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
十年後——
這一覺,溫清鈴直接睡了四個小時,到七點時才醒,精神卻仍不是很好,應該是睡太久了,頭腦有點混漲,渾身無力。
但今晚有她的晚自習,收拾一番,七點半時,她抱着電腦和書本準點進了教室。
把昨天試卷上剩下的幾題講完後,溫清鈴溫和道:“把我布置的作業做完了,才可以做其他科的作業,好了,你們安靜點,自己做自己的,讨論的時候小聲點。”
“好。”教室裏一陣窸窸窣窣後,陷入一片靜寂。
溫清鈴坐在講臺上,打開電腦和教案本,對着PPT開始趕教案,趕完教案,還要做下一課的PPT,快期末了,她還差一堂課才能上完課本上的知識。
坐了大半節課,她适時起身,下去巡視。偶然間,注意到一個女生正低頭偷偷看小說。
她不動聲色走過去,敲了敲她的課桌。
女生一激靈,擡頭對上溫清鈴皺眉的臉,差點吓哭了,喪着臉慢騰騰地拿出書,狡辯了一句:“溫老師,我看的是名著。”
【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會再相逢——挪威的森林。】
女生應該是覺得這句話說得很好,用五彩筆寫在了白色封面上,一眼就可以看到。
溫清鈴失神地看着這段字,不知是想到什麽,忽而微微彎了下唇。
女生不明所以,鼓起勇氣忐忑地乞求:“溫老師,不收可以嗎?”
因為同學們都知道,這位溫老師雖然經常面無表情,但是很好說話,也不兇人。
果然,回過神的溫清鈴收了手,斂去笑意,象征性叮囑:“課堂上少看這些書,即使是名著,再讓我看到就沒收,放寒假再還你。”
女生心知是躲過了,忙不疊點頭:“嗯嗯!謝謝老師。”
溫清鈴轉了一圈,回到講臺,拿起筆繼續趕教案。
但沉入記憶邊緣的那道身影,卻開始頻繁幹擾她的心神,再一次回神時,空白處已經寫滿了江索兩個字。
她手指一僵,片刻後默默撕下這一頁紙,又極其心煩地揉成一團,丢在旁邊。
好不容易熬到十點半,高三徹底下晚自習,走讀生三三兩兩結伴回家,住校生則要待到十一點才可以回寝室。
溫清鈴走去一班,想要找溫清桉,卻被告知下課前十分鐘他就溜了,看來是又在躲她。
走出教學樓,拿出手機給溫清桉打電話,這次不像以往,很快被接通了。
溫清桉不耐煩的聲音傳來:“在外面吃宵夜,沒去酒吧。”
“……嗯,吃完早點回家休息。”溫清鈴沒想到他會主動把行蹤告知她,默了會兒又開口:“清桉,你昨晚是在哪裏找到我的?”
“你問這個幹嘛?”溫清桉狐疑問。
“我項鏈應該是掉那兒了,想去找找看。”她面不改色地回。
“你昨晚不是發了位置給我嗎?”溫清桉無語:“自己不會看?路癡就少出門。”
說完他挂斷電話。
溫清鈴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是啊,早上清桉就說是“她”發位置給他的。
*
回宿舍放了電腦和課本,溫清鈴轉頭約了出租車去昨晚的位置。
寒冬的黑夜,仿佛無邊的濃墨塗抹在天際,連星星的微光都沒有,只有不斷下墜的點點白雪,落在人間,沉澱出些許難得的安靜。
穿過熙熙攘攘的車輛、人行,來到目的地,溫清鈴在一處街邊下了車。
她努力回想腦中的記憶,在這一片四處找尋,時不時就停下問一問旁邊擺攤的人或者門店裏的服務員,有沒有看到一個高大、寸頭、單眼皮的男人。
她的情緒不是很急切,得到否定的答案便道謝繼續往前,漫不經心的,有時候連路旁吹落一片枯葉都能讓她分出兩秒的注意力。
就好像完成某個不感興趣的任務,又或者是,這些年早已習慣了失望而歸,所以本能地不抱任何希望。
溫清鈴走了很久,一如心中所想,江索的一絲背影她都沒有看到。
說不清到底失不失望,明明她一開始就沒抱什麽希望的……
最後,她來到那個酒吧,想碰碰運氣,可到時,卻注意到酒吧門牌上,不知何時換了名字——【清零酒吧】
溫清鈴近乎呆滞地望着這四個字,微微顫抖的手顯示出她不平靜的內心。
直到被路過的人不小心撞到,她才僵着身子反應過來,穩定情緒,走了進去。
更巧的是,裏面臺上一位歌手正在唱《Love Story》這首英文歌,底下男男女女的人合唱,人山人海,手臂揮舞,急促的燈光閃爍,氣氛很嗨。
歌手的聲音、旋律都很像。
她波瀾不驚的心,跌宕起驚濤駭浪,一寸寸升起很久不曾有過的激動和希冀。
她拼命擠到前方去,想要看清臺上的人,可是真擠到前面,看清臺上歌手的面貌,那一點點的希望也一下崩塌。
不是他……為什麽不是他?
溫清鈴失望的表情怎麽也掩飾不住。
但臺上年輕的歌手看到她時,卻雙眼冒光,興奮地和她招手,好像和她認識一般,引得周圍一些人看向她。
溫清鈴沒理,快速走出人群,茫然無措間,抓住一位端酒的服務員,大聲問他:“你們酒吧老板是不是叫‘江索’?”
服務員蒙圈地搖頭,很快走開,也不知是不知道還是不叫江索。
溫清鈴便又逮住一個服務員,說:“我找你們老板!你們老板在哪兒?”
服務員只當是鬧事的,随便說了句:“老板不在”就忙去了。
溫清鈴不死心,她越來越迫切地想要知道江索到底在哪兒。
又送走一個服務員後,她的手腕突然被人從後面拉住。
她轉頭,看到來人,眼裏的光再次破滅,用力掙脫開了來人。
“學姐,你還認識我不?”周沐沒在意她的抗拒,放了手,看出她的疑惑,浮誇而傷心道:“學姐!我啊!周沐!B大的,第一見面,你還被我的歌聲好聽哭了呢?”
溫清鈴這才模糊地想起一個片段,當年,她沒有去成A大,而是在B大讀大學。
大三的時候,被室友拉去草坪聽歌,也是這首《Love Story》,因為聲音很像,所以她想起了江索。
一首歌聽完,她不知不覺淚流滿面,便就成了他口中所說被他的歌聲好聽哭了。
而當時,周沐也注意到了她,開始頻繁出現在她的生活中,想要追她當女朋友。
但溫清鈴沒有絲毫動搖,明确而果斷地拒絕了他。
再後來,她考上研去了A大,和他至少六七年沒有見過面。
一直到今天,在酒吧遇見。
周沐撓撓頭,有點高興:“沒想到駐唱第一天,唱這首歌時又遇見學姐了。”
溫清鈴沉默兩秒,忽然問:“你是這家酒吧的駐唱,那你知道你們老板叫什麽名字嗎?”
周沐想了想說:“聽說好像是姓徐。”
“徐?”溫清鈴有點不能接受,略顯急切地問:“那經理呢?其他人了?有沒有一個叫江索的人?”
周沐對她激動的情緒感到意外,想當初追她一年半,就沒見她有過其他情緒,一直淡淡的,他還以為她天性如此呢。
“有嗎?有叫江索的人嗎?”溫清鈴滿是期盼地看着他,似乎希望他能想起一個叫江索的人。
“不知道,我也才來第一天。”周沐回答,見她快哭了的表情,心有不忍,說:“不過我可以幫你去問問酒吧經理。”
溫清鈴眼眸又亮起,“真的嗎?謝謝,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問問嗎?”
“走吧。”周沐歪頭示意。
可一路找過去,沒看到江索,問經理也說沒有這號人。
溫清鈴卻還是不死心,繼續問:“那你們酒吧名字怎麽改了?為什麽要改成這個名字?”
經理顯得有點不耐煩了:“我們徐老板要求改的名字,哪有什麽為什麽,不能改成這個?”
最後一絲希望破滅,溫清鈴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呢喃着:“怎麽會呢?怎麽會不是他呢?”
周沐跟經理道歉,然後忙拉着她出了酒吧,喧嚣的聲音逐漸遠去,一如她腦中遠去的記憶,再次拉上封底。
“學姐,那個叫江索,是你的誰啊?”周沐狀似不經意問。
溫清鈴垂眸,低聲吐出三個字:“前男友。”
十年不見的前男友……
周沐猜也是了,摸了摸鼻子,勸誡道:“學姐,既然都分手了,那得向前看啊!你還找他幹啥?說不得人家都有女朋友了。”
“他不會。”溫清鈴沒有費心和他争辯,只是淡淡提了一句。
平複好心情,她向他道謝:“謝謝你的幫忙,有時間請你吃飯。今晚我就先走了。”
說罷,溫清鈴對他颔首,轉身離開。
周沐挽留不及,只能看着她走入茫茫人海中,嘆了口氣,又重新進入酒吧。
回去的路上,溫清鈴沒有立馬打車,而是在街邊漫步目的地散步。
不知道是還存有希望能偶遇他,還是單純的想走一走。
突然,她被一對穿校服的情侶吸引住目光,青春羞澀的年紀,兩人站在玻璃窗前,看着裏面的漢式婚服,面露憧憬和向往。
最後,男生握住女方的手,對女孩說了什麽,惹得女孩紅了臉。
直到他們走遠,溫清鈴才戀戀不舍收回目光,回憶像是水,漲潮間淹沒她所有的情緒和理智。
她以為經歷這麽多次失望,她能接受,能淡定,能坦然……可不是的。
昨晚的悸動還留存心中,今天卻沒有他絲毫的蹤跡和消息,空落落的感覺彌漫開來,這麽久了,依然令她無所适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