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

見謝知非只披了件氅衣站在門口,阿刁便飛奔過去,将他一把推了進去,将他領口的系帶勒緊,問道:“外面風大,你出來做什麽?”

謝玄自小便跟着公子,公子的一靜一動他皆有所感,今日這聲音聽着倒是像明顯的不快,一般這個時候還是躲遠點為妙。

見阿刁在公子身側,于是縮了縮脖子跑到涼亭裏去看藥熬煮的如何了,免得觸了公子的黴頭。

謝知非看着他躲避的背影,有看了眼用關切的眼神看着她的阿刁,什麽話也沒說,轉身回到房內。

阿刁不知為何覺得謝知非睡了一覺後,臉色變得有些難看,還以為他又哪裏不舒服,于是連忙将門關緊,跟在謝知非身後,剛想用手試一下他的體溫,誰知卻被謝知非将受拂開。

不知哪裏惹到他的阿刁一臉無辜,站在一旁,看他坐下,“怎麽了?”

謝知非見她滿臉是汗,取過一條帕子遞了過去,問道:“我醒來見不到你,你去了哪裏?”

阿刁從他首宗接過帕子,彎腰坐在他的身側,一邊擦汗一邊笑着答道:“我同謝玄在比試,要不是謝玄我真的找不出克制青玄的辦法。”

最近天氣越來越熱,方才同謝玄過招又出了一身汗,将臉上的汗珠拭去後,她又說道:“謝玄是你從哪裏找來的。”

見她一直在說謝玄,謝知非本就有些不快的心思于是變得更加煩悶,語氣變得有一絲詭異:“怎麽?你對他感興趣?”

“我只是有些好奇罷了。”阿刁此刻顯然還沒察覺出危險。

“阿刁。”謝知非突然伸手攬過她的腦袋。

“嗯?”

謝知非壓抑住心底的不滿,腦海中不斷閃過阿刁對謝玄笑的燦爛,一瞬間心底想假如他同阿刁比試,阿刁是否也會這般。

但又情不自禁的在想,假如有一日阿刁對他不再心動,轉而去追尋能夠在武藝上對其更有助益的旁人,倒是他該如何自處。

從未有過的挫敗讓他的眉峰緊皺,一瞬間眼神變得無比狠厲。

假如,假如,這世上哪有這麽多的假如,他從前想過很多次假如,但最終都是幻夢一場,醒來他依舊是那個提不起劍的廢物,與其終日沉浸在無法改變的過去當中,不如将已有的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

他看着阿刁的眼睛,想象着未知的一切,那畫面使他再也無法容忍,心像是被針孔戳開了無數個密密麻麻的洞,難以忍受的痛苦使他猛然擒住。

這次的親吻不複以往的溫柔逗弄,謝知非發狠般的用上了牙齒,一只手抵在她的腦後,一只手捏緊她的手臂,硬生生地将她的舌頭拖出來,牙齒也重重地碾在她的下唇,狂風暴雨般掠奪着的呼吸。

阿刁被這副樣子的謝知非吓到,沒有防備般任由他攻城掠地,但發疼的下唇及舌根又提醒着她他此刻的異常,她試圖掙開他的懷抱,可此刻身子發燙着的他要比平時更有力道,叫阿刁一時掙脫不開。

察覺到阿刁的躲避,謝知非的吻變得愈加急躁,為了不使她逃開,他猛地握住她不斷推着她的手腕,慢慢将她壓倒在軟榻上。

從未這般處于被動位置的阿刁不知該如何緩解他的急躁,她感覺到了他此刻無法宣洩的情緒,但不知為何自己只是離開了一會兒他就這般性情大便,難不成是做噩夢了?

她一邊菜香,一邊放松自己的身子不再閃躲,想要伸出手去安撫他的情緒,無奈雙手卻被他用力地擒住。其實以她的身手,想要從他的懷中躲開是件輕而易舉的事,但她并沒有這麽做。

也許在她的心底,深刻的明白着一件事,那也許就是謝知非不會真的傷害他。

阿刁的順從使謝知非的情緒也得到滿足,慢慢地開始松開握住她手腕的禁锢,轉而輕撫她的發間。

雙手得到解脫的瞬間,阿刁攬住謝知非的脖子,雙手置于他的後背輕輕的拍打,猶如在安撫受驚的動物。

一下,兩下,不知道過去多長時間,謝知非終于将她松開,緩緩地撐起身子轉而躺在她的身側。

此刻,房間內靜的出奇,除了二人逐漸放緩的呼吸聲外,阿刁好似能聽見他心髒“咚咚”聲越過胸腔傳進她的耳尖。

謝知非平靜後有些後悔,但一想到她對別人笑得如此燦爛,便又不想開口道歉,他側過身子,望向阿刁的側顏,慢慢将他方才弄亂的發重新梳理一遍,看到她鮮紅欲滴的唇又不自覺用手指點了點,可那唇卻被他弄得更加殷紅。

阿刁此刻才發覺自己的下唇竟被他咬破,此刻在他的觸碰下泛着刺疼,她片頭躲過,用手擦拭了一下,舉起手卻看不見血跡。

她的動作将二人之間詭異的沉默打亂,謝知非用手臂半撐起身子,俯身看着她,啞聲道:“還疼嗎?”

見他恢複如初,阿刁卻有些想鬧脾氣,但又怕他接着發瘋,壓着聲音沒好氣道:“你說呢?”

謝知非陡得一笑:“要不你咬回來?”

阿刁白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二人又沉默了一陣,發瘋的不願開口道歉,受欺負的又不忍發脾氣,一時間氣氛有些尴尬。

阿刁不是個能忍得住性子的人,抿了抿唇,開口道:“你究竟怎麽了?”突然間就發瘋,哪裏像她剛認識的他,好似變得陰晴不定,又道:“你之前生病也不見你這樣。”

經過方才的混亂,阿刁的衣服被謝知非揉的有些發皺,脖間的避毒珠也露了出來,謝知非并不答話,用食指輕輕劃過她的脖子,勾住繩子,将那珠子捏在指尖把玩,片刻後答非所問道:“和謝玄比劍開心嗎?”

“當……”

阿刁脫口而出至一半卻被他輕按住唇瓣,眼神威懾道:“想好再答。”

一瞬間猶如福至心靈般,阿刁這才明白他究竟為何如此,“原來是因為這個。”

“因為什麽?”謝知非皺眉。

“你吃醋了。”阿刁揚起下巴,坦言開口。

她撐起身子,手掌觸碰到他的面頰,猛地動作後,二人姿勢互換,這下換做阿刁俯身壓在謝知非身上,一只手還按在他的臉側。

沒有防備的謝知非由主動轉成被動,被其看穿心思後,索性也不再隐藏,直截了當到:“我不喜你同他人這般親近。”

阿刁一個嗜武如命的人,他卻無法陪她做她喜歡的事,這種無力感是他不常有的感受。

“哪有親近,我只是在與他練劍而已。”阿刁的話音重重地落在最後兩個字上。

“我知道。”

“知道你還這樣?”阿刁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心下更氣了。

她是這般的信任于他,可他卻在這般懷疑他的真心,她收回手臂坐直了身子,不再看他。

謝知非見她真的生氣,也顧不上別的,從身後緊緊地環抱住她,下颌抵在她的右肩,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我只是在氣自己,氣自己無法像謝玄那般陪你一起,如果我可以提劍,是不是就……”

話還沒有說完,便被阿刁猛然回頭的動作給怔住。

她回望向他的眼眸,抿了抿唇,開口便将他擊倒:“沒有如果。”她堅定地說道。

“我也曾想過,如果我不曾被師父撿到,師父不曾教我習武,那現在的我還是我嗎?如果我沒有遇見你,那我現在會不會依舊迷失在這江湖之中。可是這世上本沒有如果的,就像我遇見了師父,就像我遇見了你,我們無法改變過去,便不能沉浸在已發生在無法更改的事實當中,不是嗎?”阿刁握着謝知非的手,繼續道,“就像你教會了我騎馬一樣,我也可以教你持劍,你不必如我這般,只要你陪在我身邊,無論哪種陪伴之于我就是最好地。”

阿刁從未一口氣說過這麽多的話,她不許謝知非妄自菲薄,就算不會習武,他在她的心中也永遠如蒼柏般高大。

謝知非被她說得啞口無言,他閉了閉眼,一把将她攬入懷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如此單薄的身體是如何能夠給予他這般巨大的能量,一直以來,被仇恨覆蓋住的心田,第一次有了想要融化的時候。

第一次他有了想要将一切脫口而出的感覺,想要将他的計劃說出來,想要向她坦白他一開始留下的原因,她會諒解他的對吧。

謝知非松開抱緊她的雙手,将手放置在她的肩膀上,眼神中盛滿了想要傾訴的過去。

這時,門被敲響,謝玄的聲音傳來:“公子,藥煮好了。”

理性在一瞬間被喚回,正欲張開的嘴又再次抿緊,還不是時候,他在心底說道,此刻還不是時候,等到他将那人捉住的那一日,他定當會将一切坦言相告。

阿刁不解地看着他的神色慢慢恢複如常,聳了聳肩,并未放在心上。

“我去開門。”

謝知非卻拉下她欲起身的手,阻止道:“我來。”

他站起身子走向門口,從謝玄手中接過那碗濃黑的藥水,面色平靜地一飲而盡,随後再次将門關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