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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姜離同房東商量退出租屋的事,得虧她當初沒錢買房,不然,得搭進去不少錢。
房東是個好說話的大叔,她租他這三四年,看她是個講究人,簽的都是年約。
“你…男朋友,分手了?”
房東眼尖,瞧見了浴室裏的男士用品,走的時候八卦了一下。
姜離唇微彎:“不然,怎麽是前呢?不合适,就…分開了呗。”
房東若有所思地點頭,把租金退給她,并說在半個月內搬走就行,叫她不用急。
承他的好意,姜離朝微笑,姜女士的病情可留不得她。
推了個行李箱,把幾件換洗的衣服塞在裏面,她就開始收拾起屋子。小物件直接塞在麻袋裏,大物件準備明天靠搬家公司,拉到二手市場賣。
收拾上五六個小時,也差不多七八分了。
晚上吃了點安眠藥才勉強睡下,第二天聯系搬家公司,擡走了玻璃櫃、電視機、電冰箱。
小物件她随意當垃圾丢了,反正帶不走,也不值錢,平添累贅。
唯有擡走書桌的時候,她攔住了,留下抽屜裏的頭梳。
夜間,她倚着門框,身上就裹着件毛毯,視線定格在那樟木樹旁的路燈,曾在一個雪夜,那個位置,有個影子在等她。
從黑暗中來,飄渺又虛無,猶如她的幻覺。
那晚,他像是只無家可歸的小狗,眼裏裝的可憐。
拐進屋後,卻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深情、涼薄、幹淨、瘋狂。沒想到,這些矛盾的字眼,能同時存在于一個人的身上。
良久,就這麽幹站着,連煙灰燙傷虎口,也渾然不覺。
冬日吹過她的長發,臉色憔悴,她的狀态确實不适合伺候人了。
含淚輕笑,将煙蒂掐滅,丢入冷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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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她把鑰匙還給房東後,前往蕭山國際機場,登上回洛陽的航班。
她習慣坐在靠窗的位置,好沿途看看風景。
今天的天氣很不錯,黃金色的陽光在雲層裏迸濺。
她的頭發多,一個發圈只需繞繞兩圈就能紮緊。
今天不知怎的,突然就斷了。
從座椅上撿起,她盯着那發圈發呆。
陳繼哲曾今也有一根淺棕色的發圈,戴了四年,斷了的那天,他整個人魂都丢了。
沒多久,姜離通過朋友圈才知道,原來小青梅死了。
數次燥熱纏綿的夜晚,他都是戴着發圈,把她的手死死壓在床單上。
想到這裏,姜離覺得有些搞笑。
中途,姜離吃了點藥,閉眼在座位上,睡了半小時。
抵達洛陽,姜離有種悵然若失的心情,她以為會比來時輕松,卻不想思緒一直在往下墜。
直到她看到躺在病房裏的姜女士,胸口積滿的阻塞感,方才舒緩一些。
兩個病人在冬日裏,噓寒問暖。
姜女士瞧她比上個月又清瘦了許多,以為是她那破公司,又強制她加班,伸手摩挲她的手背。
“小離,你要是幹的不開心,我們找個輕松的工作成不?我在新聞上,老看見那些,壓力大到跳樓的人,我是真害怕呀。”
姜離“嗯”一聲,将剝皮的橘子遞給她,“我已經辭職了,接下來,打算在洛陽找下一份工作。”
姜女士欣慰地點頭,說洛陽好,洛陽好。
這兩年,姜女士一直勸她在老家找工作。可要支付醫院的住院費、護工費,老家的工資,哪裏夠。
姜離垂眼,她有些後悔,如果早幾年同意做陳繼哲的情人,憑他給的“工資”,她也能早點發現姜女士的病情。
老人家不注意,一輩子關想着怎麽省錢,結果,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間,拖成了晚期。
趁姜女士午睡,醫生告訴姜離,她媽媽病情惡化,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如果,老人家要是有什麽願望,叫她抓緊時間幫她實現。
傍晚,吃飯間隙,姜女士提了一嘴她的情感狀況。
以往她總說忙,沒時間談戀愛。所以,她的媽媽只能一路替她物色對象,只要她一回洛陽,她就會與她分享,這段時間收獲的俊良棟材。
每次她都拒絕相親,惹得兩人情緒僵化好一陣子。
姜離放下筷子,從旁應一聲,“就按您說的,您看着最喜歡的那位,我明天和他見見面。”
姜女士詫異一會兒,看她同意,喜上心頭,“好好好,我這就和你王阿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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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離回到老房子,平日有雇阿姨打掃,所以房間還算幹淨。
簡單收拾一下,就能住人。
她的睡房還是原來的布置,把行李箱攤在地上,拿出衣服後,下樓洗了個澡。
回來時,微信多了一個聯系人。
是王阿姨安排的相親對象。
姜離通過好友驗證,簡單聊上幾句,知曉對方的姓名和約見地點後,便将手機鎖屏。
這一晚,她依舊睡不着。
站在小窗前,抽了一只煙。月色朦胧,昏暗的燈光打落在書架的一角。
被這光吸引,姜離瞄見書架上泛黃的物理書。
取下,翻開,一張手稿畫夾在中央的位置。
少年時的心動,全在這筆觸間。
陳繼哲穿着幹淨的白色短袖,揮舞着班旗,站在夕陽的茶園裏。
他的眼睛澄澈,臉側酒窩旋出,金色光線傾瀉在高瘦的背脊,他整個人看上去,陽光又清爽。
高一下冊的秋游時,爬山爬累了,她在半山腰初次遇見他。
手稿畫的背面,是一道重力加速度的推導公式。
高二的陳繼哲,是唯一能解開這道大題的人。
姜離在樓道裏瞄見他的答題卷,模仿他的字跡,謄抄下來。
良久,她把畫塞回去。
繼續倚着窗,抽了支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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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女士教了大半輩子書,看人的眼光很不錯。
今天的相親對象叫方文州,為人謙和有禮,是一個游戲公司的産品經理。
年入三十萬左右,小康家庭,個子高,雖然長相普通,但人很老實。
這一點增加了姜離的負罪感。
如果兩人結婚,她總有種糟踐有為青年的感覺。
方文州是個很溫柔體貼的人,幾乎是把自己的情況說了個遍。
他沒有詢問姜離過往的戀愛經歷,也沒有打探她的收入,只是聊她有什麽興趣愛好一類的。
兩個小時的交流,平淡如水,卻也舒服自在。
這一頓是方文州買的單,吃過晚飯,兩人相約在街邊走走。
“你渴不渴,想喝點什麽嗎?”
姜離被他這一問,愣了一下。這個點,正是她要吃藥的時間。在她還沒想好如何回答的時候,一輛奔馳停在他們左側。
車窗搖下,那一張乖戾嚣張的臉龐,又出現在她眼前。
姜離故意裝作沒看見,轉頭微笑,繼續對方文州說:“我們一去吧,我有點想喝奶茶,你呢?”
陳繼哲看他們,冷冷地問:“姜離,你在相親?”
這張臉擱在大街上,眼瞎的也能聽出他的聲音,是大名鼎鼎的當紅頂流——陳繼哲。
姜離沒回,伸手去牽方文州的手,笑着往前邁步,“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