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這是我的事。”高寒掙開她,往蘇家走去。

“随你的便吧!你自己想去丢人!看看他們誰會理你!”蘇思瑤沖着他的背影喊着,高寒離她越來越遠。

耳畔忽然傳來一個奇怪的聲音,叽叽叽叽,蘇思瑤猛地轉身,瞪着四周的樹木灌草,哪裏都是影影綽綽,在風的助力下搖搖曳曳,最後漸漸化成了一個模糊的鮮血淋漓的身影。

“滾開!別過來!”蘇思瑤發狂地揮動手臂,狠狠在虛空中推搡,瞪大眼睛,咬牙切齒仿佛要嚼碎什麽東西:“你給我等着!我不僅要你死!而且要請人作法讓你永世不得超生!讓你永遠做一個孤魂野鬼!”

蘇思瑤瘋狂地大笑:“如果你再敢出來吓唬我,我讓你們蘇家全部陪葬,我要讓你親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兒子女兒都堕入深淵!你再敢出來試試!你出來呀!”

四周的一切靜悄悄的,蘇思瑤笑得前俯後仰,笑的狂妄,死前對她百般忍耐,死後化成惡鬼也不敢靠近她,蘇思瑤心裏騰升起一股燒的越來越旺的氣焰,比惡鬼還可怕,憑着這股兇狠的氣焰,她仿佛看到自己可以做成任何事,媽媽蔣瑤一直想做沒能力做成的事被她辦到了,以後沒有任何人能阻止她得到想要的東西!

與蘇思瑤背向而行的高寒,每走一步充滿了不确定,腳步實實在在地踏在地上,心卻是風雨飄搖的。

他站在蘇家的大門前,這扇門他再熟悉不過,多少次開開合合都有他的身影,身後永遠跟着一個小丫頭。

她為什麽要跟着一個不堪的人。

是她給了他錯覺,他可以從泥潭裏爬出來,她不怕他帶着泥污的手。

可她身上沒有泥污,這就是區別。

高寒擡起手,又放下,然後轉身,身後的門卻忽然開了。

他眼裏閃過一抹錯愕,往後看去,卻并沒有看到想見的人。

李嫂拉着他的手往一棵樹下走去:“你怎麽來了?”

高寒神情冷漠:“來吊唁死者。”

李嫂皺眉:“你到底是來幹嘛的!”

“這是我的事。”

“你每次都只會說‘這是我的事’‘不關你的事’,阿寒,你知道,你每次出現,帶給這個家的只有痛苦。”

高寒眼眶有些紅,神情依舊冰冷,聲音也是冷冰冰:“難為你忍受了這麽多年我帶給你的痛苦。”

“你一直是個奇怪的孩子,先生把你從孤兒院帶回來,你對他卻沒有半點感激,你太冷漠了!”

高寒轉身想要離開,被李嫂拉住,“但,你也是個可憐的孩子,所以你即使再沉默,再挑剔,我還是會想給你做點好吃的,但你固執的像塊石頭,可是小冰縱着你,她千方百計找出你愛吃的,偷偷讓我做。”

李嫂死死拽住他的手:“現在屋子裏,是失去妻子的丈夫,失去母親的孩子,你有勇氣進去面對他們嗎?你有本事安慰他們嗎?”

“溫醫生能,是嗎?”

“至少他會盡全力去做,你能嗎?”

李嫂看着他:“我為蘇家服務了這麽多年,蘇家是我見過最奇怪的家庭,但我的心不是瞎的,小冰媽媽即使最發瘋的時候也是愛女兒的,先生雖然總住在公司,但總是偷偷向我打聽家裏的事,阿毅最離經叛道的時候,也會聽妹妹的話,小冰一直是最清醒的,即使這個家再冰冷,她也沒有放棄過,像個小衛士一樣堅守着,還有你…”

李嫂拽緊想要掙脫的高寒:“明明那麽冷漠,卻在蘇思瑤被欺負時挺身而出,你總是比別人更心疼那些小貓小狗,你對小冰…是最不坦率的,好幾次被我發現,你們待在一塊時,你看她的眼神不是冷漠,而是認真,阿寒,喜歡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僞裝的再好也有漏洞,在我眼裏,你是一個膽小的人,明明想要拒絕卻不敢徹底放手,明明想要抓住,卻又不敢用力,到頭來你只是在折磨小冰!”

高寒用力掙開,想要離開。

“走吧!走吧!每次都是這樣,以為轉身之後就能看不到被自己折磨的小冰有多痛苦!”

高寒猛地看向她,咬牙:“我就是要折磨她!”

“所以你現在已經沒有機會了!”

“我知道,”高寒緩緩垂下眼簾:“他和溫子謙才是一個世界的。”

“胡說八道!小冰不是一個為了脫離痛苦就投向另一個人懷抱的孩子!你知道她媽媽的死對她打擊有多大嗎!但她還是想要堅強地站起來,光是站起來已經很重很重,不可能再拖上你這個包袱,你帶給她的痛苦太多太多了,阿寒,小冰已經不可能再像從前一樣愛你,如果你不去做點什麽,是無法給她信心的!”

“給她信心…”高寒喃喃自語:“她想離開遲早都會離開…誰來給我信心…”

李嫂抓住他的胳膊,淚流滿面:“孩子,我看着你們長大,你去做點什麽吧!不要放棄!”

李嫂的視線忽然越過高寒的肩膀,看到他身後的蘇思瑤時,李嫂不由得尖叫一聲,連連後退,臉色蒼白,眼裏全是恐懼。

高寒向後看去,蘇思瑤一步一步走過來。

李嫂跌坐在地上,驚恐地瞪着蘇思瑤。

蘇思瑤眼睛抽了一下,蹲下身:“李嫂,你怎麽了?這麽害怕?你看到什麽了?”

李嫂渾身顫抖:“沒…沒什麽…”

蘇思瑤笑了笑,将李嫂扶起來,感受到對方身體的僵硬,疑惑地看着她:“你是在怕我?”

“不…不是…我最近老毛病犯了,有點不舒服…”

蘇思瑤冷哼一聲:“反正你也老了,不能花錢雇你一個老婆子,你自己去向爸爸辭職。”

“好…好…”

蘇思瑤放開哆哆嗦嗦的李嫂,對高寒說:“阿寒,考慮一下我的提議,只有我能幫你報仇。”報仇兩個字她說的很輕,耳語一般。

蘇思瑤又看了李嫂一眼,轉身離開。

李嫂一直驚恐不定,高寒蹲下身,伸手覆到她的手上,李嫂的手像冰一樣冷。

“哪裏不舒服?”高寒問。

李嫂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抓住高寒的胳膊:“阿寒,我懷疑,小冰媽媽不是自殺的!”

她像是生怕蘇思瑤沒走,又往別處看了看,小聲道:“小冰媽媽回家住的這段時間,我們經常在一塊,她根本沒有任何抑郁,尤其是最近,一心想着和先生搬出去,還為我着想,打算投資我開一個小餐館,小冰媽媽說她想做點事業,想要重新開始,怎麽可能會抑郁自殺!”

李嫂眼圈漸漸紅了,熱淚盈眶。

“所以呢?”高寒看着她:“你覺得她是被人推下去的?就憑你的直覺?”

李嫂深吸一口氣,眼裏全是憤怒:“我懷疑是蘇思瑤幹的!”

高寒眼裏閃過一抹晦暗。

李嫂更加用力地抓住他的手:“小冰媽媽給了我二十萬的現金,我暫時沒拿走,就放在廚房旁邊的小櫥櫃裏鎖着,只有我和小冰的媽媽有鑰匙,我剛剛去看過了,二十萬已經不在那裏,我懷疑小冰媽媽出事那天,一定見過什麽人,并且把錢給了那個人!”

李嫂再次看了看四周,小聲道:“最近總有一個流浪漢在蘇家附近鬼鬼祟祟,有一次蘇思瑤開車帶走他,而這件事,我只告訴了小冰媽媽。”

李嫂眼淚嘩啦啦流出來,泣不成聲:“我很害怕是因為我告訴她這件事害死了她!”

李嫂把頭靠近高寒懷裏,緊緊抓着他的衣襟,渾身都在顫抖。

高寒将她扶起來:“這件事,你不要再告訴第三個人。”

李嫂點點頭,“阿寒,我打算向先生辭職了,我還有十歲的小孫子要照顧,也沒有膽子敢管這件事。”

高寒不言語。

李嫂瞪着他,抓住他的手:“我問你,如果真的是蘇思瑤幹的,你會怎麽做?”

高寒掙開她:“無論是蘇思瑤,還是蘇家,都不關我的事。”

“那小冰呢?”

“你不該問我!”高寒瞪着她:“去找溫子謙!他不是很厲害嗎,去找他!”

李嫂盯着他走遠的背影,和小時候一樣,永遠孤孤單單的背影,不敢去向任何人伸手,仿佛自己手上有污穢,害怕別人嫌棄。

高寒一如既往地上班,下班,回家。

“寒哥,現在吃飯越來越按時了。”崔平笑道。

高寒默默地吃着飯,沒有回應,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其他同事已經習慣了,只是還沒習慣高寒開始準時在餐點的時候和他們一起出來吃飯。

其他人不敢和高寒開玩笑,但崔平一向少根筋,拍拍高寒的肩,笑道:“寒哥,這小冰要是知道你在她走後這麽懂得照顧自己,一定得氣死,為了你這胃她不知道想了多少法子都沒用。”

高寒緩緩擡起頭,看着他,眼睛黑沉沉的仿若濃墨。

崔平讪笑:“我不說了,我不說了行嗎,寒哥您別生氣。”他給高寒夾了塊自己的幹炒牛肉,被高寒夾起甩回他碗裏。

崔平笑着撓了撓頭,他覺得寒哥似乎變了,要是過去,他可不敢這麽玩笑,而且要是過去的寒哥,被自己牛肉“糟蹋”過的飯,寒哥肯定不會再吃第二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