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山
謝知非與阿刁一直在房間內待到日落時分,窗外漸弱的日光使房間開始變得昏暗。
阿刁将與師祖談論的一切有關于師父的事情全部告訴了謝知非,卻惹得他連連皺眉。
這一切的真相開始朝着一個人奔去,就是那個他一直想要尋找卻一直躲避在大夏皇室中的那個人——劉邕。
劉邕乃前朝皇帝的第三子,因其親母乃是宮女所出,故而身份低微,但因前朝皇帝子嗣單薄,故而雖不受寵,但依舊和其他皇子一樣受禮儀教導,皇子們該學的樣樣不落。
可有一點與其他皇子不同的是沒有母族的撐腰,朝中并無勢力支持,宮中人人知曉他與皇位的關系就如水中月般,看得見,卻摸不着。
謝知非猶記得聽父親第一次提起此人,只說了一句話,可惜生在了帝王之家。
他嗤笑一聲,這人倒是和皇室有解不開的緣,前半生為皇子,後半生為國婿,就是不知是他是否真的甘心在這他國宮牆之中躲到死了。
傳聞大夏皇室擅長用蠱蟲操控人心,也是他們從一個小小的部落漸漸發展為國的手段,大夏的那位長公主原本是為了劉夏兩國近交而送到大夏和親的,結果劉氏覆滅,皇子也變成了人人殺之的普通人,難得那位公主還肯嫁給他,将他在大夏皇室一藏就是十數年。
而他用盡了所有力氣也未能将他引出。
念及此,謝知非長嘆一聲。
“怎麽了?”阿刁身手想要撫平他緊皺的眉宇,卻被他順勢一把保住,阿刁喃喃開口,“你想到什麽不開心的事了嗎?”
謝知非悶聲答道:“只是想起了一個我十分痛恨的人。”
“痛恨的人。”阿刁不解,想了想後,猜測道,“是派人追殺的那個?”
之前,謝知非說過,他的那位曾為了家中的産業要置他于死地的表兄,不過還在,近來再沒派人來了。
“不是。”
謝知非沒想到她竟然還記得這件事,将她摟緊後,搖頭否認道。
“你的仇家怎麽這樣多?”阿刁想了想,說道。
看起來弱不禁風文質彬彬,怎麽會有這麽多仇家,要是在像上次一樣雇傭殺手來,她可要提高警惕,她摸了摸藏在衣物裏的那顆用來避毒的珠子,想起上次自己被迷暈的情景。
“怎麽,你嫌棄我了?”謝知非見她陷入沉思,明知道那不是害怕的,卻故意到。
“我只是覺得我該去練武了?”阿刁鄭重其事道。
這句話可把謝知非給說蒙了。怎麽突然說起要去練武了,她的想法可真是瞬息萬變。
阿刁坐直身子,将雙手置于他的肩膀,面對謝知非不解地目光,一字一句地說道:“這樣才能幫你把仇家都敢跑。”
那眼神明亮而真摯。拂去謝知非此刻心中的所有陰霾,淨化了他的心,使其變得異常柔軟。
謝知非輕輕将她落在頰邊的碎發撩至耳後,輕聲說道:“不用。”
拒絕的聲音還帶着一絲沙啞仿佛羽毛輕輕掃過阿刁的心尖,分外撩人。
那只手在耳尖停留了片刻,來到她的脖頸上,順着她經脈的位置輕輕摩擦,動作輕柔又帶着欲望。
阿刁被那雙手折磨着,不堪忍受般地躲了躲,又被他捉回,只好放棄,然後問道:“為什麽?”
“我就快抓到他了。”
那聲音像是在冰冷的夜晚中淬煉過,又被她身上的溫暖給融化,帶着一股冷冷的暖意。
久久等不到阿刁歸來的鳳七,看着案幾上謝家人送來的餐食,雙手撐在下巴上猶豫着要不要等阿刁回來一起吃,但又想到她和那個謝世子在一處,肯定會吃些更好的,哪用得上她等,可又怕阿刁沒用飯,回來餓肚子。
幾番猶豫下,飯菜都涼透了。
這下子徹底沒了胃口,于是拿起劍來到院中。
天色将晚,遠處的晚霞似火般紅豔,她在院中走了幾圈後,飛身到了屋頂上,枕着瓦片躺了下來,望着天邊的晚霞漸漸消失。
她向來是個閑不住的性子,可這院子裏除了她連個會喘氣的都沒有,可給她急壞了,偏還不能到處亂逛,只好躺在這屋頂上看星月漸漸升起。
就在她數到第十八顆星星亮起的時候,鳳良悄悄地踩着瓦片坐在了她的身旁。
她對他的氣息熟悉的閉上眼睛都能分辨,依舊盯着天空,合起的嘴巴這下找到了宣洩口:“你怎麽才回來。”
“我與師兄去查探了竹園的布局,排查了好幾處外人容易偷襲的地方,這才回來晚了。”鳳良歪着頭接着微弱的光線看向她,讪笑一聲,“怎麽,無聊了?”
“哼……”鳳七沒有理會他的吊兒郎當,星星被他擾得實在數不清,哼了一聲坐了起來,正色道,“有必要這麽防範嗎?誰敢在琅琊山莊害人。”
她雖不曾見過謝大将軍,但卻視其為大英雄的原因就是母親幼時曾對她說過,若沒有當今陛下及謝大将軍,她早就被餓死了。
母親懷她那年,村子裏鬧瘟疫,朝廷卻不管不問,整個鎮上屍橫遍野,若非謝大将軍不願千裏求來大夫及醫藥,整個鎮子估計會死絕,而母親也不會生下她。
但她仍舊不明白,這樣對大梁有恩的人怎麽會有危險。
“這可是謝大将軍的家眷,而且還有謝世子還不會武功,還有兩個女流之輩,自然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何況……”鳳良說道一半,想起了什麽。
見他說話留一半,鳳七追問道:“何況什麽?”
“何況江州城中還有隐匿的大夏人。”
大梁與大夏剛交戰不久,大夏人若想報複,必當以謝家人作為首要的報複目标,這一次突然出現的大夏人也不知是否是沖着謝家人而來。
方才他與師兄鳳安也是這般說,但師兄卻說不像,這群大夏人先謝氏之前來到江州的,謝氏治軍向來嚴明,府中人也不會主動透露行跡,這群人的目的實在難以猜測。
原本打算靜觀其變,可偏偏謝家的兩位公子都卷入了大夏人藏匿的客棧,偏還惹出了一大波事,那群大夏人的突然出手也不像是早有預備,實在蹊跷。
師兄也是不得其解,只好聽從掌門師叔的靜觀其變。
“是哦,還有一個逃竄的大夏人。”鳳七一拍腦門,才想明白其中的利害。
“不止一個。”鳳安解釋道,“師父說了,那人身負重傷逃跑,若無人接應,早就被官兵給抓了,哪會至今仍舊抓不住。”
“那你說,那群大夏人能藏在哪裏呢?”鳳七撓了撓頭,看向遠處的黑壓壓的群山。
“江州群山延綿,也許就躲在某一處山頭之中也說不定。”
鳳良順着她的眼神看去,猜測道。
“我想起來了!”鳳七猛地站起身子,然後抓着鳳良的衣袖,“你還記不記得昨日你從琅琊後山抓我回去的時候?”
鳳良用拿劍的手将她扶穩,生怕她摔了下去,心道怎麽還是和小時候一個樣。
鳳七自顧自地說道:“昨日我進後山是有原因的,原本我在院中練劍,累了便歇在院中的那棵梅樹上,卻見一直白鷹從頭頂飛過,我覺得好玩就去追,結果卻見着白鷹朝着後山飛去,沒過一會兒便消失不見了,我原本想回去,卻聽到那白鷹落腳的地方有口哨聲響起。”
說罷,鳳七握緊抓着鳳良的手,“你說,那群人不會就藏在後山裏面吧。”
“怎會。”
鳳良下意識的否定:“後山守備森嚴,機關重重,除了百裏氏本族,其餘人踏進去就只有死路一條,師父都說過裏面的機關乃是百裏世祖輩聯合設計,除了家主外,就算是四大派的高手也會迷失在裏面。”
師父說過,那後山每過一個山頭都會增加雙倍的人手,那是也是湊巧鳳七只是靠近,沒有深入,不然他們倆可能真會有去無回。
雖然他這麽說,但鳳七還是沒有打消信中的疑慮,試探着問道:“要不……我把這事告訴師父?”
“你若不怕死的話,我不攔着。”
師父若是知曉她不懂規矩擅闖狼牙後山,恐怕會把她皮給扒了。
鳳七連忙搖了搖頭,打消了這個念頭,還是算了,她還不想死。
竹園深處。
百裏溪來到一片密林,用手輕輕摸了一棵不起眼的竹子,随即退後幾步才在一塊透亮的鵝卵石上,只見那竹子瞬間移動,竟現出條羊腸小道。
他順着竹林內曲折的小道朝內深入,半支香後,竹林盡頭出現了一座破舊的茅草屋。
見百裏溪出現,茅草屋內走出兩位黑衣男子,手持翠竹,形如鬼魅。
“家主。”
“竹園今日住了人,你們行事切莫小心,若有人誤闖,切莫輕舉妄動,快速放出信號便是。”百裏溪雙手附于身後,低聲問道,“昨日天雲門的那兩位弟子今日有無異常?”
“回家主,那女子像是誤闖,好在那男子及時将其帶回,并未深入。”
昨日他二人發現有人靠近,正準備放出信號,結果突然出現了一個男子将其帶走,通報家主後,蒼竹消聲跟了一日,并未見異常。
“天雲門山雨欲來,繼續盯着,且不可懈怠。”百裏溪凝思道。
“是。”
百裏溪事情交代完便擺了擺手,兩名黑衣人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