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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餘晖傾灑在高三教學樓的樓道內,擦拭幹淨的玻璃窗前,夾着一張紙。
陳繼哲長指捏起,淡漠的眸子,驚起一灘難以言語的神情。
他對于這道題有點印象,粗略一看,确實看不出區別,仿佛就是他寫的一樣。
紙張落款——陳繼哲。
眉頭微蹙,但轉念一想,也許是某個女生的手筆,倒也沒拿他的字去做壞事。
只是,究竟是誰,在模仿他的筆跡呢?
指腹摩挲過上方的文字,他的嘴角興起一絲玩味,他有點兒想抓出這個人。
翻折紙張,往前走兩步,他忽然聽見樓道盡頭傳來輕緩的腳步聲。
停下腳步,他将紙張藏于身後,偏頭望向另一端。
金色的光線切割成幾條,落在女孩的臉頰,她的頭發松軟,紮着高馬尾,穿的是紅色夏季校服。
高二的學妹。
女生正慌張地沿路搜尋,“明明看見在這兒的,怎麽不見了?”
陳繼哲瞧她額頭的細汗滑落至脖頸,将手裏的紙張丢在地上,然後邁步走向飲水機。
等折回的時候,女生正好撿起紙張。
“喂。”
女生的腳步一頓,無措地把紙張放到身後。
“這裏是高三的教學樓,學妹,是不是走錯了?”
“是風把我的草稿吹到窗戶上。我過來撿一下。”
“你的?”陳繼哲走近,“這張草稿紙,對你很重要嗎?”
“不重要。”女生把紙折疊,放入口袋,“朋友在等我吃晚飯,先走了。”
陳繼哲看她離去,也沒打算追上去,只覺得,她跑挺快。
事實證明,她确實是個跑挺快的女生。
再見面時,陳繼哲看她一頭長發散亂,出現在了八百米的終點線上。
他按下秒表,旁邊一位男生扶着她,遞礦泉水,“姜離,你拿了第一唉!”
姜離?
原來,她叫姜離嗎?
男生把她的衣服抖了下,從上衣口袋滾落一根頭繩。
“這個頭繩,掉了。”
“不要了,我頭發濕了,不好綁。剛剛跑完五千和八百,我要休息休息,太累了。”
陳繼哲掐秒表,數着後面幾位選手的名次,中途他瞄向草坪上的那個頭繩,被人踩了好幾腳。
等一旁成績錄入完畢,陳繼哲放下計時器,快步走過去,撿起那根棕色的頭繩。
“哲哥,謝了,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肚子痛,幸好有你幫我頂一會兒。”
“沒事。”
“哪來的頭繩?”
在這個時候,廣播播報了女子八百米決賽成績單,他聽見了姜離的名字。
“姜離,又是她。”
陳繼哲挑眉:“認識?”
“也不算認識,她曾今和李凡膩歪。我以為李凡和她是一對。結果,你猜怎麽着,姜離根本沒和他談,說就是和他玩玩的。姜離就是一個渣女,現在搞得李凡整天魂不守舍的。聽說,她最近又有新歡了。”
陳繼哲頗有意味地“哦”一聲,點評道:“也許不是她渣,是李凡留不住她吧?”
“得了吧,你也半斤八兩。我一眼就能看透你們的本質。”
陳繼哲沒搭腔,默默把頭繩繞到了右手腕。
–
姜離的頭發很多,很炸,時常需要打理。有時候因為打結,會煩躁地踢蹬腳。
這天下大雨,她剛準備撐傘去學校食堂,就碰上了樓道裏的陳繼哲。
深藍色的校服被淋了一身,他低着頭,手裏拿着一個粉色的盒子,情緒很低落的樣子。
他的頭發正滴水,唯那個盒子還是清清爽爽的。
姜離向來不會安慰人,微低眼,撐傘走過去,輕聲問:“學長,你是沒傘嗎?”
少年的臉色有些欠佳,額前的頭發濕透,眼睛慢慢轉向她,“傘給別人了,學妹,能搭我去報告廳嗎?”
報告廳的位置距離高二教學樓,也就五分鐘路程。
“沒問題,我送你過去。”
姜離看陳繼哲手裏的禮物盒,忽然想起同桌說的,今天是他小青梅的生日。
他是想送她十八歲的生日禮物吧?
癡情吶,被拒絕了,還把傘留給小青梅,自己淋雨。
“學長,高三壓力大嗎?聽說你們下個星期就要高考了。”
高考的日子,還需要聽說嗎?姜離忽然覺得自己開話題,有點兒生硬笨拙。
“這個點,差不多都定型了。沒什麽壓力。”陳繼哲看她,“你們高二,還有掙紮的機會。”
很好,把天聊死了。
姜離抿嘴,打算默默把他送到報告廳,然後溜之大吉。
她比他矮一個頭,一路上都是她撐着傘,偏偏雨又重又急,她的手臂,舉得有些發酸。
“學妹,傘我來撐吧。”
“啊?”
“我淋的夠濕了。”
姜離瞄向他的肩膀,她确實不會撐,于是把傘遞給他。
沒想到下一秒,陳繼哲會把手裏的禮物盒遞向她,“幫我拿一下。”
姜離“哦”了一聲,接過禮物盒,懷揣在中間,以免它弄濕。
“學長,去報告廳…見人?”
“不是,今天請假了。家裏人在外面等,報告廳離校門最近。”
哦,那小青梅就不在報告廳了。
他真被拒絕了,怪可憐的。
“學長這禮物….應該拿個袋子裝。”姜離擡眼,“你看這下雨天,淋濕了,不是糟蹋東西嗎?而且,女生看見這樣的禮物,情緒也不會太好。”
“是嗎?”陳繼哲微低頭,沉默片刻,他又補充,“本來也沒指望,她會喜歡。只是,想送了。”
姜離看他神色悲傷,感慨他真是愛慘了小青梅。
“那——”姜離試探地看一眼,開玩笑地說,“要不,給我?”
陳繼哲:“嗯?”
姜離耳朵微紅,腦子卡住了。
“也行,就送你了,當作….謝謝學妹,載我這段路的謝禮。”
姜離松一口氣,反正他要畢業了。也不會記得她說過的話,她這個人。他們的遇見,純屬巧合。
以後,也不會有見面的機會了。
“那我送學長到校門?”
“學妹,我這麽普通嗎?”
“什麽?”
“好歹我在國旗下演講過,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嗯….知道。”姜離尴尬地發笑,“陳繼哲學長,很出名。”
很出名,有名的萬花叢中過,最愛小青梅的浪子。
将人送到校門口,看卡宴消失在視野裏,姜離捧着手裏的禮物盒,感覺非常空虛寂寥。
他連她的名字都沒問。
理解,她只是有幸搭他一程的,路人甲。
畢竟他身邊那麽多面孔呢。
沒準兒,出門就把她忘了。
在雨中,姜離輕聲說:“再見,陳繼哲。祝你高考,金榜題名。”
然而那一年的高考,陳繼哲沒有高中,發揮失常,去了個普通的一本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