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有頭

有時候明意隐隐覺得,齊樾是在套路他,可是又想不出哪裏不對。

想不明白,明意只能自暴自棄,由着齊樾動作,肢體的厮磨下,渾身越來越沒勁,連意識都昏昏沉沉。

所有的感覺都被剝奪了,唯獨腰腹間燥得難受,呼出的鼻息火燒火燎,快把軀體點燃了。

“咣當”一聲,他不知道腳下絆到了什麽,重重地栽倒在床上。

齊樾欺身上來,影子在他眼前的黑暗中搖晃。

明意感到一只手滑到腰腹,一下子激得他彈起腰肢。

他猛然找回了神志,抓住齊樾的手,驚出一聲冷汗。

“別,不行……”

話脫口而出,明意卻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他的抗拒只不過是本能。

齊樾果真停了下來,坐在他身上,居高臨下地看着。

“怎麽了?”黑暗中看不見齊樾的臉,只是嗓音一如既往,帶着點隐忍的蠱惑,“你不是餓了嗎?”

明意臉燙得厲害,最受不了他這個樣子,迷人得要死,一時間話都結結巴巴。

“那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做那種事啊。”

“不是随便,”齊樾扣住他的手指,俯下身認真地盯着,“你喜歡我。”

他用的是篤定的語氣,明意的心跳頓時停擺,片刻後又激烈地敲擊。

明意飛快地眨了眨眼睛,緊張的情形下,眼前泌出一團團溫熱水霧。

齊樾輕輕笑了,吻去明意眼角的水珠,問:“既然喜歡,為什麽不可以?”

明意喉嚨發顫:“那你呢?”

齊樾神情一滞,似乎沒有理解他的意思。

“你喜歡的……”明意索性一鼓作氣,“到底又是誰?”

齊樾從他身上下來,轉過身,久久不言語。

長久的沉默裏,明意看着他的背影,猛然攥了一下手心,卻比先前更無力。

“你……”他有點慌張地垂頭,既是給齊樾解圍,也是安慰自己,“你不想說的話,就當我沒問。”

齊樾又看向他,認真發問:“明意,什麽叫喜歡?”

明意懵懂地望着他。

“恐怕許多人都覺得,喜歡就是愛,就是看到他就心生快樂,就是兩心相許,海誓山盟。”

“……”

“可是這些我都經歷過了,明意,它們不是喜歡,更不是愛。倘若不能終成眷屬,結局完滿,那怎麽叫愛呢?”

明意本能想反駁他:“不……”

齊樾忽然摸上明意臉頰,笑了笑:“你想問我喜歡的是不是宋明遙?”

明意耷拉着眉毛,看着齊樾蒼白破碎的模樣,忽然覺得,是是非非,都不重要。

“明意,”齊樾低聲耳語,極盡溫柔地撫摸着明意的側臉,“我真開心,你不像他……”

“齊樾……”

“如此,我們的故事,還有完滿的機會。”

明意捏緊了手指。

他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不是宋明遙,即便心疼齊樾,卻無論如何都體會不到他們曾經的刻骨銘心。

齊樾問得真好啊。

究竟什麽是愛?倘若有一樣事物能證明它,大概就能明辨愛的對象是誰。

人世間最珍重的,莫過于生死。

齊樾都給過宋明遙。

那他還剩什麽?

“咦,你怎麽變回來了?”陳英喆從被子裏爬起來,睡眼惺忪地望着下樓來的明意,“你那個室友呢?”

明意回過神,擠出個笑容:“那什麽,他會些法術,暫時幫我弄回來了。”

明意說這話還挺心虛,印象裏陳英喆不知道齊樾的身份,陳英喆要是打破砂鍋問到底,明意一時半會還不知道怎麽編。

陳英喆打了個呵欠:“這樣啊。”

明意看着他倒頭就睡的樣子,松了口氣,立刻溜進院子。

他實在是餓得頭昏,齊樾教了他一個法門,讓他去曬曬月亮補充精力。

明意剛溜走,樓梯又響了。陳英喆一個激靈,裹着被子爬起來,警惕地盯着樓梯口。

“是,是你啊。”他忍不住擦了擦額角。

齊樾的目光從門口輕飄飄移到他身上。

不知為何,兩個人中間彌漫着一股尴尬的氛圍。

陳英喆硬着頭皮找話題:“你們吵架啦?”

齊樾并不答話。陳英喆碰了一鼻子灰。

“哈哈,吵也沒什麽,過段時間就好了。不過我還是得提醒你一下,明意看着大大咧咧的,實際上心思細得很。不想他一個人憋着難受的話,還是找機會安慰安慰他。”

“倒是不必見縫插針,”齊樾淡淡開口,走向屋外,“跟我炫耀你有多了解他。”

陳英喆被堵得差點噎過去,半晌後,臉燙得厲害。

他看齊樾想走,立刻出聲叫住。

“那什麽,我家的事情還得謝謝你幫忙,要不是你,我的病不會好,我爸還被邪物蒙騙,家裏始終不得安寧。”

“不用了,”齊樾說,“以後你離他遠點。”

陳英喆欲言又止。

他醒來後記起了很多不尋常的事,以前估計會一笑置之,可是親身經歷了奇異的事件,就做不得假了。

陳英喆知道,他跟明意之間……有點因果。既然有因果,那總是無可抑制地想去償還。

沒想到有人硬要幫他還了。

明意在廚房忙活了半天,沒點燃火。夜裏太潮了,柴火都快發出木耳了。

他捂着肚子坐下,望着頭頂的瓦,一臉頹喪。

門吱呀一聲,齊樾進來了。

明意立馬挺直腰板,費力地打了個招呼:“沒關系的,你不用等我,要是累了可以先去睡。”

明意總把他當人看,第一次見面不知情的時候就怕他餓着,現在知根知底了,卻還老是怕他累着。

“不累,”齊樾抿了抿唇,攤開手掌,“給。”

手掌裏躺着兩塊巧克力。

明意兩眼放光,光是看着亮閃閃的包裝紙,就忍不住口水直流。

齊樾剝開糖紙,把一塊細膩香甜的巧克力喂到他。巧克力入口即化,明意差點滿足得流下眼淚。

“還得是你!齊樾,你怎麽什麽麻煩都能幫我解決?嘿嘿。”

看着明意眯眼享受的模樣,齊樾會心一笑:“還生氣嗎?”

“啊?”明意呆住,“我沒生氣啊。”

齊樾:“你想要什麽,我都會給你。”

明意回過神來,尴尬地低下頭,不知怎麽開口。

他那點小小的嫉妒心,居然被齊樾看出來了。

“齊樾,你別多想,我真沒生氣,”明意長舒一口氣,手指不停揉搓着剩下一顆巧克力,“你給我的已經夠多了。哪一次不是你幫了我大忙,就說今天晚上,要沒有你,我現在還是個指頭人呢。”

齊樾沉默片刻,垂下眼睫:“嗯。”

“對了,”明意擔憂地拉住他的手,“你幫我變回來了,自己的情況怎麽樣?”

他能恢複成正常體積,萬變不離其宗,靠的是“以魂養魂”。

總而言之,齊樾用自己的魂魄彌補明意的損耗,現在受損的就是他了。

齊樾:“不礙事。再說,我們今天就能回去了。”

現在過了淩晨,明意猜,他說的今天指的是白天。

這讓人喜出望外。明意連忙抓住齊樾雙肩,高興地睜大眼睛:“真的嗎?你知道我爸媽在哪了?”

齊樾:“我會幫你找到他們的。”

明意止不住高興。

齊樾說什麽,他都相信。想到今天就能離開這個亂七八糟的地方,更是巴不得時間過得再快一點。

還有四個小時天亮,饑餓過去,緊跟而來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憊。

明意沾上枕頭就睡着了,半夢半醒之間,好像走進了一片林子,前面有兩個人影,就是他爸媽。

明意心裏一驚,連忙追上去,想拉着他們回來,可是不知為什麽,父母硬是把他推開了。

明意叫他們,他們也聽不見,只是低埋着頭顱,對着林子裏某個方向。

他也朝着那地方看過去,隔着飄散的霧氣,隐約辨出是座造像。這時候,擋在身前的兩人忽然回頭,臉龐不是活人,而是油墨暈開的紙人。

明意猛然驚醒,四下裏刮着陰風,充斥着樹葉的沙沙聲。

他怎麽跑這來了!

周圍忽然亮起一圈火把,暗淡的火光照亮持火人幹枯空洞的臉。

在他們中央,立着一尊高大的神像。

明意本能後退:“你們幹什……”

神像忽然動彈了一下,被風吹倒的火光恰好照到舉起的拈花指上。

“嘻嘻,”貓妖說,“小東西,這麽快就不認得我了。”

明意惱火地看着他:“又是你!”

他轉頭望了望周圍,又盯着貓妖:“你把我弄到這裏來幹什麽?你還有完沒完了?難道真要不死不休嗎?”

“誰規定找誰必須講理由的?”貓妖大聲嘲笑,“死?死的恐怕不是我哦。”

明意慌慌張張地說:“你不怕齊樾收拾你嗎!”

貓妖頓時陰沉地咆哮,一揮爪子,喚出兩個行屍走肉一樣的人擡着另一個人出來。

明意定睛一看,被擡出來的不就是他嗎!

貓妖揶揄:“虧你也信那個姓齊的,小時候沒聽過人講故事嗎,冤死的水鬼最喜歡有人下去陪他了,你要是死了,可就只能永遠待在他手掌心裏了!”

明意想也不想:“你又挑撥離間!”

貓妖從坐臺跳下,兩只眼睛在夜晚裏放着金光。

“哎呀,你現在不好騙了呢。”

明意嫌惡地皺眉:“你到底想幹嘛?我也沒惹到你吧,為什麽老是跟我們作對?”

說到齊樾,貓妖的态度截然相反,從剛才耀武揚威的模樣變得像個憤怒控訴的受害者。

“本來嘛,我們是無冤無仇,我找你也不過是想吃個過瘾,心情好再玩幾次。可是那個姓齊的傷我好幾次,那就由不得我不念舊情,報複到你頭上了!”

明意被他暴怒的樣子唬得發怔。

貓妖咧嘴一笑,露出挂着涎水的犬齒,貪婪的眼睛一縮:“我要把做成丹藥,供我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