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的生日會, 一向只有虞少爺親自散財的,沒有要別人請的。

馮周:“周六早上十點,學校隔壁中央大道見, 請你吃飯。”

“我請你吧,我——”

馮周在電話那頭繼續說:“順便把上次的欠條給你。”

虞少淳一下沒了脾氣:“那個錢我不是和你說不——”

“就這麽說定了, ”馮周風輕雲淡地撂下最後一句話, “周六見。”

放假這幾天,虞少淳偶爾和馮周連麥, 拐彎抹角地想讓人來家裏陪自己。

但馮周也不知是沒聽懂,還是聽了裝着沒懂, 每次都以外婆喊自己去幫忙為借口打岔把話題圓過去, 恨得他咬牙切齒。

本來虞少淳以為馮周是個不會耍心眼的好孩子,結果沒想到孩子好像開竅了, 妥妥地也開始一肚子壞水。

周六的時候虞少淳準時到了中央大道,一眼就看見馮周正靠在門邊低頭看手機。

他依舊一身黑,襯得露在外面的皮膚百得近乎透明。

其實當年講座被馮周擡杠的時候他就已經注意到了這位小同學長得幹淨又好看, 如果不是在那種情況下相識,兩人之前的回憶應該比現在愉快很多。

也說不定這人早就成男朋友了。

馮周擡眼看見他, 将手機放回口袋裏和他打招呼:“早。”

雖然才放假一周沒到,但虞少淳覺得有些度日如年的感覺:“我怎麽覺得好久沒見到你了?”

“一周而已, ”馮周說,“還有三周,任重而道遠啊少爺。”

自從知道虞家有錢後, 馮周對他的稱呼直接從萬年老二變成了“少爺”。

“現在吃飯嗎?”虞少淳問, “會不會太早?”

馮周擡手看了眼手表:“好像确實有點早,那就去看個電影吧。”

他說得很随意,就好像真的确實是突然想順路看個電影一樣。

看電影?

虞少淳挑眉看着他:“看什麽電影?”

“有什麽看什麽。”

虞少淳跟在他身後:“我們這算約會嗎?”

“算吧, ”馮周說,“你覺得算就算。”

虞少淳心情有些複雜。

一方面對“馮周主動要和自己約會”這件事感到有些驚喜,另一方面被他這句“你覺得算就算”說得又有些不太敢确定。

然後他看見了男朋友有些泛紅的耳朵尖,這才心下了然——某個臉皮薄的人又不好意思了。

雖然是周末,但電影院的人不算很多。兩人随便挑了部電影,馮周買完票後坐在休息區玩手機,順便等去買奶茶的虞少淳。

他身邊坐了三個人,兩女一男。

其中一個穿得稍微樸素一點的女人是先到的,坐在靠牆的位置,緊鎖着眉頭,做了指甲的手一下一下地叩着玻璃桌面,似乎很不耐煩的樣子。

她看了眼手機,尖刻地說:“既然都到了那我們把這事兒說清楚吧。”

坐在對面的男人一雙小眼睛裏滿是不爽:“你要說就說,聲音這麽大幹什麽?”

男人旁邊的女人倒是穿得花枝招展,撫了下漂染成粉紅色的頭發道:“姐姐你別急嘛,今天來這兒呢不就是為了攤牌的嗎?”

“攤牌?”樸素女人的聲調一下子拔高,“你個小三少在這兒裝正宮。”

馮周皺眉,把目光從手機屏幕上的物理選擇題上移開,不着痕跡地看了眼旁邊這三人。

那個男人倒是沒有半分愧疚的意思,兩個女人争得不可開交時,他還有空刷一會兒短視頻,神情中似乎帶着幾分得意。

粉頭發女人冷笑:“你生不出兒子,家裏還有個弟弟,我要是你男人我也不想要你。”

樸素女人似乎被戳中了痛點,放在桌上的手瞬間痙攣了起來:“能生兒子了不起啊?”

“本來就比你了不起,”粉頭發女人吹了吹自己的指尖,“都怪你肚皮不争氣。”

馮周冷眼旁觀,只覺得這個世界真奇妙。

有人不想要孩子偏偏生了個男孩,有人想要男孩偏偏生不出,還有人莫名覺得生男孩比生女孩金貴,更有人瞎了眼為一個又渣又醜的老男人——比如眼前這位,争風吃醋。

人類真是奇妙的物種。

他剛要起身遠離紛争,心頭卻忽地掠過一陣不祥的預感。

下一刻,就聽見“嘩啦”一聲響。

馮周連忙回頭,就見那個樸素女人将面前擺着的熱可可一揚,裏面的飲料悉數被潑在了粉頭發女人臉上。

剛剛還挨着她坐得很近的男人瞬間抽身離開,險些撞在馮周身上。

“我讓你用這張臉勾引男人!”樸素女人歇斯底裏地咆哮,“吸人血的狐貍精!”

粉頭發女人被她潑得有些懵,回過神來直接伸手将眼前的玻璃桌子掀翻了。

渣男沒了剛剛的氣定神閑,彎着腰從兩個女人身邊閃開。馮周被他擋了視線,再一回神,那張桌子竟直接向他而來。

忽然有人将他攔腰向後一拉,這才堪堪讓過飛來的桌子。

桌子大頭朝下砸在地面上,玻璃做的桌面應聲而碎。

他身後那人膽戰心驚:“神經病吧在這兒打架?”

樸素女人看了一眼周圍圍觀的人,放聲嚎啕大哭起來。

“你跟她生氣有什麽用?”虞少淳怒道,“你倆一起去把那個男的閹了不就都解決了嗎?在這兒掄什麽桌子?不知道差點砸到人嗎?”

聞訊而來的工作人員聽見他這話動作一滞:“這位,這位顧客,請不要煽動……”

虞少淳看了他一眼,拉着馮周就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

“熱鬧好看嗎?”他問,“我再來晚一點你就挨揍了知不知道?”

馮周看着他眼中明晃晃的擔心,嘆氣:“我知道,但是……”

“但是什麽但是?你缺心眼嗎?能不能對自己的事上點心?”虞少淳說話的語氣很重,“傻子才站着看熱鬧。”

“我錯了,”馮周權衡利弊,覺得不能解釋,得及時認錯,“你別生氣。”

兩人找了個人少的沙發坐下,虞少淳沒好氣地把奶茶塞進他手裏。

馮周轉了下奶茶杯,看見了上面标的“七分糖糖少冰”,微微一愣,想起來之前的一件事。

這學期剛開學的某個自習課,唐謙那幾個人曾撺掇大家一起訂奶茶。馮周沒怎麽喝過,随便選了個全糖的。

但沒想到這家本來就比別家的甜,全糖的差點把他齁死。

所以虞少淳問他好不好喝的時候,他果斷搖頭。

“你點全糖的幹什麽?”虞少淳說,“你嘗嘗我的。”

他不顧馮周的拒絕,把自己沒動過的奶茶推過來。

馮周推辭不下,這才稍微嘗了一口,意外地發現要比全糖的好喝太多。

“如果再冰一點就好了。”當時他随口這麽說。

但是沒想到他的随口一說被人記到現在。

馮周摩挲着奶茶的杯壁,真心實意地又說:“對不起,我真的知道錯了。”

“哦,”虞少淳說,“你最好是。”

他倆挑電影的時候沒怎麽仔細看,就沖着國語挑的,怎麽也沒想到挑來挑去選了個恐怖片。

還是部重映的恐怖片。

衆所周知,國産鬼片是沒有鬼的,和老婆餅裏沒有老婆,銀行卡裏沒有錢是一個道理。

虞少淳自诩恐怖文藝作品十級愛好者,看見片頭眉頭一皺:“怎麽是這個?”

“你看過?”

“我在爛片名單上看見過它。”

馮周剛開始以為他在開玩笑,過了一會兒就沉默了。

這部電影不知道為什麽,雖然沒有鬼,但是尺度卻大得有些驚人。開場沒到十分鐘,男女主角就抱着滾上.床了。

這都能過審,你用心搞點特效做兩個能看的鬼他不過審?

虞少淳輕咳一聲:“那個……”

他擡眼,就見馮周盯着大熒幕看得出神。

“好看嗎?”虞少淳生了幾分壞心眼問他。

馮周回過神:“嗯?”

反應過來,移開目光:“不好看。”

“那為什麽看得這麽認真?”

“沒看過,”他小聲說,“知識盲區,想研究一下。”

虞少淳眨眨眼,覺得有些不對勁。

本來他想看馮周窘迫的樣子,但不知為何卻把自己說得心裏有些蠢蠢欲動。

屏幕上女鬼的臉忽地被放大,吓了全場觀衆一跳,他那點旖旎的心思倏地縮了回去,依舊在心底一角抓心撓肝。

馮周問他:“怎麽了?”

他咬牙切齒:“沒怎麽。”

所有國産鬼片都離不開“走近科學”式結尾。女鬼是幻覺,拿斧子劈門的僵屍也是幻覺,浴缸裏漫出來的血水也是幻覺,只有男主角和女主角的愛情不是幻覺,天雷勾地火,轟轟烈烈情深意切。

電影播到演職人員表時,馮周還坐在原處。

“怎麽?對特效女鬼意猶未盡?”

馮周搖搖頭:“我在想問題。”

“什麽問題?”

“之前沒看過這個類型的電影,所以我在想……”

他表情嚴肅地問道:“是所有恐怖片都要有那種情節嗎?”

虞少淳忍着笑追問:“什麽情節?”

“就是……咳。”

馮周将目光移開,頗有幾分欲蓋彌彰的意味:“算了,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