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他們去了附近一家中國餐廳。
老板是個四川人,餐廳主打川菜。
“我記得你不能吃辣。”吳哲說。
“我挺能吃辣,阿寒不愛吃,我随了他的習慣。”蘇小冰點好菜,放下菜單。
“你還是那麽坦率,”吳哲笑:“對了,我見到高寒本人了,和你畫裏的一模一樣。”
蘇小冰不知道說什麽,垂眸不語。
“怎麽不說話?這麽讨厭我?”
“不是。”蘇小冰想了想,說道:“你現在狀态挺好的。”
“當然,因為我已經從感情的失敗中走出來了,”吳哲看着她:“小冰,你也可以。”
蘇小冰忽然一笑,沒有回應。
吳哲愣了一下,他覺得蘇小冰的精神狀态比在倫敦時更不好了。
“你現在住在墨爾本?”
“我在堪培拉,是表姐非讓我過來一趟。”吳哲笑道:“你放心吧,我既然走了出來,就不會讓自己再陷進去。”
蘇小冰笑笑,低頭用筷子戳米飯,眼神有些空洞:“你和朱迪有聯系嗎?”
吳哲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她的號碼是空號,微信也沒使用了,像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一樣。”
蘇小冰繼續戳着米飯,眼眶紅紅的,沒有說話。
吳哲:“那個時候我比較消極,當我意識到自己想要抓住朱迪的時候,她已經離開了,也許這就是人生。”
“真辣呀,”蘇小冰龇着牙嘶了一聲,眼淚都流出來了。
吳哲遞紙巾給她。
蘇小冰一邊擦一邊掉:“真辣。”
吳哲看着挺心疼的,但是理智告訴他,還是別管眼前的女孩比較好。
“溫醫生的項鏈你戴上了嗎?”吳哲有些詫異地看向她脖頸。
蘇小冰:“不知道為什麽,現在的我好像比以前脆弱了,總想抓住點什麽。”
“你和溫醫生還有聯系嗎?”
“沒有”
“小冰,離開高寒,去找溫醫…”
蘇小冰面無表情地看着吳哲。
吳哲怔了怔,止住了後面要說的話,面對這雙憔悴又倔強的眼睛,他所有的勸慰都變得無力。
“我今天就回堪培拉。”吳哲說:“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再見面。”
蘇小冰笑:“希望是你結婚的時候。”
“那挺快的。”吳哲也笑了:“我和你們這些瘋子不一樣,我已經認識到自己只是個再平凡不過的普通人,找一個合适的女孩子,平平凡凡過一輩子。”
蘇小冰拿起杯子:“祝你幸福。”
“也祝你…能如願以償…和他在一起。”
光線從落地玻璃照進來。
蘇小冰側頭看向外面,目光驚了一下。
羅賓優雅地坐在外面,搖晃着尾巴,咧着嘴仿佛在笑一般。
“羅賓很難親近外人的,想不到你才來這麽短的時間,就能獲得它的喜愛,”吳哲有些羨慕的笑道:“我每次來它都不怎麽理我,這大金毛特別挑剔。”
蘇小冰用手指敲了敲玻璃,羅賓起身緩緩想她走來,鼻子在玻璃上嗅着。
“看吧,它很喜歡你。”
“它喜歡阿寒,”蘇小冰伸出食指在玻璃上畫圈逗弄羅賓:“阿寒對羅賓比對我好,這十幾年我白活了,不僅不如蘇思瑤,甚至不如一條狗。”
吳哲聽的心裏一刺,他沉默半晌,笑道:“看來羅賓不想讓你和我約會,走吧,我直接開車回堪培拉。”
出了餐廳,羅賓的臉在蘇小冰腿上輕輕蹭着。
吳哲将車開過來,“要我送你們回去嗎?”
蘇小冰搖頭:“才十分鐘的路程。”
吳哲神色複雜:“小冰,祝你…”
“你已經祝過了,”蘇小冰笑:“再來就不靈了。”
“你保重吧。”
“路上小心。”蘇小冰揮了揮手。
車窗緩緩升上去,吳哲深深看了她一眼,決絕地将車駛向前方。
在吳哲的車越開越遠,完全消失在視野中,蘇小冰停止了揮手的動作:“回去吧羅賓。”
她回過神,羅賓已經離開她的身邊向遠處跑去。
蘇小冰在後面追着羅賓拼命奔跑。
光線是橘紅色的,印在雪上非常漂亮。
方向是山上,一路都是滑雪的人。
蘇小冰邊跑邊喊:“羅賓等等我!”
大金毛停下來,搖着尾巴叫了一聲,然後繼續沿着山上的公路跑。
蘇小冰喘了喘,跟上它。
再往前,人越來越少,然後就是森林了。
“羅賓回來!”蘇小冰怔怔地看着羅賓跑進森林,身影完全消失。
她站在外面發呆,原本還能聽見幾聲狗叫,過了一會兒,連狗叫聲都沒有了。
“羅賓!”
喊了幾聲都沒有回應。
光線本就不太強,密林裏面顯得黑暗陰森,她沒有勇氣踏進去。
踩進雪坑,或者掉進獵人設置的陷阱裏,她就再也沒法走出來了。
“羅賓!”
蘇小冰退後幾步,心裏湧起一陣恐懼。
又等了半天,光線越來越弱,她才猛地轉身往山下跑去。
她回到住的地方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張姐得知羅賓丢失,哭的很厲害,連站都站不穩了,蘇小冰扶着她。
羅賓是被張姐從小養到大的狗,感情很深厚,在丈夫忙兒子讀書時,都是羅賓在陪着她保護她。
就在張姐六神無主,小冰發呆的時候,一輛車緩緩開了過來,小冰知道是阿寒回來了。
“怎麽了?”降下車窗,高寒問。
蘇小冰私心不想告訴他,她怕阿寒去找羅賓。
張姐擦了擦眼淚:“都怪我今天沒系狗繩,我怎麽那麽糊塗,只想着給小冰介紹男朋友,把羅賓忘了,都是我的錯!”
“到底怎麽了?”高寒眼裏陡然寒了幾分。
張姐喘了口氣,又哭了起來:“羅賓跑進了山裏的森林,到現在還沒回來,恐怕已經…”
高寒黑眸顫了下,将車往山上開去。
蘇小冰一直緊盯着他,但還是比他慢了一步。
她臉色蒼白,立刻給常有發打過去。
她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但常有發還是捋清楚了情況。
“小冰,你先在房子裏等着,我現在和這邊的朋友聯系當地警察和救援隊,可能需要一點時間,你千萬別着急啊!”比起高寒,常有發怕的是蘇小冰出事,不然沒法和蘇振峰交代。
挂了電話,蘇小冰臉色慘白。
她凝視着漆黑的山路,不顧張姐的阻攔往山上跑去。
腦子被冷風吹的刺疼,像針紮一樣,連呼吸都要凍住了。
一個又一個畫面從腦海閃過,她摔了一跤又一跤,要不是衣服厚,她怕是要凍死在路上。
終于看到車,但車裏面沒有人。
月光剛好被雲層擋住,森林變得一片漆黑。
蘇小冰打開手機上的燈,往裏面走去。
她撿起一根樹枝,小心翼翼照着地面戳着,害怕有雪坑。
“阿寒!”蘇小冰的聲音在森林裏回蕩,偶爾傳來奇怪的動物的叫聲,讓她打了個冷噤。
地面被新的雪覆蓋,她無法找到腳印。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喊了多久,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個人,漸漸的,心裏突然變得消極起來。
她呆呆地停住腳步,如果能和阿寒一起埋葬在這個地方,他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蘇小冰笑了笑。
幾聲狗叫傳來,讓蘇小冰倏然回神:“羅賓…”
狗叫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近,随着雲層散去,月光重新露出來,她看到羅賓朝她跑了過來。
她想伸手觸碰看看是不是幻覺,羅賓咬着她的褲子往右扯動。
蘇小冰心一緊,跟着羅賓的方向走去。
樹上掉落的積雪砸到她,她差點從掉下山坑,她及時抱住了樹。
羅賓沖着下面叫了幾聲。
蘇小冰臉色蒼白,可能是阿寒從這裏摔下去了。
她四處張望,找了根很粗的木棍,拄着地面,一點一點往下移動。
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大攤血跡,然後緩緩看向流血的人,蘇小冰眼眶一紅:“阿寒…”
高寒眉頭緊鎖,面無血色,眼神虛弱中依舊透出幾分寒涼,因為失血過多,無力地靠着坡面坐着。
蘇小冰用顫抖的手在他身上輕輕查看,眼淚大顆大顆往外掉,腿被尖銳的樹枝深深插入,還在流血:“阿寒,是不是很疼?”
高寒瞥向她,十分虛弱,緩緩伸出手,可能因為凍了很久,微微有些抖:“別哭。”
蘇小冰只覺得觸碰自己臉頰的手像冰塊一樣又冷又硬,哭的更兇了,将他的手往自己懷裏鑽,她渾身顫抖,用□□來暖他。
高寒歪向她,将頭靠近她懷裏,喘出來的氣息十分虛弱無力。
蘇小冰抱緊他,将大衣脫了包裹在他身上:“阿寒,別睡,很快就有人來救我們了。”
“星星好漂亮…”阿寒的聲音都在抖。
蘇小冰淚流滿面望了眼夜空,沒有星星,她摩挲着高寒的臉:“阿寒,別睡!”
“那天…我和媽媽吵架了…”高寒眼神渙散:“她說沒錢養活羅賓要把羅賓賣了,我不肯,摔門出去…”
“回來的時候,媽媽躺在床上,怎麽叫也叫不醒…只有一個空藥品…羅賓也不見了…”
“那天我同時失去了媽媽和羅賓,原來爸爸跳樓之後媽媽已經崩潰了…”
“我沒能力找回羅賓,也沒能力救媽媽…”
蘇小冰神情怔怔,手指感覺到冰涼的液體:“你把羅賓找回來了。”
“騙人。”高寒虛弱地笑了下。
“真的,就在上面。”
“騙人。”
蘇小冰淚流滿面,對着上面撕心裂肺地大喊:“羅賓!”
上方傳來狗的叫聲。
“阿寒你聽到了嗎,羅賓就在上面,你把它找回來了!”
“真的是…太好了…”高寒疲憊地眨了眨眼。
“阿寒你別睡!”蘇小冰哭着搖晃他:“你睡了我怎麽辦!你想過我沒有!你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我!”
“小冰…”
蘇小冰渾身一震,瞳仁不斷顫動。
車聲,狗吠聲,人叫聲,此起彼伏。
常有發帶人來将他們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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