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淡

“既然這麽怕我,為何還要來?”謝知非握住茶杯的手突然間一滞,緊接着冷冷開口,将目光從劍上擡起看着阿刁。

本還想說些什麽的他卻在看到阿刁風塵仆仆的面容後又将嘴巴合起。

她來說明她已經收到信了,而拿劍也說明她已經服下了解藥,他知道他一定剛回來找他确認他師父的事情,可是卻沒想到她竟來得這般快。

天雲峰至建康少說也有上好幾百裏的路程,正常走最少要走上五日左右,他送出信實在四日之前,加之服下解藥尚需一日,說明這一路上她幾乎沒有時間可以休息。

謝知非不肯承認自己是有些心疼,可實在是忍不住關心,于是便別扭地說道:“我在信上說的,想必你已經看到了,你不用這麽着急來找我确認,我暫時還跑不掉。”

阿刁看着他虛弱的樣子,關切的話語被他故作狠态的話語堵住,木讷地開口:“我……師父的仇我自己會報。”說完便自覺好像說錯了話。

果然,謝知非會錯了意,無名之火冒起,勾起一抹冷笑,自嘲道:“你這是在嫌我多管閑事了?也是,我現在和你是什麽關系,自然用不上我來替你報仇。”

“我不是這個意思。”

阿刁從來不知道謝知非說起話來會如此的噎人,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解釋她的話并非是他以為的那個意思,可又不止如何解釋,急得額角都有些汗珠。

這屋內實在是有些讓人透不過來氣,外面的日頭這麽烈,他确好似像在過冬一般,阿刁不知道他的病究竟因何而起,卻直覺與她脫不了幹系般。

謝知非盯着她半晌,敗下陣來,将話題移開:“我知道你是來找我确認宇文公玉是不是真的被我殺了,我怕你不信,并未處理掉她的屍首,你只管去看,只是她是中毒而亡,想必到時畫面太過殘忍,你最好捂住嘴巴。”

“我沒有不信……”

“既是如此,你可以離開了。”

謝知非說完,便欲站起身子送客,阿刁看着他冷淡的動作,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她擡頭望向站在她身前俯視着她的人,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湧上心頭,使她忘記了動作。

人是熟悉的,可态度卻是陌生的。

“請吧。”謝知非将手擡起,指着門外的方向,“恕不遠送。”

阿刁在他催促的目光下不得不站起身子,許久後才站起身子,向外走去,剛踏出腳步,卻又不甘心自己就這樣離去,尤其是方才他提起毒藥,宇文公玉擅長使毒也會因中毒而亡,那他呢?

她看着他站起得身子,這才發現他竟比離開前消瘦了許多,一直藏在嘴裏的話終于忍不住開了口:“謝謝你給我解藥,你身子……”

“先前是我占有欲作祟才給你下了藥,你走後我才醒悟何謂強扭的瓜不甜,強留下的人始終都會離開,是我錯了。”謝知非的眼神看向阿刁的面容,像是幡然醒悟般。

阿刁看着這樣的謝知非,心卻突然有些發慌,“你什麽意思。”

謝知非卻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話,将眼神從她的面上移開,看着屏風上的一節節翠竹道:“你走吧。”說罷便對着門外喊了一聲“謝玄”。

緊閉的房門應聲而開,謝玄看着公子愈加蒼白的面容,緊抿着唇對着阿刁喊道:“阿刁姑娘。”

阿刁這才轉身朝着門外走去,步伐異常地緩慢,像是再沉思,就在要将腳擡起跨過門檻時,卻突然間收了回來,看也沒看謝玄,将謝玄往外一推,将門緊緊關緊,将門闩插緊,快步地走回謝知非身旁,任由門外的謝玄将門拍的震天。

迎着謝知非詫異的眼神,阿刁直直地望進他深邃地眼眶,“我有事要問你。”

他看着去而複返的她,心中升起一股不妙之意,門外的謝玄似乎準備将門破開,他朝着門外高聲喊了句“等着”,見謝玄不再有動靜後,便收回眼神看着阿刁再次開口道。:“你有沒有受傷?你說宇文公玉中毒,她從大夏而來,必然會帶上許多高手,你是怎麽全身而退的,你的病……”

“我的本事你應該知道,既然見得到她,必定有十足的把握脫身,你都走了,不會還以為我會因為你拼上這條命吧,至于我的病,你不是都知道的嗎?”他不帶喘氣的說道。

他大病初愈,本就還沒好全,方才大聲呵斥的那一聲令他更是有些頭昏,用力地咳了許久,才撐不住似的轉身坐了下來。

阿刁見他的腿腳無力,便要上前扶着,卻被他大力的躲開,因着動作幅度太大,一個踉跄,差點帥到榻上,好在她出手及時,将他用力拉回,另一只手用劍撐在地面,才不至過于狼狽。

謝知非這番動作下來,咳得跟是很厲害,止不住般好似要将五髒六腑都咳出來般。

阿刁的手不停地在他背部拍打,等到緩和之後,才起身從旁邊地案桌上到了一杯茶遞給他。

謝知非看着她遞過來的茶杯,并沒有伸手接過,方才她手掌拍打在背部的觸感如火燒般,二人就這樣僵持着,一個不接,一個不放。

最終,還是阿刁看不下般,将茶杯往他的嘴唇上遞,既然你不接,那我喂你總行了吧。

溫熱的茶杯觸在謝知非蒼白柔軟的唇瓣,他不由怔住片刻,認輸般地小口抿了一下。

阿刁等到他喝完才将水杯放了回去,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複方才的遙遠,此刻變得十分親近,她這才覺得二謝知非沒那麽陌生,喃喃開口:“我沒有別的意思,你可不可以不要這樣說。”

謝知非往後撤了一下,坐穩身子後準備開口,卻被阿刁一把将嘴巴捂住,察覺到嘴唇上幹燥的觸感,謝知非低眸看着他唇上的手,說不出話來。

阿刁來找他是他早會料到的事情,所以在知道她居然和鳳鳴一起來的時候才會覺得一場憤怒,故意說只肯見她一人,她不知道的是,他既渴望見到她,又害怕見到她,渴望她能夠重回他身邊,讓他好好看看她,害怕她會是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

自她離去以後,他每晚都會夢到她被鳳鳴拉着轉身朝着院牆外飛奔你的場景,每每夢到都會如同被人扼住喉嚨一樣,從睡夢中驚醒,這讓他本就沒什麽的睡眠變得更加少得可憐。

他冷硬着将自己豎起厚厚的殼,這樣才能将自己的脆弱藏起來,不讓別人看見,可卻在他看到阿刁關心自己時,瞬間融化成泥。

“你這副樣子,是不是因為替我報仇才……”

謝知非的嘴巴被她堵住,心中的話也是。

“我之所以會說不需要你替我報仇是因為我知道宇文公玉很難對付,就連師父也曾被她所傷,若是你再因為替我報仇出了什麽差錯,我……我們認識到現在,我從未見你病得這樣重。”

阿刁說着便更加的自責,将謝知非現在這副病态的模樣全然歸在了替她報仇的原因上。

謝知非見她竟這樣想,不由得苦笑起來,搖了搖頭,示意她松開手,等到她将手放下以後,才回道:“我并未受傷。”

“那你吃藥……”阿刁不信。

“傷寒入體,已經好了大半,只是不能吹風,你想多了。”

見阿刁不信,謝知非便又說道:“你去将謝玄喊來。”

見她未動,便要自己起身去,可他這副樣子阿刁哪敢再讓他亂動,于是只好自己起身去開門。

“他找你。”阿刁看着謝玄道。

謝玄将門終于打開,吉瑪昂跑到屏風後面,見公子無恙後才松了口氣,緊接着規規矩矩地站在了謝知非的身側,防備着看着阿刁。

“我不會傷他的。”阿刁解釋,她實在受不了被當成敵人的感覺。

“那你還拿着劍來。”

謝玄自從上次看到公子被她刺傷後,看見她拿劍便會有敵意,之前在府裏她的內力被封都可以傷了公子,如今恢複如初,要傷公子恐怕連她也攔不住。

阿刁聽她這麽說,将手中的劍直接放到了一便,将手伸了出去後又放在身側,無奈道:“這樣可以了吧。”

她也想到了上次謝知非拿劍往自己胸口刺的場景,每每想起都如芒刺背般,而望着眼前的這個急欲與她劃清關系的人,實難将之前為了将她留住而拿劍刺傷自己的人兩相聯系起來。

謝玄看着她松開劍的手,警惕心也只放下了一半。

“你若是不信,可以問謝玄,與宇文公玉會面那晚,他也在,我當時受沒受傷你一問便知。”謝知非開口道。

謝玄這才明白公子将自己喚進房內的意思,梗着脖子道:“公子由我們護着,自然不會受傷。”那語氣好似只有阿刁才會讓他受傷一般。

“我替你報仇就當是向之前對你做的那些事情的補償,也許無法兩清,那也只能如此了。”謝知非語氣輕緩,無波無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