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
阿刁抵達建康之時正值深夜,距離她離開天雲峰已經過去了三日。
一路上除了夜間會讓馬兒休憩幾個時辰外,白日裏基本上沒有停下來的時候,甚至于比上次她同鳳鳴從建康的離開的時候還要急迫。而她也是在馬兒休憩的時候跟着摘一些野果,連打獵野兔爺覺得浪費時間,少有起火的時候。
她還記得在快要到建康的一條岔路口因不太記得方向而跑錯了的那一次,足足跑了有十幾裏路才察覺出不對,幸而問了問路邊的茶館,才不至于接着錯下去。
她再次站在建康西城門的時候,不知為何心中一陣翻湧,扯着馬兒的缰繩也不自覺送動了積分,以至于馬蹄聲漸緩,她望着熟悉的城門,猶記得第一次同謝知非來此時候的場景,她滿心歡喜地以為将謝知非安全送到建康後,便可得知仇人的下落,誰知卻發生了一系列讓人難以預知的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還恨不恨他,只知道她寧願是自己去面對危險,也不願他因為幫自己去報仇而受到什麽傷害,她怕自己還不清。
離城門越來越近,阿刁的心也越來越亂,她無法确定自己這麽沖動地跑回來,究竟是對是錯,她深吸一口氣,緊接着翻身下馬,牽着馬兒王城門處靠近,去不料就在随着人群往前走的時候,被一只大手猝不及防地拉到了一邊。
阿刁一回頭便見到一臉風塵仆仆的鳳鳴滿面怒容地看着她,沒來得及防備便自知理虧般地瞬間低下了頭,她沒想到他竟從天雲峰追了過來,還來得這般快。
鳳鳴只是狠狠地盯着她,阿刁卻像是做錯了事般地不敢擡頭,二人直直地站在人流攢動城門口,引來不少人駐足觀看。
察覺到路人的打量的眼神,鳳鳴不願在衆人面前對着阿刁發怨,便趁着阿刁的手來到城牆外一處不甚起眼的角落,這才開口道:“不說一聲就擅自下山?”
阿刁記得自己明明留了字條,嘟囔着:“我留了字條,沒有……”
“你還說!”
見他怒火更甚,阿刁選擇了閉嘴,抿了抿唇,再不開口。
鳳鳴本還想再繼續教訓幾句,可見到她平安無事的樣子,現在又是一臉理虧,心頭的怒火滅了積分,瞥了眼低着頭不肯說話地她,問出了這幾日他最擔心的問題。“你身體現在如何?內力恢複得如何了?”
阿刁着才擡頭,“服下解藥的第二日便好了大半,經過這幾日,已經全部恢複了。”
鳳鳴一顆心這才稍稍落了下來,迎上她的目光,還沒有說話,便被打斷。
“師兄,你若是來帶我回去的就算了,我……”
她不知道該如何和他開口解釋自己究竟來到這裏的目的是什麽,她害怕他又訓斥自己不長記性,她與謝知非的事情,他本就反對,如今又從天雲峰一路緊追上來,怕不是要立刻将她捉回去。
“放心吧,我不是來抓你回去的,師父讓我跟來看着你,等你找謝知非确認過宇文公玉的死後,在同我一道回天雲峰。”鳳鳴看出她的擔憂,解釋道。
阿刁得知他不是來抓自己回天雲峰的,還同意她去找謝知非,不禁松了一口氣,僵持的背部也放松了下來,“多謝師兄。”
“不用謝我,要謝就謝師父。”
鳳鳴看着她淩亂的頭發,想必一路上沒少風餐露宿,不禁有些心疼,可心中不願輕易原諒她不辭而別的行徑,輕咳了幾聲。
一旁的馬見到了主人,情不自禁地上前用頭抵了抵鳳鳴的身子,鼻子不停地喘着粗氣,像是在抱怨這一路阿刁對它慘無人道的行徑一般,鳳鳴像是讀懂了馬兒的情緒,伸手在它的背部輕柔的拍了拍。
阿刁的心中卻有些焦急,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只道:“師兄,那……”
鳳鳴收回輕拍馬兒的手,從阿刁手中拿過缰繩,看着城門的方向,示意阿刁向前後,便率先走了過去。
看着空蕩蕩的手心,阿刁愣了片刻,小跑着跟了上去。
二人轉眼來到将軍府的門前,阿刁先行下馬,走至門前沉了沉心,才鼓起勇氣叩響了大門上的銅環,“咚咚”兩人後,府裏的下人将門打開,見竟是多日不見的世子妃,不禁驚訝着開口:“少夫人……”
大少爺成親夜裏那日東院突然失了火,又聽到說是在大少爺院中聽到了打鬥聲,自那後,府裏裏裏外外的下人們便再沒見過世子妃,下人們也曾私下議論過,可沒出半日,議論此事的人全部被趕出了府,此後再沒人敢提起此事,而大少爺這幾日也突然大病不起,只聽說昨日好些了,那太醫才不再登門,這猛然間突然見到阿刁,可吓得不輕。
“我找謝知非。”阿刁看着滿臉驚訝的下人輕聲說道。
她以為自那夜離開後,府裏的人都會對她比如蛇蠍,可沒曾想着守門的人見到她除了驚訝确實半分厭棄也無,着實有些讓人不解,難不成她的事府裏人并不知情?
“夫人,請進。”
這進自己家門哪有通傳的道理,他那裏敢攔,可她身後那位男子卻是個面生的,他想了想,還是彎腰将兩人請了進來,只是在進門後迅速知會一旁的婢女前去通傳。
阿刁被帶着來到了府裏的偏廳,等了許久也沒見到任何人,她雖有一律,卻也不敢多問,但也不願将時間耗在這裏,于是,便站起身來道:“謝知非在哪?我現在就要見他。”
将軍和夫人今日一早便去了宮裏面見聖上,府裏只有兩位少爺和一位小姐,一旁的下人沒得到主人回應,不敢做決定,就在不知如何解釋,卻見到謝玄從門外走了進來,提起的心瞬間落了回去,小心地退到一旁。
“謝玄?”阿刁見到老熟人,卻沒急着上前。
“阿刁姑娘,公子說了,你要見他可以,但他只見你一個。”謝玄本不想前來傳話,但公子吩咐他又只好照辦。
阿刁還沒回話,鳳鳴卻從榻上一躍而起,上前幾步走到二人中間,語帶嚴聲道:“他又在耍什麽花招?”
“鳳鳴大俠此言差矣,是你們有事要見公子,而不是公子有事找你們,公子說了,若不同意也可以,那就請阿刁姑娘和鳳鳴大俠原路返回吧,公子沒什麽話好對你們說的。”謝玄揚着下巴道。
“你!”鳳鳴氣憤地将衣袖一揮。
阿刁垂着眸子思索了片刻,拽了拽鳳鳴的衣袖,看着謝玄道:“那我便自己去。”
“阿刁……”鳳鳴側頭看向已經決定了的阿刁,“謝知非他心思詭秘,萬一他又……”
“鳳大俠放心,公子說了,他想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不會在對阿刁姑娘做出讓她不情願的事情。”謝玄看着阿刁搭在鳳鳴衣袖上的手,不禁為公子不值,冷冷地看着二人。
阿刁聽到謝玄的話,手中的動作一滞,心好似也停了一拍,收回手後,接着開口道:“帶路吧。”
就在謝玄帶着阿刁往外走的時候,鳳鳴上前一步喊道:“等等。”
阿刁回頭,只見鳳鳴将自己手中的那把霜華劍遞進了阿刁的手中,看着阿刁不解的眼神解釋道:“将這把劍拿着。”随後,像是怕阿刁不肯般,強硬地劍塞道她的手中,“拿着,我便同意你獨自見他,否則我們即刻回天雲門。”
握着手中的霜華劍,阿刁只得接過。
一路上謝玄都沒有開口同阿刁說過半個字,公子讓他來傳話,他便來,其餘的話他也不願再說,省得他控制不住自己對阿刁的責怪。
阿刁也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就如同謝玄永遠是站在謝知非這邊的時候,說得再多都是無力。
走過熟悉的小路,兩邊的景致似乎和她離開之前并沒有兩樣,阿刁來不及細看,便邁着快速的步伐來到了飛羽苑,這裏褪去了喜慶的布置,多了分冷清,連院中打掃的下人們也是低着頭沒有交談,看到她後好似将頭低得更厲害了。
謝玄将她帶到公子的門前,輕叩了兩下房門,便往後退了一步站在了一旁。
“進。”
屋內傳來謝知非一聲極輕的嗓音,嗓音中還帶着些久病初愈的倦意,阿刁聽着好似心被揪住了一般,剛想開口問謝玄他是怎麽了,卻只見到謝玄冷硬的側臉。
她再次閉上了嘴巴,順着房中的聲響,将門輕輕推開,鋪面而來的一股濃烈的藥味将她籠罩,透着屏風阿刁好似看到謝知非正跪坐在案桌旁,正要上前,卻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咿呀”的關門聲。
阿刁将手中的劍握了又握,站了好一會兒才穿過屏風走進房間,只見謝知非果然跪坐在榻上,身前的案桌上燃着一只火爐,裏面像是在熬煮些什麽,不停地往外一縷縷飄着苦澀的藥味。
“坐吧。”
謝知非看也沒看她,指了指對面的位置,待到阿刁坐定後,倒了杯茶遞了過去,可還沒放下就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将茶水收了回來,在手邊轉了轉一飲而盡。
“這茶還是我自己喝吧,不然你可該疑心有沒有下毒了。”
說這話的時候,謝知非仍舊沒有看着阿刁的面容,目光卻落在了她手中的那把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