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視

“說吧,什麽時候在一起的?”

幾人移步到一家咖啡廳,溫秀的心情已經平緩過來,看着溫清鈴問道。

江索欲替她說話,被一記眼神瞪住:“沒問你,你別說話。”

溫清鈴兩只手攪在一起,心裏忐忑不下:“正月十六那天在一起的……小姑姑,你能不能,別把這件事告訴奶奶?我,我怕……”

一想到溫奶奶知道後大鬧的樣子,溫清鈴就心慌害怕得不行。

猶記得高一時,學校離家不遠,溫奶奶來看她,發現一個男生正給她遞情書,當即就大鬧起來。

當天情形很亂,周圍都是放學的學生,最後男生憋屈地走了,她也被溫奶奶強拉着回家,跪在祠堂,發誓不準早戀。

現在她已經早戀了,若是被奶奶知道,她一定會找江索大鬧,一想到那個場景,她的尾音染上哭腔,眼眶也紅了。

江索心髒跟針紮一樣,唇瓣緊抿,但現在他輕易插不進嘴,更不敢做出什麽動作。

溫秀也是心疼,抽出紙張替她擦眼淚:“哭什麽?又沒說要告訴你奶奶。我就說你奶奶每天念叨不行,看吧,念出反骨了,知道怕還敢早戀。”

溫清鈴低頭咬住唇,忍着不掉眼淚。

溫秀嘆息一聲,說到底也是被她的事給牽連了,溫奶奶就怕這個小孫女也重蹈她的覆轍。

但其實在他們家,不僅有溫奶奶口頭的嚴厲警告,陳芯和她也對溫清鈴普及了諸多方面的性教育。

她們是開明,但不是蠢。

時常還會跟溫清鈴讨論分析某些媽寶男、PUA男、鳳凰男等男人。

所以發現溫清鈴有這方面的苗條時,她和陳芯并沒有太擔心。

“小姑姑不反對你談戀愛。”溫秀輕和地開口:“我知道,我們阿鈴一直很懂事,也知分寸,你能和他談戀愛,那肯定是對方足夠好。”

說到這頓了秒,然後對上兩人清亮透徹的眼神,仿佛在等她再誇上幾句。

溫秀:……

“但是從剛才的事來看,你們似乎并不知道分寸。”她轉瞬變了神色,加重語氣:“特別是你,江索,身為男生,不僅要尊重、更要珍視女生,有些事不是現在能做的,忍不住的話,不如把它縫、了。”

江索:……(瑟瑟發抖jpg.)

“其,其實,是我,我先主動的,小姑姑。”溫清鈴舉起手,吞吞吐吐地解釋,說完不敢看人,低頭漲紅了臉。

溫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滿臉的恨鐵不成鋼:“!你先主動的?”

“不是,她只親了我的鼻子,是我想吻,吻……”江索出口想挽救,但說到後面,也結巴了。

這說出來,他的嘴會不會現在就被縫?

溫秀險些氣暈了頭,還是她警告錯人了?她家白菜先拱的豬?

一旁的商暻适時遞過一杯白開水,她一口悶下,努力抑制這脾氣。

不能生氣,不能……不能個屁!

“好了,孩子們的事,咱們少操心。”商暻及時出聲,熄滅她易燃易炸的暴脾氣。

溫秀斜他一眼,無差別攻擊:“呵,不是你侄女,你自然不用操心。”

商暻眼鏡下的眉眼皺起:“我們都在一起了,你侄女,自然就是我侄女,我只是想說,別太操心,氣壞了自己不劃算,再說戀愛畢竟是他們自己談。”

火苗漸漸熄滅,溫秀輕哼:“我侄女可不認識你,別亂認人。”

商暻扶了扶鏡框,一張斯文敗類的臉看向溫清鈴,溫和一笑:“初次見面,侄女好,我叫商暻,你可以叫我小姑父。”

溫秀:“三十七歲的人了,好意思讓人叫你小——姑父?”

商暻僵着臉假笑:“秀兒,你三十歲也不小了。”

溫秀揪住他手背上的肉,咬牙切齒道:“說多少次了,不準叫我秀兒!”

“好的,阿秀。”商暻龇牙咧嘴地扳開她的手,表情有點委屈。

“小姑姑,你談男朋友了?奶奶知道嗎?”溫清鈴試探性插嘴,企圖轉移話題。

“嗯,你奶奶還不知道,他是高中數學老師,等暑假了再說吧。”溫秀撇撇嘴,漫不經心道:“哦對了,你要有不會的數學題盡管問他,資源利用,別浪費了。”

商暻:……合理懷疑,你答應和我在一起,是為了給你小侄女補數學?

這樣想着,他還是笑着說:“對,你要是有不會的數學題,可以問我。”

溫清鈴客套一笑,拒絕說:“其實我數學挺好,而且學校有老師,就不麻煩……小姑父。”

聽見小姑父這一稱呼,商暻愉悅地眯了眯眼,手指敲擊着桌面:

“沒事,到時候加個微信,小姑父給你包個紅包,當是見面禮。”

見溫秀沒說什麽,她也就應下:“謝謝小姑父。”

氣氛閑置下來,一時間沒什麽可聊了。

從他們岔開話題來,江索就安安靜靜,一本正經地坐着,不敢松懈的樣子。

溫清鈴看來,莫名心疼他。

想起原先和他糾結的事,她眼眸亮起,心緒激動,對溫秀說:

“小姑姑,你不知道,江索就是陸一索,小時候我們經常一起玩的。”

江索張了張口,沒來得及阻止她的話。

望着一臉詫異的溫秀,他抿了抿唇,眼底的複雜閃了閃,卻沒避開溫秀的目光。

溫清鈴沉侵在喜悅中,沒發現他們之間怪異的氣氛。

“上學期剛見面,他還裝作才認識我一樣,不肯承認他就是一索哥哥……你之前還說,我們是青梅竹馬呢,小姑姑……”

“阿鈴。”溫秀沉聲打斷她。

“啊?”溫清鈴擡頭,不明就裏。

“你跟你小姑父去前臺,買四杯奶茶來,我想喝。”

溫清鈴沒動,看看溫秀,又看看江索,終于發現了不對勁。

不應該啊,明明當初小姑姑也很喜歡江索的,有什麽零食都是讓他們分着吃。

現在這是怎麽回事?

難道是剛才的話題沒被岔過去,還要再警告些什麽?

“桌上有二維碼,我們可以在手機上點……”她喏喏反抗,江索就她一個人,她怎麽能抛棄他?

溫秀眉頭擰成疙瘩。

商暻不慌不忙,又在中間當調解員人,站起來對溫清鈴說:“走吧,去前臺買要快點,這家的奶茶做的不錯,我請客。”

江索也安撫地回以一笑:“去吧,我跟小姑姑敘敘舊。”

無法,她只好起身,一步三回頭的跟商暻去了前臺。

溫秀看着眼前的少年,帶着意味深長的審視。

江索沒在意她的目光,宛如老朋友見面,主動說了這些年的情況:

“小姑姑,好久不見,當年我被姓江的接走後,去了國外,兩年前才回來,去村裏找過你們,可惜沒找到,直到上學期遇到阿鈴,才知道你們搬了家。”

審視半天,溫秀嘆了口氣,選擇相信他的人品:“嗯,我那老爸出軌了,我媽氣不過,就離婚了,然後搬去了我媽的老家。”

溫爺爺出軌?

這讓江索輕微皺了下眉,原以為是去世了呢,他了然地點頭。

見溫秀欲言又止的模樣,他笑笑,保證地開口:“小姑姑,你放心,當初的事,我沒有放在心上,更不會在阿鈴面前多嘴,我也希望她過得開心。”

“嗯……其實,當初我媽都妥協了,誰知第二天,你爸悶不啃聲就把你接走,吓得我們差點報警。”

江索苦笑一聲,沒說話。

世事無常,真論起來,他一個見不得人的私生子,能得他們一家用心照顧三年,已是天大的恩賜。

當年,他媽媽陸晴,在農村死了雙親,沒人庇佑,高中沒畢業就獨自一人來到大城市打工。

由于年少無知,被衣冠禽獸的江仁和吸引,傻傻地和人渣生下他,由于前期營養不良,陸晴早産。

江索在保溫箱待了半個月才存活下來,但即使是這樣,他三歲之前的身子,經常容易生病。

這也是他為什麽怕打針的原因。

後來沒多久,陸晴發現自己被當了小三,痛苦不已,決定把兒子交給江仁和養,和他斷了聯系。

偏偏江仁和心狠,那時候一直懷不上孕的郭心蓮恰好懷上孕。

江仁和不僅不同意,還用江索作威脅,不許陸晴去鬧事,把他們母子關在一處私人公寓裏面。

這也是江仁和給他取名為“索”的意義,索——鎖,鎖住,因為見不得人。

陸晴從農村來,沒讀過什麽書,性格軟弱,又沒權沒勢,只能待在城裏。

當初,也就是這點被看上,好拿捏。

最開始,江仁和頻繁地來過一段時間,陸晴都沒好臉色,漸漸的,他也就不來了,只每個月限定給她一些養育費,不能讓他們有錢遠走,又不會太苦了他們。

就這樣一直到江索兩歲,江文羽一歲了,郭心蓮才在無意中發現。

郭心蓮知道江仁和在外面有女人,她不會多管,但沒料到他居然和別人生了一個比文羽還大的兒子。

她瞬間心中有了危機感,但她從來都是一個識時務的女人,她和江仁和不過是被迫捆綁利益的夫妻,感情不深,不會傻到去觸他的黴頭。

所以她決定從陸晴下手,拿江索威脅陸晴,讓他們滾去鄉下,不準再回來。

陸晴自是求之不得,以前被江仁和拿捏威脅,不然她早逃了。

現在被原配夫人發現,雖然是被小三,她也自覺沒臉,所以沒有任何怨言,借她的手去了鄉下。

也許是因為有了正牌兒子,江仁和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給了陸晴一筆錢後就沒再管他們。

到鄉下後,陸晴給江索改了名字,跟她姓陸,名一索,伊索寓言的一索。

因為她很後悔,只希望以後兒子能跟伊索寓言裏的故事一樣,明辨善惡是非,知大理,明大義。

她也不去刻意貶低怨恨誰,只好好擔負起撫養江索的生活重任。

好在江索很聽話,也有鄰居願意幫忙照顧,所以即使她因為打工掙錢很少陪伴他,他也不會哭鬧,貼心得就像是小天使。

江索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慢慢成長。

還記得剛開始到鄉下時很不習慣,有老鼠啃腳,瘋狗追人,同齡的夥伴也在他們家長的教唆下,不願跟他一起玩耍。

只有溫清鈴他們一家,願意施以幫助。

猶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那棵大榕樹下,天際的晚霞紅了半邊天,紅到地上一片橙豔豔。

零零散散的樹影随着晚風婆娑起舞,他們的臉也都映襯到發紅。

溫清鈴脖子上帶着一個銀鎖,上面有幾個小鈴铛,走路叮叮當當的響。

不見其人,先聞其聲,這是江索的第一感覺,他回頭看見她,忙又低了頭。

溫清鈴也看見了獨自一人的江索,掏出一根棒棒糖,靠近他,軟糯糯地邀請:

“你爸爸也還沒有回家嗎?那我們一起在這兒等他們吧。這個棒棒糖給你,我叫溫清鈴,飛檐亭角清鈴響的清鈴,因為我爸爸說,他和媽媽是在一處挂有風鈴的涼亭裏認識的,所以把我叫清鈴……啊對了!你叫什麽名字啊?”

江索那時候還很腼腆,低着頭回答:“我叫陸一索……我在等我的媽媽。”

但那時的溫清鈴卻歪了歪頭,很是新奇問:“一索?是伊索寓言的伊索嗎?”

江索點頭:“嗯,不過我的yi是一二三數字的那個一。”

溫清鈴絲毫不在意,吹捧道:“那你媽媽肯定經常給你講故事吧?你是不是已經知道很多、很多故事了?可以講給阿鈴聽嗎?

其實阿鈴也知道很多、很多故事哦!因為我媽媽每天都會給我講睡前故事,阿鈴最喜歡聽故事了,不然的話我們交換了聽。

好不好呀?一索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