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電影院出來時已經過了十二點, 馮周算了下時間,不動聲色道:“餓了嗎?”
虞少淳問他:“你要請我吃什麽?”
“去了你就知道了。”
中央大道不比之前市中心那個“圓潤美”的廣場,還有告示牌立在扶梯旁邊, 顯然考慮了一些人的路癡屬性,格外人性化。
別人不知道滿不滿意, 馮周自己是很滿意的。
他瞥了看着樓下發呆的虞少淳一眼, 在對話框裏敲下一行字:“準備行動。”
虞少爺渾然未覺陰謀的味道,下了扶梯剛走沒兩步, 就被人從身後蒙住了眼睛。
他本人也是個內心戲相當足的,當即就給自己編排了一出尋仇的戲碼:“我靠你們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你們給我爸打電話他電話是——”
綁架他的人根本不在乎他交代了什麽, 不為所動, 繼續推着他向前走。
“馮周呢?”他又喊,“你們把馮周放了他什麽也不知道!”
馮周在一旁無奈地笑了笑, 暗示兩位“綁匪”下手輕點。
一行四人就這麽以奇怪的姿勢走進了前面的一家店裏,引得路人紛紛側目,不知道這光天化日之下到底在幹什麽。
虞少淳雖然剛開始确實慌得一批, 但仔細一想光天化日之下不太可能出這種事,所以嘴上開着玩笑, 心裏也多少懷疑過是馮周給自己的生日驚喜,可這份懷疑剛探出頭就被另一份懷疑淹沒了。
依着自己的了解, 馮周真的會懂這些所謂“驚喜”的東西嗎?
他覺得自己走了挺長的一段路才被放開。蒙着眼睛的布被揭下來後,面前依舊是一片漆黑。
連馮周都不見了蹤影。
虞少淳正要摸手機,房間裏的燈忽地全部亮了起來, 照得他有些睜不開眼。
過于歡快的歌聲好幾重奏在身後響起, 聲音參差不齊,有些折磨人的耳朵:
“對所有的煩惱說拜拜,對所有的快樂說嗨嗨!”
“親愛的親愛的祝你——生日快樂!祝你幸福——永遠——”
他被吓了一跳, 回頭看去,正對上海底撈服務員燦爛的笑臉和手上巨大的燈牌。
燈牌用熒光赤橙黃綠寫的字,一閃一爍,土得格外精彩。
而在海底撈服務員身後,是之前以“沒時間”拒絕他邀請的衆人,紛紛帶着“想不到吧”的表情得意地看着他。
他還真就沒想到。
虞少淳愣在原地,唱着海底撈式生日快樂歌的衆人慢慢走近,給他戴上了一頂造型奇特的生日帽。
黎國豪歡呼:“虞總生日快樂!天天開心事事順心!”
“你們不是沒空嗎?”他有些迷茫,“怎麽都……”
唐謙把蛋糕從海底撈工作人員手裏接過來,捧到他面前:“馮學霸和我們商量着想給你一個驚喜,讓我們都說自己沒空,然後他把你帶到這裏來,怎麽樣?surprise吧?”
黎國豪在另一邊勾住他的肩:“如何?是不是特驚喜特意外?”
确實很驚喜很意外。
蛋糕兩層,淺黃色的,上面用糖霜畫着一幅巨大的向日葵。
是梵高的《向日葵》。
彩色的燈牌在身後閃爍,桌上早就準備好的火鍋“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熱騰騰的蒸汽打着旋沒入燈光裏。
最好的朋友們正陪在身邊慶祝自己的生日,不遠處就是……
他似有所覺地擡頭,看見心裏想的那個人正站在不遠處調着照相機。
“這是本店特別提供的相機,”工作人員在一旁介紹道,“專門給訂購壽星包廂的客人使用的,拍完照立刻聯網修圖打印,特別及時。”
馮周聽着他要把照相機誇出花的話,笑了笑,擡頭道:“站好了,照個相。”
“貴賓,我們這邊是可以替您拍照的。”
“不用,”他拒絕了,“我拍就好。”
路小南皺眉:“馮學霸你怎麽不來一起照?”
馮周搖頭,将照相機舉到眼前。唐謙和黎國豪早有準備,一左一右地在大家面前拉了條橫幅。
橫幅是熟悉的紅底黃字黑體,土得掉渣:
“祝全世界最好的虞總生日快樂!”
虞少淳哭笑不得:“你們這審美真是沒救了。”
陳驷冷笑:“你當時給馮寶訂橫幅的時候可沒覺得土啊。”
給馮周訂橫幅的時候?
虞少淳恍然大悟這一切為什麽有一絲的眼熟,又看向那個拿相機的人,正想問他為什麽不來一起照相,可話到嘴邊又怕過于刻意,只能咽了回去。
“陳驷你稍微低一點,擋着後面了,”馮周指揮道,“低大概五厘米吧。”
陳驷愁眉苦臉:“我上哪算五厘米啊主公?我眼裏沒裝直尺。”
唐謙嘆氣:“哎那我踮一下腳。”
邰枚擠眉弄眼:“別擋住我,我為了今天特意做的頭型!”
明明沒幾個人,但鬧騰得很,周圍的工作人員也看着他們笑,那首歡樂的“和所有煩惱說拜拜”依舊回蕩在空氣中。
三二一,閃光燈亮了一下,定格住少年們尚顯青澀的臉龐。
金黃的向日葵在虞少淳手中綻放着,莫名讓人覺得十分溫暖。
“壽星快許願切蛋糕!”
虞少淳清了清嗓子,像模像樣地雙手合十默默許願。
馮周把照相機遞給旁邊的工作人員,剛湊過來,就被人突然抹了下臉。
他愣了一下,擡頭去看,就見虞少淳手指上沾了奶油,看着他笑得很燦爛。
“幼稚。”馮周眯起眼,毫不客氣地也回敬了他一抹奶油。
工作人員們撤了出去,将剩下的時間交給他們。一群十七八的人像小孩子一樣,上蹿下跳地非要往別人臉上身上抹奶油,一片雞飛狗跳。
壽星本人帶了個不太好的頭,但似乎毫無愧疚之心,笑眯眯地給馮周切了塊蛋糕。
“心情不錯?”
“小馮同學你可以啊,”他低聲道,“都學會給人驚喜了。”
馮周接過蛋糕:“和你學的。”
他從小到大從來沒學過如何對一個人好。因為父母和親戚的關系,從未真正地理解“愛”之一字,就連對竹馬竹馬長大的陳驷,也是別扭着把馮青青那套管孩子的嚴厲方法在他身上試了個遍。
唯獨眼前這個人不一樣。
他從來不知道如果想發設法地對一個人好,會這麽溫柔。
“少爺啊,”馮周問,“剛剛許了什麽願?”
虞少淳小聲說:“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馮周從來不信這些:“沒事,你說給我聽不會不靈的。”
“我想想啊。”
他面上帶了幾分為難的神色,猶豫半晌才慢慢道:“我的願望是世界和平,貧困縣的小朋友都能吃上五常大米飯。”
馮周的表情出現了一絲裂痕:“不要照搬我說過的話來糊弄我好嗎?”
“你的願望就是我的願望,”虞某人拍了拍他的肩,“有雙人力量加持,明年就全面脫貧了。”
兩人坐在海底撈的皮沙發上,看着旁邊猴兒一樣仍然打打鬧鬧的幾人,覺得他們真是精力格外旺盛。
“真有活力,”虞少淳說,“年輕人精力真好。”
馮周看了他一眼:“能不能別用一副老父親的語氣和我講話?”
“我還沒問你,剛剛拍照為什麽不來一起拍?”他的聲音裏多了幾分埋怨,“咱倆都沒幾張合照的。”
馮周垂下眼:“我過生日的時候你也沒和我一起照相。”
虞少淳愣了一下:“靠,這你都記仇?”
“我可沒記仇,”馮周說,“這樣以後你看照片總能想起來少個人,那個人就是我。”
“哎?”
虞少淳看着面前一本正經的人,一時間腦袋有點轉不過來彎。
都說平時不說情話的人說起來情話最撩人,他現在深有感觸,那顆剛平複下躁動的心又蠢蠢欲動起來。
可這人好像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在說情話,一臉的正兒八經,倒顯得他思想有些龌龊。
一群人聚在一起鬧到四五點,本來還想續到午夜場,但馮周推了推眼鏡,挨個兒叮囑假期一定要認真學習好好寫作業以迎接下學期即将到來的摸底考試和高三生活。
頓時哀嚎聲一片,剛剛還精神抖擻的人瞬間變成了霜打的茄子,找了借口說自己這回是真的有事,灰溜溜地走人跑路。
一時間偌大的包廂裏有些冷清。
虞少淳看着馮周,心中升起一絲不舍:“下次見面是什麽時候?”
馮周撿起被扔在沙發上的橫幅,細細地疊起來:“開學吧。”
“真的嗎?”
馮周轉頭看他:“不然呢?”
“我……”
好像有什麽東西哽在喉嚨裏,堵得他有些難受。
“其實有個事我之前沒和你說,”馮周慢條斯理道,“我外婆聽說你幫她墊醫藥費之後,說什麽都要再見你一面。”
“啊?”
虞少淳沒聽明白這個轉折,有些迷茫。
“所以你願不願意來我外婆家住幾天再回去?”
馮周說完,似乎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你不想來也沒關系,我……”
虞少淳連忙應下:“想去啊,怎麽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