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咖啡·早餐

額頭的毛巾滑落在地上,擡頭看了一眼時間,10點30分,手機顯示好幾個未接電話。

沈知意一個激靈,匆忙起床,抓起電話給方聽寒回過去。

耳邊的提示音響了好一會兒,才被接通。

“喂,寒哥,實在不好意思,早上睡過頭了。”衣服穿到一半,左手始終對不準袖口,越着急越亂,“我現在馬上去公司……”

“生病了就好好休息。”方聽寒打斷,語氣中聽不出什麽情緒,“老板給你批了三天假。”

“老板怎麽……”她頗感意外,剛想問顧平威怎麽會知道她的事,對面已經把電話挂了。

頭上正好是三天拆線,聯想到昨晚,應該是陸川直接給顧平威打的電話,這麽做難免有些以權壓人的味道,怪不得方聽寒會不太高興。

別人是好心,風裏來雨裏去的,沈知意想着給他道個謝,另一個電話已經打進來了。

“您好,訂的外賣放在門口了,方便的話給個好評。”标準而禮貌的用語,伴随着上樓梯的腳步,微微氣喘。

“是不是搞錯了,我沒點外賣。”沈知意一頭霧水,擔心腦子是不是還沒清醒過來,一夕之間好像很多事情都發生了變化。

“沒錯,就是這,安德路新星小區2棟3單元602號,收餐人沈女士。”外賣小哥大約是重新确認了一遍地址,聲音都比方才自信些,“是不是朋友幫您點的?”

不排除這種可能,畢竟徐悠悠不會做飯,見她早上沒醒,點個外賣也屬正常。

沈知意點開微信對話框,給她發了條消息。

【悠悠小熊】:不是我,另有其人!(狗頭.jpg)

【南風不知意】:不說,狗頭鍘伺候。(大刀.jpg)

【悠悠小熊】:除了高大威猛多金帥氣男友力爆棚的陸總,還能有誰!(真誠的眼神.jpg)

【南風不知意】:……你是不是被綁架了?

【悠悠小熊】:學姐,你旁邊沒人吧?(淚流滿面.jpg)

【南風不知意】:沒有。

徐悠悠一腔苦水,弱小的心靈被吓得夠嗆,電話立馬就周過來了,“學姐,我現在可不敢背後說他壞話,萬一哪天再被他聽到,可就完了。”

“他人不壞的。”沈知意大概能猜到幾分,也只有小孩子才會被裝模作樣吓到。

“你倆這——啧啧。”電話那頭響起一陣揶揄,“你現在就開始胳膊肘往外拐,幫別人說話了。”

沈知意頓了一下,開門把外賣拿進來,是長安街新開的那家很火爆的餐廳,平時排隊的人很多,基本不出外餐。“實事求是。”

“那你倆進展到什麽程度了?”徐悠悠摸魚慣了,話匣子打開就沒個停,繼續八卦,“昨晚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就沒發生點什麽少兒不宜的XXOO劇情?”

“什麽?!”沈知意一口燕窩粥差點噴出來,再看看自己身上幹淨的睡衣,“你确定昨晚他一直在我房裏?”

“對啊,你發燒了,他守了一晚上呢,大概今天早上才走的。”徐悠悠撇了撇嘴,略去自己不講義氣的那段,不得不承認這人還有那麽點可取之處。“昨晚把你從一樓抱上來的,你不會不記得了吧。”

這個消息不啻于晴天霹靂,沈知意能清晰感受到內心那股湧動不止的羞恥感,兩頰的熱度在不斷升高。怪不得迷迷糊糊中感覺床格外的硬,她還無意識地往裏蹭了蹭,現在回想,顏面蕩然無存。

“那衣服……誰給我換的?”沈知意咬牙切齒地吐出幾個字來,生怕不靠譜的室友說出一個更不靠譜的答案來。

“衣服當然是我換的啦。”徐悠悠拖着長長的尾音,無形中對陸川恰當好處的分寸增添了幾分好感。

“不過你倆昨晚真的沒做點什麽嗎?”

沈知意想說,人都快燒傻了誰還有心思花前月下啊!哦不,準備做了,但是被你的電話強行打斷。

人在脆弱的時候,情緒總是容易失控,她腦海中不自覺地閃過昨晚難以自持一幕。窗外大雨滂沱,車廂內男女氣息交纏,四片柔軟的唇瓣只差一點,便要貼合。

“那你們在一起了嗎?”徐悠悠深知白月光的殺傷力驚人,更何況是浪子回頭、主動出擊的白月光,根本沒人招架得住。

“還沒有。”她被問得面紅耳赤,塵封許久的心早已動搖,一個“還”字足以說明一切。

平心而論,除去有色眼鏡的話,其實陸川是一個很優秀的人選。

“行吧,看在他這麽有誠意的份上。”徐悠悠站在資深情感劇研究員的角度,目光已經看到了結婚以後,“不要那麽快答應他,先讓他轉十個億到你名下,女人越是難追,男人才越懂得珍惜。”

“……”

沈知意撫額苦笑,拒絕了“娘家人”滔滔不絕的紙上談兵。

收拾完桌上的殘餘,沈知意調出通話記錄,紅色的未接電話裏有個陌生號碼,直覺會是他。

電話第一時間被接通,對面是男人熟悉的嗓音,音質清冷又好像帶些缱绻。

“昨晚,謝謝了。”

耳廓沒來由的一熱,卸下冷漠疏離,她還不能很好地适應關系一下子拉近,“早餐也很好。”

陸川放下手裏的文件,微張的薄唇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溫柔。案上的茶盞清香氤氲,一枚碧綠的毛尖在水中打旋舒展。

人不能太過得意,得意就會敗北。扣在桌上的手機“叮咚”一聲,他點開未讀消息,那抹還未完全綻開的笑意戛然而止。

【南風不知意】發起一筆轉賬,備注“早餐錢”。

毛尖墜落水底,咬碎後槽牙的陸某自覺一夜回到解放前,走投無路向狗頭軍師請教。

周嘉樹只給他回了四個字:死、纏、爛、打。

世上無難事,只怕不要臉。

沈知意還不知道自己小小地扇動一下翅膀,會讓遠在十公裏之外的啓明大廈總裁辦公室掀起一陣風暴。

陸川工作中向來嚴肅,話不多,強烈的氣場讓人壓迫感十足。一上午面覆寒霜,整個公司都籠罩在陰影之下。

助理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門,“陸總,這是恒威地産近五年的財務報表和資産評估報告。”

座上的男人掀了掀眼皮,食指輕叩兩聲,示意他把文件放下。

恒威近年來發展強勁,頗有投資前景。但在廣袤的資本市場中,也不過是滄海一粟。秦白觑了觑陸川的臉色,糾結着該不該說出心中疑慮。

“怎麽?”男人聲線冷硬,帶着審視的姿态,“有話就說。”

公司所有人都聽過自家老板的傳奇經歷,父親突然患病,遠在美國求學的他休學回國,以雷霆手段力挽狂瀾,止住了寧城家業的頹勢。并以此發家,拉周氏資本入股,大膽創立啓明集團,短短四年在商界站穩腳跟,成為金融圈人盡皆知的新貴。

從秦白入職那天開始,就目睹了陸川所做的每一個決策,事後都被證明眼光毒辣,無比正确。

可這一次,他總覺得哪裏不對。

恒威正值成長上升期,勢頭正盛,集團想買人未必肯賣。收購恒威有利潤可言,但卻不是最佳的選擇。

“東西總是握在自己手裏才放心。”陸川輕笑一聲,紅色的簽字筆在財報上圈出幾處,眼底閃過一絲戾氣。“其他的,由不得他想與不想。”

寒意湧上脊背,秦白心裏捏了把冷汗,老板的話似乎意有所指,但他來不及細想,退着出了辦公室。

三天的清淨生活着實惬意,下午徐悠悠陪着她去醫院拆線。為了慶祝沈知意康複,兩人還特地去大悅城胡吃海喝一頓。

“學姐,別說這帽子還挺合适你的,什麽時候買的?”徐悠悠從碗裏擡起半個頭,随口一問。

沈知意有一瞬的失神,醫院昏暗的燈光下,男生眉眼溫潤柔和,不知從哪變出一頂帽子,專注帶笑地替她戴上。

少女撞進了春風,只一眼,便跌入他眼底漫天星辰。

“學姐?”徐悠悠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沈知意回過神來,試圖夾菜掩飾自己的慌張,夾了兩次都沒夾起來。

“莫不是在想情郎?”徐悠悠洞若觀火,故意逗她,說着從兜裏掏出手機,“我這就打電話叫他過來。”

沈知意耳垂紅極了,瞪圓了眼睛,手忙腳亂地去搶她的手機。

“你看,不請自來。”徐悠悠聳了聳肩,指指她身後。

沈知意僵直着背,每一根神經末梢仿佛都緊張起來,過了半晌,才緩緩轉過頭去。

空空如也。

視線左右環顧一圈,還是沒人。戀愛會降低智商,她終于意識到,自己被戲弄了。

“徐—悠—悠!”

“學姐,你完了。”完全——淪陷了。徐悠悠浮誇地扮了個鬼臉,人已經跑出五部開外。

上了年紀,追幾步道就覺得氣喘。徐悠悠雙手舉起,老老實實認慫,“學姐,饒了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以後不許再亂說。”沈知意松開鎖着她脖的小臂,仰頭緩了緩。天空一只白鴿飛過,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