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伊莎貝爾的別墅, 酒過三巡，幾個女孩兒都醉的差不多了。
薇莉娅酒量很好，這點兒紅酒根本不足以讓她喝醉, 但她現在這副半人類的身軀喝醉了很容易上臉，即便沒有醉意，臉上還是浮起了一團團緋紅色的雲。
她去拿了毯子給艾麗卡、伊莎貝爾還有婕斯蓋上，這才又慢悠悠的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突然, 她倒酒的動作一頓。
無聲無息的夜, 一只蝙蝠正貼在那面巨大的落地窗上正中央，紅色的眼睛死死地望着窗內的方向。
它比普通的小蝙蝠身體大了有十倍不止，看起來非常顯眼, 猙獰詭異的獸臉看起來格外可怖。
它明晃晃貼在那裏, 似乎生怕屋裏的人發現不了它。
屋內, 薇莉娅坐在高腳桌邊上喝酒的位置正好正對着窗，只要她稍微擡一下頭，就能輕而易舉地看見那只蝙蝠的身影。
薇莉娅沒有擡頭。
仿若沒有察覺到似的，繼續自己剛才的動作。
她微微垂下眼睫，被遮住的湛藍色瞳眸有一瞬間閃過冰冷的血色。
霍華德，你的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為了試探我的身份, 竟然不惜這麽明晃晃的出現在人類市區。
三百年了, 薇莉娅在這一刻罕見地突然興起了一種想要大開殺戒的沖動。
但她沒有做出什麽動作。
并不是怕暴露身份。
薇莉娅顧忌的從頭到尾也只不過是怕傷害到屋裏的其他幾個女孩。
她在耐心地等待着。
等待一個合适的時機……
此時, 另一道遮遮掩掩隐匿着許久了的吸血鬼的氣息終于暴露了出來, 意料之中的, 霍華德很快撲閃着翅膀瞬間消失在了玻璃上 。
……
蘇伊帶着鬥篷和面具, 将臉遮的嚴嚴實實。她手中提着一把銀色獵刀，刀刃上方的邊緣處還刻着一朵薔薇花。
她和霍華德已經來回打了幾個回合。
對方魔力在她之上。
但大抵所有的魔法師都會有進攻能力弱的短板, 霍華德也不例外，多虧的血族本身的身體天賦，相比絕大多數魔法師來說，他在體能速度方面也并不落人下風。
也就是蘇伊，她也有很強的魔法天賦，卻熱衷于一次次突破體力的極限去淬煉身體強度。
因為相比于需要冗長的禱詞才能喚發出來的魔法技能，她反而更喜歡簡單粗暴的暴力，每道攻擊都能揮發到實處的感覺。
現在的戰況裏，要是抛開魔法技能，單論起身體戰鬥能力，其實反倒是蘇伊更能稍微顯現出一點點的優勢。
霍華德魔法造詣極高，但就算再強的魔法師也需要禱詞咒語作為引介。蘇伊就是抓住了他這個弱點，一有機會就進攻，對他展開近身縛鬥，進攻密集又快速。
她好幾次進攻時剛好打斷他的禱詞。
而且蘇伊的進攻方法極其殘暴，幾乎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打法，但她完全不在乎自己身上也在不停受傷。
她這樣的進攻方式讓霍華德被搞得有些心煩氣躁。
他原本還納悶這是從哪裏突然冒出來這麽一個神秘人物，二話不說就直接朝他進攻來了。
也就是在剛才打鬥的過程中，霍華德看到對方刀上的薔薇标志。他很快反應過來這個神秘女人或許是安全區的人。
菲爾德家族和安全區确實不對付是真。
可他現在并不想和安全區的人起什麽無謂的争執。
“閣下，我沒有主動去挑釁你吧？”
霍華德主動拉開距離，出聲想要停止這場不知緣由的戰鬥，“如果是我哪裏冒犯了閣下，我可以道歉，但是我們沒理由在這裏争鬥，不是嗎？”
“确實沒什麽理由。”蘇伊點了點頭，手指松開又再度緊握住了獵刀，轉而換了一個角度再度進攻上來。
霍華德險些被她的回答氣笑了，他一邊躲開攻擊，血瞳緩緩泛起了冷意。
“你是在守護那個人類女孩？”打鬥中，他一陣見血地問。
蘇伊不回答，只專注于戰鬥。
霍華德卻心中有些好笑，“你知道她是誰嗎？就去守護她。”
蘇伊皺起了眉，卻沒有什麽心思去探究這只吸血鬼的胡言亂語。
只要她是薇莉娅小姐，這就夠了。
而這只吸血鬼夜裏出現在那裏，就足以證明他對薇莉娅小姐有威脅。
蘇伊不想廢話，直接發起新的攻擊。
霍華德沒再反擊，而是一味閃躲，因此身上還受了幾處傷，好不容易，一陣冗長的召喚禱詞終于默念完了。
巨大的魔法元素攻擊過來。
蘇伊雖然快速在自己面前支起的魔法防護屏，卻抵禦不住那麽強勁的攻擊，只堅持了幾秒就破碎開來。
透過防護屏障的攻擊連帶着将她的衣袍和面具也都撕裂了一部分。
蘇伊感覺自己的五髒六腑都出血了。
卻強忍着沒有表露出異樣。
霍華德活了将近千年。
她一個出生不過短短幾年的新生血族，憑着自己的實力能讓霍華德這樣僅次于奧古斯的吸血鬼這樣招架，也足夠不容小觑了。
而且，霍華德也受了不少傷。
蘇伊拉開距離退後，獨狼一般不甘服輸的目光死死盯着霍華德，口中念念有詞，低聲念出了一道長長的禱詞。
這是禁術，絕對能将現在已經受傷了的霍華德殺死。
依照蘇伊現在的實力，她強行将這道魔法技能完全施展出來，必然會遭到反噬。
但是蘇伊已經無暇顧及其他了，她腦中只剩下了一個想法。
她要殺了霍華德。
絕不能讓他傷害薇莉娅小姐。
霍華德也發現了她在暗暗地默念禱詞咒語，眼中劃過的一道輕蔑。
他不會給她繼續完成頌禱召喚的機會。
正待霍華德要對着蘇伊使出致命一擊的時候，一到他記憶中熟悉至極的氣息降臨在這無邊無際的黑夜中
蘇伊看着驟然出現的女人身穿一襲華麗至極的暗紫色裙裝，娉娉袅袅地走到她面前，風情萬種，美麗優雅。
她應該是使用了某種秘法，所以任憑她怎麽努力也沒有辦法看清她的臉。
蘇伊看着她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感覺到眉間一點微涼，是她的手指。
女人打斷了她的禱詞，緊接着又幫她施了一個清潔和治療魔法。
“剩下的就交給我吧，我的……小後代。”
她的聲音帶着一種說不出的磁性，是獨屬于那種成熟女人的韻味和性感。
心髒劇烈的開始跳動，蘇伊腦海裏的破碎模糊的記憶一瞬間和多年前重疊了。
她想起。
也是那樣一個夜晚。
有個女人救了她。
……
“好久不見啊，霍華德。”
薇莉娅看着蘇伊身上的傷口都消失了，這才終于慢悠悠地面向了霍華德，聲音平靜道。
“好久不見，公主殿下。”
霍華德對着她行了一個标準的宮廷禮儀。
霍華德緊緊地看着她，似乎想要辨認她和薇莉娅身上是否真的有一絲一毫的相似點，可那渾身霸道的純血種血族氣息，是沒有辦法隐藏的。
“陛下很想您。”
“是麽？我也很想他呢。”
薇莉娅輕笑了一聲，而後下一秒瞬間出現在了霍華德的面前，纖瘦的手緊緊扣住了他的脖頸。
“我無時無刻不想着殺死他。”
霍華德想要掙脫，卻驚詫的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一瞬間他全身的寒毛都跟着豎了起來，心地升起一陣難以言說的恐懼的感覺。
這是他在奧古斯面前都不曾感受過的恐懼感。
奧古斯心中大駭。
這就是純血種的成長能力嗎？
“你以為我還是三百年前那個毫無反抗能力的我嗎？”薇莉娅微微歪頭，血紅色的眼睛裏仿若無害地看着他，“只是這麽多年過去了，霍華德，你卻沒有成長多少呢。”
她一邊說着，一邊手下的動作卻愈發緊了。
魔法元素纏繞在她的手指，直往霍華德的身體裏滲入，非本身的魔法元素，只會産生排異反應，而那些遵循着主人的意志帶着攻擊性的、不友好的魔法元素，便會更加叫人感受到萬分的痛苦。
“公主殿下，您沒有理由殺我，我從未傷害過您！”霍華德艱難地開口。
薇莉娅聽了他的話，當真還認真思考了一下，“好像是呢，霍華德先生，你曾經還幫過我逃走對吧。”
霍華德是能清楚看到薇莉娅的臉的，那就是三百年前還是一個小女孩的薇爾莉特長大之後應該存在的模樣。
銀發、紅瞳，一張絕美的臉，眉眼間和奧古斯有一兩分肖像。
他艱難地擠出了一句：“是的，公主殿下。”
只是下一秒，霍華德卻清晰地看見那張絕美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殘忍的笑。
薇莉娅不曾張口。
他的腦海中卻響起了她的聲音。
“然後轉頭就幫着奧古斯殺了我媽媽？像訓一個畜生一樣磨掉我的鬥志，好溫馴地聽從你們的擺布是吧？”
霍華德瞳孔驟然緊縮。
她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他做得這麽隐蔽……
“還真是你呀。”
薇莉娅沒有錯過他臉上的一絲變化，她看到他的表情，眸光徹底冷了下來。
胸腔裏翻湧着殺意，手指間萦繞的魔力暴動，争先恐後地往男人已經血肉翻起的脖頸裏鑽 ，那道傷口演變得越來越大，薇莉娅的魔力卻還在不停堆聚反應，幾乎要生生将他的頭顱撕裂下來。
薇莉娅還清楚地記得。
三百年前，她被奧古斯囚禁起來的時候。霍華德總會在她最傷痕累累的時候出現，給她療傷和溫暖。後來，他甚至還不惜違抗奧古斯的命令暗中幫她逃走。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霍華德都曾是她唯一感激過的人。
一直到前不久洛克傳回情報，她才可笑地發現。原來，一切都只不過是他霍華德精心謀劃的一盤棋罷了。
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幫助奧古斯馴服她。
故意放她離開，觀察她在人類社會的一舉一動，最後再殺了她最愛的人，讓她一無所有、瀕臨崩潰，好再回來乖乖聽話……
薇莉娅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麽可笑過。
因為在那之前，她從來都沒有往霍華德身上懷疑過，一次都沒有。
媽媽被吸血鬼殺死之後，她也如他們所願的崩潰了。
她瘋了。
瘋到恨不得殺光世上所有的吸血鬼。
可即便是那時候已經毫無理智可言的她……腦中卻還想着霍華德可以活下來。因為她覺得他和菲爾德家族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後來，哪怕洛克已經傳回了情報，她心底還是對霍華德抱有一絲期望，遲遲沒有真的殺了他。
今天她來求證了。
得到的答案卻成功将到最後一絲期望也毫不留情地撚滅了。
“你有什麽遺言嗎？”
薇莉娅沒有立刻就這樣殺死霍華德，因為這樣太便宜他了。
她陡然平靜了下來，也松開了手。
霍華德脫力倒在地上，沒有回答。因為他不可置信地發現自己根本動彈不得，拼勁了全身的念力，卻調動不起來絲毫魔法元素，渾身更是連力氣也使不上。
她到底是怎麽做到這一步的？
霍華德的大腦有些罕見地空白了一瞬，以至于他現在腦子裏根本聽不進去任何外界的聲音。
“沒有嗎？”
薇莉娅輕聲呢喃，“既然沒有的話，那就請你去死吧。”
她話音剛落，下一秒霍華德就臉色痛苦地扭曲起來，他渾身被驟然浮現的幽藍火焰燃燒，那抹藍色在漆黑的夜裏顯得格外詭異、陰冷。
薇莉娅輕輕抿唇笑了一下，像鄰家單純可愛的女孩。
“喜歡嗎？這是我特意從各地墳墓之地的魔法原石上收集來的火種，聽說能灼燒靈魂，讓人生不如死呢。本來想給奧古斯用的，現在就送給你作為謝禮吧。”
“……就當，是感謝你當年照顧我那一段時間。”
那溫度實在是炙熱的吓人。
就連站的相對還算比較遠的蘇伊都感受到那陣引起人生理不适的溫度。
霍華德終于抛棄了自尊和矜持，忍不住痛苦地叫出了聲。
那疼痛不是來自血肉之痛，而是靈魂上傳來的痛苦，每一秒，都像是身體和靈魂被生生撕裂開來。
薇莉娅站在一邊，眸光冰冷地看着他痛苦的樣子，卻覺得僅僅是這樣還不夠。
……
靜靜在一邊站了很久的蘇伊的目光忍不住在她身上逡巡。
即便她根本看不到她的樣子，卻還是從女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神秘、強大、高貴……
這就是她的創造者。
那位血族唯一的永夜公主——薇爾莉特·菲爾德。
霍華德很快被燒成了灰燼，而後被風吹散在了靜夜裏。
“他就這樣死了嗎？”
蘇伊有些難以相信。
霍華德是實力僅次于奧古斯的強大血族，在女人面前卻好像弱小的沒有一絲反抗之力。
“他沒死。”
薇莉娅轉過身，壓下了胸腔中原本的戾氣，她對着蘇伊解釋道。
“剛才被燒成灰的那個只不過是他的一半分.身罷了。菲爾德家族的人向來都惜命的很，但凡魔法層級修煉到一定水平，都會不惜用半身魔力塑造這麽一個分.身。這樣可以保證他們那天在外面被人殺死了，回來後還有複活的餘地。”
原來是這樣。
蘇伊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魔法，心底暗暗猜測應該也是菲爾德家族流傳下來的秘術之類。
薇莉娅靜靜看着月光下藏在黑色衣袍裏的女孩，短短幾年過去，她現在已經長得比她還要高一些了。
女孩依舊年輕稚嫩，卻不再弱小無助。
她已經學會好這麽保護自己了啊……
薇莉娅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慨和欣慰。
這是她的小後代。
她卻還是第一次以創造者的身份出現在她面前呢。
“這麽多年我不在你身邊，一個沒有創造者照顧的新生血族，過得很辛苦吧。”
她湊近了，有些愛憐地想要摸蘇伊的頭。
蘇伊卻被她的動作驚地後退一大步，猛地拉開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我非常感謝您當年救了我。”
蘇伊站定，發自內心的感謝道。
面前的女孩站的筆直，語氣嚴肅，即使戴着面具，也能讓人感覺到她此刻面具後面的臉應該是多麽正經。
薇莉娅收回了落空的手。
忽然興起了一種想要逗逗她的心思。
“感謝我就只是說說嗎？那你想要怎麽回報我呢？”她又靠近了一步，這次她的手準确落在了蘇伊的面具上，細白的手指在她眼周旁邊的面具紋樣上流連。
“不如你永遠留在我身邊守護我，做我的仆侍為代價怎麽樣？”
她的聲音像是散發着甜味，帶着一股誘惑的意味，讓人不自覺想要答應她的要求。
蘇伊的眼神暗了暗，這次卻站着沒動。
女人的要求理所應當。
被轉化而來的後代本該這樣服侍在創造者身邊，這在血族是天經地義的道理，
蘇伊知道這是合理的，但是她腦海中卻不自覺浮現出了薇莉娅的臉。
她斟酌了兩秒，手指跟着悄悄縮緊，“抱歉，大人，我不能答應您的要求。”
蘇伊知道她的拒絕很可能會讓女人生氣。
據說創造者和後代之間有着天然的羁絆，羁絆中創造者占據着絕對的地位，只要創造者想，後代就會受制于羁絆完全聽從命令。同樣 ，也只需要創造者的一念之間，後代就會失去力量或者死亡……
創造者和後代之間從來都不是平等的契約。
蘇伊不知道自己的拒絕會迎來怎樣的結局，但她還是這麽做了。
因為她不想被束縛。
她想，如果她沒有自由的身軀和自由的靈魂，那麽她也必然無法去毫無保留地愛一個人。
她知道她也許永遠無法得到薇莉娅小姐的愛，可……她還是不想讓自己成為除了她以外其他任何人的附屬品。
蘇伊拒絕之後已經做好了女人會生氣的準備，然而她卻異常的平靜，不但沒有發怒，反而好像還笑了。
即使眼前一片迷茫的混沌，根本看不清女人的臉，但蘇伊莫名就是感覺到面前的覺得女人笑了。
“這沒什麽，我沒有對你盡照顧教育的義務，你當然也有權利拒絕服侍我。”
蘇伊的拒絕幾乎是在預料之中的，薇莉娅一點都不意外，但是她的表現卻莫名的讓她覺得原本陰郁的心情好了幾分。
“好孩子，我們以後還會見面的。”
她臨走時靠近給蘇伊整理了一下皺起來的衣袍，細白的手指隔着衣服輕輕壓在她的皮膚上，留下了一道創造者和後代之間專屬的刻印。
蘇伊站定沒有動，她低垂下狹長的眉眼，黑瞳閃過一抹晦澀。
一直到眼前空蕩無人了，她才緩緩擡起手摸了一下自己剛才跳動的不太正常的心髒。
是創造者和後代之間羁絆的原因嗎？
亦或者是女人的說話方式有些熟悉？
薇莉娅小姐仗着年齡比同寝室的她們大上三歲，也總喜歡用一種長者的語氣喊她們“好孩子”、“乖孩子”這種類似的稱呼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