緊:“你怎麽了?”

“不是,”虞少淳知道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這事有點複雜,你來了再說。”

電話裏的聲音過于沉重,馮周以為他出了什麽事,急忙趕到他們約好碰頭的地方,遠遠地就看見虞少淳那身招搖的花色衣服。

他松了口氣,剛要問發生了什麽事,就見面色不善的虞少淳身邊好像站着個小孩。

小孩身高不足一米三,可能剛到需要買票坐車的年紀,頭發抓了個很有範兒的造型,鼻梁上架着副橙色墨鏡,身穿同色系的襯衫,和旁邊那位的顯眼程度比起來并不遜色多少。

“這是……”

虞少淳不情不願地介紹道:“我舅他兒。”

“虞少淳,”小孩叉着腰站在他面前,一臉嚴肅,“你有沒有禮貌?”

“對你需要講什麽禮貌嗎?”

“你別太嚣張,早晚有一天我會比你牛的。”

看起來這兩人的關系并不太美妙。

馮周彎下腰,試着和小孩交流:“我是馮周,你呢?”

小孩抹了抹鼻子,一點不怯場,大大方方地介紹自己:“我叫沈星裏,‘星漢燦爛,若出其裏’的星裏,今年讀小學四年級,你就是打敗我廢物哥哥的年級第一嗎?”

精準踩雷第一人。

虞少淳果然一點就炸:“廢物哥哥?”

“你不是廢物嗎?”沈星裏撇撇嘴,“被人家壓了兩年也翻不了身,真丢人。”

馮周覺得虞少淳一家真的很有個性。

“所以這是怎麽回事?”馮周問他。

“我那個不靠譜的舅今天突然開會,舅媽早幾天就到G市出差,沒人帶他,”虞少淳說,“所以求爺爺告奶奶丢給我這麽個包袱。”

馮周低頭看着小孩不羁的發型,無端想起小時候被到處寄送的自己,忽然有一種和他同病相憐的感覺:“別叫小孩包袱。”

“得了吧,”虞少淳不無嘲諷地說,“人家天才兒童,估計還覺得咱倆是包袱。”

他心情其實是有些惡劣的。為了今天的約會他熬夜做了攻略,在小粉書上查了網紅打卡約會地點,列出了ABCD四個計劃,但一切還沒開始,就被一個熊孩子徹底終結了。

熊孩子,和諧家庭的殺手,浪漫周末的破壞者。

虞少淳怎能不恨。

可偏偏約會對象和熊孩子相處融洽,就地開聊,像認識了好多年。

他看着馮周臉上平時少見的溫柔,心情更加不爽,拎着沈星裏的後衣領把他拖去一邊:“帶你去游樂園,去不去?”

沈星裏帶着幾分被打斷談話的不快,老氣秋橫地抱着胳膊“哼”了一聲:“你想去就去咯,真是拿你沒辦法,好幼稚哦。”

作者有話要說:  新概念帶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