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西斯萊特夫人看完歌劇之後身心俱地回家, 一回來就将自己關進了房間。

看歌劇的時候,凱茜就一直悶悶不樂,回來的路上她還又大發了一通脾氣, 并且一氣之下坐上路邊的出租車直接離開不知道去了哪兒。

西斯萊特夫人着急不已,慌忙之下打了無數個電話,詢問之後才打聽到她是去同學家睡了,這才總算放下心來。

回到家後,西斯萊特夫人感到無比的身心俱疲。

她無力地躺在床上。

這時候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門外響起了薇莉娅的聲音。

“媽媽, 我可以進來嗎?”

希斯萊特夫人打起精神從床上起來,開門。

薇莉娅看到她臉色不是很好,有些擔心地問道:“媽媽, 你身體不舒服嗎?”

“我沒事。”

西斯萊特夫人強扯出了一抹蒼白的笑容, 拉起她的手去床邊坐下。

看着出落得越發美麗動人的大女兒, 一時心中有些說不出來的感慨萬分。

她的女兒長大了。

仔細想想,她們母女兩個這樣好好單獨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了,記憶中,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每次她一和薇莉娅說話,凱茜就會迅速擠過來, 用各種各樣的理由纏着她離開。

西斯萊特夫人回過神來, 憐愛地摸了摸女兒的頭發。

“今天和朋友們玩得開心嗎?”

薇莉娅眯起了眼睛, 乖乖在母親溫暖的掌心小貓似地蹭了蹭, 帶着些撒嬌的意味。

“開心。”

薇莉娅坐直身體, 将手中的禮物拿出來, 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還給媽媽買了禮物。”

西斯萊特夫人低頭看過去,是一個用淡紫色包裝紙包裝好的禮盒。

“禮物?”她有些發愣。

“又不是什麽節日, 為什麽突然送給我禮物?”

“不是突然,再過幾天就是紀念日了,這是提前送給媽媽的禮物。有點可惜,到時候我就要回軍校了,不能陪着你一起過。”薇莉娅跟她解釋。

西斯萊特夫人卻更糊塗了。

“什麽紀念日?”

她完全記不起來是什麽紀念日。

窗外起風了,夜晚的風帶着些涼意,薇莉娅走過去将窗戶關上,走回來又握住西斯萊特夫人有些冰的手。

“是媽媽懷我第一天的紀念日。”

薇莉娅看着她愣住的表情,微微笑了一下,輕聲解釋道:“以前我問過的,媽媽跟我說過懷孕第一天的日子。不過很早以前了,你大概也忘記了。”

西斯萊特夫人的眼眶不禁有些濕潤了,她嗫嚅着嘴唇。

“對不起,薇莉娅,我不記得這個紀念日。”

“這不怪你,畢竟我也知道我的紀念日太多了,這麽多的節日記不住也很正常。反正我能記住,媽媽只要負責開開心心的收禮物就好了。”

薇莉娅一直親昵地拉着她西斯萊特夫人的手,突然卻收起了笑容故作嚴肅道:“但是不能說不喜歡禮物哦。”

她不曾有半分的責怪。

卻讓西斯萊特夫人覺得心中的煎熬更甚了。

她的大女兒這麽好,她卻連她好不容易放假回來陪着一起單獨吃個飯都做不到。

“媽媽別哭,懷孕很辛苦,我只是想謝謝你給我生命,把我養大。”

沒什麽需要抱歉的。

因為,這些都是你應得的。

我每生每世追尋你的轉世,就是為了守護你啊……媽媽。

薇莉娅輕輕拭去了西斯萊特夫人臉上的淚珠,清澈的眼睛裏泛起了漣漪,她有很多很多話,卻什麽都不能說。

為了完全避人耳目融入到一個社會裏而不被任何人查到蛛絲馬跡,最完美的辦法當然是從最開始,也就是胎兒的時候就創造一個身份。

這樣她從小到大的一切經歷都會有跡可循,并且還會有着一份完整的社會關系,而所有人都是她新身份的佐證者。

血族之所以自認比其他族群優越高尚,不僅僅是因為黑暗賦予了他們擁有強大的力量,強大的血族還可以控制自己的靈魂,只要靈魂不滅,無論肉.體遭受了怎樣的毀壞,都有轉生的餘地。

這是一種血族族群中極為古老的秘法。

因此在22年前在西斯萊特夫人第一次懷孕的時候,薇莉娅就把自己一半的靈魂放進了她的子宮。

她為自己創造一個人類的軀殼,以雙胞胎女兒的身份成為了女人真正的孩子。

……

西斯萊特夫人眼底泛着淚花,她看着眼前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兒,忽然想到了五歲時夭折的兒子。

他和薇莉娅是雙胞胎,卻在五歲那年意外死在了同學家裏。

西斯萊特夫人還記得那時候她悲痛欲絕,大病了一場。

因為她知道她的兒子根本不是因為意外死的,是他的同學,那幾個男孩故意将他的頭壓進水缸裏生生溺死的。

這分明是故意殺人。

可那幾個孩子裏主導的那個孩子的父母是當時帝國有權勢的財閥,在帝國,財閥做到一定程度都會去壟斷政權,那家人不僅有錢,更是權勢滔天,不過一句話的事就強行壓下了那件事。

大抵是神的懲罰,那幾家人家在後續幾年裏連續因為意外死亡。那年有次大規模的吸血鬼夜侵,那家有權勢的財閥家族剛好就受到了波及。昔日大廈,一朝傾倒。

也是從那件事之後,她的丈夫開始執着于權力,她再次懷孕之後生下了小女兒總是後怕,便有些無底線地嬌慣小女兒。

可是薇莉娅從來不會争風吃醋,她總是安靜乖巧、體貼不已,反而加倍對她好。

……

後來的日子大多也都和常人無異,生活平凡且平靜,猶如一潭死水。

西斯萊特公爵和圈子裏多數的貴族一樣有些刻板固執,一身的規矩,從來不知道浪漫為何物。

除了生日以外,西斯萊特夫人不記得他為她過過什麽別的節日,送過什麽禮物。

小女兒年紀小,還處在只會索取的階段。

丈夫冷漠不關心自己,孩子忽視不理解自己,這樣的情況發生在很多家庭裏,下午茶聚會上總會有一些夫人太太抱怨。

但是西斯萊特夫人從來沒有感覺到委屈,因為一年當中,她幾乎每天都會收到禮物和驚喜。

因為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節日都是薇莉娅送禮物的借口。

最開始的時候她還會問都是什麽節日,後來或許是習慣了這樣每天的驚喜,習慣了大女兒的付出。

漸漸的,她就不再問薇莉娅送禮物的原因,只管收着。

現在恍然想想,并不是自己不缺失那些東西,只不過缺失的都被她的大女兒用另一種形式加倍補償了回來。

……

一瞬間,愧疚幾乎淹沒了西斯萊特夫人,她将禮物放下,突然紅着眼眶站起來拉着薇莉娅的手就要往外走。

“薇莉娅,你不是想和我一起出去吃飯嗎?我們現在就出去好嗎?你想吃什麽,媽媽現在就陪你去。”

薇莉娅站在原地沒有動。

“媽媽,你身體不舒服就在房間裏好好休息,好嗎?”

她拉住她的手往回走,用輕柔的語氣小聲勸道,“下次吧,下次我們我們再一起出去吃飯。沒關系的,我們以後還有很多機會。”

西斯萊特夫人終于忍不住痛哭出聲。

母女兩個抱在一起,薇莉娅溫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靜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試圖找回記憶裏的一點點熟悉感……

酒吧。

狄藍坐在吧臺後面的椅子上,撐着下巴看向某個方向,表情有些懵。

“大人不是從來都不喝酒嗎?今天怎麽回事?不會是受什麽刺激了吧?”

凱瑟琳悠閑地給自己調了一杯酒,也坐下來。

“很明顯,被情所傷。”

狄藍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老娘開酒吧也開了20年了。你随便拉出來一個人。來這裏像這樣喝酒的,十個裏面有八個是為情所傷。”

凱瑟琳妩媚的眼睛又掃了一眼旁邊的方向,昏晃的燈光下,女人即使是喝醉了也還是坐得筆直,只是一身清冷的氣質被這紫醉金迷攪亂,多了些煙塵味兒。

眼見着她越喝越多,白皙的臉上明顯泛起不正常的紅來。凱瑟琳搖了搖頭,還是走了過去。

“大人,您不能再喝了?”

蘇伊擡起頭,燈光折射下,一雙黑眸看起來有些濕漉漉的,裏面中泛着迷茫,她按着自己心髒的位置。

“凱瑟琳,我這裏,不太舒服。”

凱瑟琳:“為什麽?是想起了什麽讓大人覺得不舒服呢?”

蘇伊抿了抿唇,聲音有些低了下來,斷斷續續地講話。

“朋友圈裏,,她和藍頭發的女孩,抱在一起……那個人看她的眼神……我不喜歡,不舒服。”

她看到薇莉娅今天發在朋友圈裏的照片了。

那個藍色頭發的女孩和她親密地抱在一起,她笑得很開心。

她們看起來那麽親近,蘇伊當時就覺得胸腔裏生出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情緒。

其實在學校裏的時候,安娜也會經常粘着薇莉娅,她有的時候也會覺得安娜……礙眼,但卻從來還沒有過今天這樣的感覺。

有一種破壞的欲望在升騰。

她把那張照片保存下來,把藍頭發的女孩兒給截去了,可還是覺得好難受,便忍不住來到了凱瑟琳的酒吧。

她突然想把自己喝醉。

聽到蘇伊說她覺得那個藍頭發女孩礙眼的時候,凱瑟琳沉默了幾秒,而後斟酌了一番才說道。

“或許,大人您有沒有感受過嫉妒是什麽滋味?”

“嫉妒?”

蘇伊在舌尖來回回味嫉妒兩個字,心底的煩悶一瞬間神奇地得到了消解,換而被另一種慌亂的情緒取代。

忽然像是明白了什麽。

蘇伊握着酒杯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

凱瑟琳看着他們向來冷靜自矜的蘇伊大人落荒而逃的樣子,暢然若失地點了一支煙。

擡腳踢了踢旁邊一直瓜都吃不明白的狄藍,支使道:“去把我酒櫃裏最烈的酒給我拿過來。”

狄藍不平的瞪了她一眼:“為什麽?你自己怎麽不去?就這兩步遠!”

“姐失戀了。”凱瑟琳幽幽吐出了一口煙。

又來了。

狄藍沒有形象地狠狠翻了一個白眼。

空曠堂皇的房間裏,有整整一面牆上都挂滿了照片,照片上臉龐尚且稚嫩的小女孩穿着各色華麗的衣裙,卻都無一不是面無表情地看着鏡頭。

她長着和他如出一轍的銀發和紅色眼睛。

奧古斯輕輕撫摸着面前的某張相框裏的人,輕聲呢喃道:“三百年了,你究竟能逃到哪兒去呢?”

寂靜的房間裏沒有人能回答他的問題。

男人皺起了眉,他不滿意這份寂靜。

“你說,她能逃去哪裏呢?”

奧古斯轉頭,看向自己的侍女。

侍女哆嗦着身子。

她不知道,但是卻不能不回答,更不能說不知道。可若回答的答案讓親王陛下不滿意了,她依舊還是要迎接死亡。

侍女的眼中閃過了一抹絕望,卻還是渾身顫抖着硬着頭皮回答道。

“仆猜測,公主殿下或許已經死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已經顫抖着完全說不出聲來。

奧古斯沒有發怒,卻也沒有做出什麽別的反應。

寂靜中,侍女渾身抖得更厲害了。

“你出去吧。”

突然,身後傳來了一聲讓侍女如蒙大赦的聲音,是霍華德大人來了!

可即便如此,她依舊不敢動,因為親王陛下還沒有發話。

但霍華德的出現給了她一絲渺茫的希望。

奧古斯冷眼望了一眼自己這位膽大包天的心腹,殷紅的薄唇中吐出了一個“滾”字。

侍女知道這是對她說的,她幾乎連滾帶爬地離開了房間,一出去就渾身脫力暈倒在了門口。

其他的侍女像是司空見慣了一樣,面無表情地把她擡走。

相比之下,這個侍女還能活着出來,已經足夠幸運了。

……

“這次算是給你個面子。霍華德,不要再挑戰我的耐心。你知道的,我脾氣并不好。”

奧古斯轉身走向自己的王座,他的聲音裏帶着冷意,明顯是不滿了。

這換做其他任何人,此時恐怕都要膽戰心驚地跪下了。

霍華德沒有,是因為他和奧古斯7從小一起長大。他們是君臣關系,但也夾雜着一兩分朋友的情誼。所以在偌大的菲爾德家族,唯有他敢在奧古斯面前這麽稍稍逾越一下。

但他很聰明,把握着分寸。

越線也一向都是在奧古斯可以接受的範圍內。

“那位侍女的猜測或許并沒錯。”霍華德輕聲開口,不緊不慢道。

“當初公主殿下離開宮殿的時候就已經虛弱至極,喪失了所有力量。當時的情況,哪怕是只遇上一點小小的危險都足以要了她的命。”

霎時間,整座宮殿裏的光同時熄滅,房間裏陷入黑暗,唯一的色彩是奧古斯暗紅色的雙眸。

這下,他是真的生氣了。

“霍華德,你是厭倦自己這漫長的生命了嗎?”

可霍華德依舊面色平靜。

“我一直在糾結要不要将這件事禀告您。”他頓了頓,繼續道:“最近,我在一個女人身上察覺到了公主身上熟悉的感覺……但奇怪的是,她身上的氣息又無疑屬于人類。”

奧古斯抓着扶手的手陡然一緊。

霍華德的感覺向來靈敏的驚人,也準的驚人。他既這麽說了,那女人的身份至少是值得去探查一番的。

而且,這是三百年來第一次,他收到有關于她的線索。

……

霍華德退出殿堂。

裏面再次徒留奧古斯一人,黑暗中,他垂頭撫了撫自己胸口的疤痕,忽而輕笑了一聲。

聲音柔和。

像是情人間的呢喃。

“我一定會找到你的,薇爾莉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