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述

不知不覺中,一星期的時間過去了,又一個星期的開頭悄然而來。

在稀疏平常的生活裏,

校運會成了同學們心中最期待的日子。

離校運會還有四五天的時間裏,

很多同學都來足球場進行跑步等訓練。

到了晚上,學校更是特意開了聚光燈。

以往黑漆漆的跑道,頓時亮如白晝。

這晚,操場觀衆席上的過道裏,

“哥,我是讓你來陪我跳繩的,不是讓你來看我跳繩。”

包宸陽一邊跳一邊吐槽。

心裏很不平衡,要是他有他哥這身材,也不用在這苦哈哈地跳繩減肥了。

“老子下午兩個多小時的訓練量,瘋了才陪你跳繩,能來看你就不錯了。”

江索闊腿坐在地上,後背靠着欄杆。

手裏的手電筒照着小冊子。

“再說,我也沒看你跳繩,我在看書。”

他答應過同桌要早點和她一個考場的。

得加倍學習才行。

“啧,哥你聽到了嗎?我心碎了。”

包宸陽一臉受傷。

“沒有。”江索無語,“快點跳,還有五圈步要跑。”

要不是他非要求他來監督他,

他是閑得慌才來這邊。

還不許跟別人說來這幹嘛……

簡而言曰:他要悄悄努力(減肥),然後驚豔所有人!

包宸陽:……後悔也沒用了。

他哥是個鐵面無私的。

說監督,那就是真的監督,

絲毫不讓他懈怠一分。

他也是腦子抽了,

居然決定讓他來監督自己。

包宸陽繼續跳,跳着跳着他轉了個圈面對操場。

意外看到了在跑步的周玥,旁邊應該是溫清鈴。

後面還有兩個苦苦跟着的尹歡歡和許雙言。

看了眼背對着的江索,喊道:“哥!你看那跑道上的,是你同桌不?”

江索頓時轉身看過去。

哥倆的視力都是極好的,

盡管經常打游戲。

一眼就注意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江索收了書和手電筒,往下走去:“自己跳吧,不陪你了,走時記得幫我把這些拿回去。”

“诶!哥!”

包宸陽猛跳了好幾個,然後收了跳繩,嘟囔着:

“我跳完了,該跑步去了。”

這邊,溫清鈴四人做了會兒的作業才過來,打算臨時訓練一下,心裏也安心些。

江索陡然從溫清鈴左邊出現,

把她和周玥都吓了一跳。

“同桌,跑步呢?真巧,我也來夜跑。”他笑道。

後面跑來的包宸陽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周玥本來也是要跟不上節湊了的,

雖然步伐一致,但她的呼吸急促,已是強弩之末。

江索一來,她算是有個心安理得的理由停下來了。

“你們跑吧,我不跑了。”

周玥喘着氣擺手。

見那兩人跟沒聽見似的,頭也沒回地繼續向前跑,她有點無語。

轉頭就是一個白眼,

結果好死不死被包宸陽看到了。

包宸陽被這一個白眼萌翻了。

想不到清冷學霸也會有……這麽可愛的一面。

“周大學霸,你、你也覺得他倆太虐狗是不是?”

他撓着後腦勺,嘴笨地問了句。

周玥沒想到會碰到他,見他滿頭大汗的好像運動過,不動聲色離遠了點。

往前慢走着:“我不是狗。”

包宸陽也不跑步了,就跟着她。

慌亂地跟她解釋:“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沒說你是狗……”

不同于包宸陽的手足無措,江索顯然是有點小心機在的。

“同桌,你作業做完了?”

“嗯。”

“你跑多少圈了?”

“三圈。”

“那你還要跑多少圈?”

“三圈。”

“這麽多?”

“嗯。”

“要不……”

“江索,你先別跟我說話。”

江索悻悻挑眉:“行吧。”

操場的人挺多,差不多都成雙成對的。

陪着她跑了兩圈,江索突然說:“跑完後在鐵欄那兒的出口等我……行嗎?”

溫清鈴不知道他要幹嘛,

但還是點點頭應:“好。”

見她應下,江索才跑開。

跑去超市,買了兩瓶礦泉水和一包紙巾,又飛快地跑回來。

一來一回四五分鐘,

溫清鈴早已等在此處。

她的體力和耐力不如以前了,

跑完氣都差點喘不過來。

江索走到她身邊,打開紙巾抽出一張,剛替她擦了兩下。

溫清鈴就擡手接過:“我、我自己來吧。”

這裏離保安室不遠。

旁邊的操場也是不僅人多,還亮堂。

她怕被發現了。

江索沒勉強。

随後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她。

簡直是無微不至。

溫清鈴說了聲:“謝謝。”這才接過喝了幾口。

“你剛才是還要跟我說什麽嗎?”溫清鈴平複好呼吸問他。

江索也喝了口水,擰緊水瓶才說:

“就是,跑步是有技巧的,特別是長跑,”

溫清鈴:“嗯……所以?”

他揚起眉梢,肆意而倨傲:

“所以要不要我教你?到時候跑個第一也不是沒可能!”

她卻恍然了一瞬。

想起以前他們一家人跑步時,爸爸也說跑步是有技巧的,跟他們姐弟講了很多跑步時的注意事項。

溫清桉是最喜歡跑步,還喜歡跟她比第一,在溫軍義犧牲後的半年裏,總是念叨着要和爸爸一起去跑步。

後來明白溫軍義不會再回來後,便纏着她去陪他跑步。

“我告訴你,別人想讓我教我都不一定教的。”

見她遲遲不回答,他傲嬌地說了句。

從回憶裏抽回思緒,溫清鈴搖頭:“謝謝,不用了,我知道技巧。”

聽到否定,江索不甘地舔了舔虎牙:

“真不用?我跟你說,有些技巧不一樣,适合你的才是好技巧。”

“嗯,真不用,我爸爸跟我說過,很适合我。”

她甚至彎了彎唇。

可江索就是從她的眼中,看出了一點淺淡的難過來。

想到上次去她家時,看到的黑白遺照,心中一陣痛楚。

半響,溫清鈴深吸了口氣:“我要回寝室了。”

江索:“嗯,往這邊走吧。”

這邊人少,好說話。

兩人走在昏暗的路邊,暈着淡淡光暈的圓月挂在天空。

周圍看不到一顆星,

黑夜顯得更加暗淡。

思量很久,江索還是問出口:

“上次去你家時,看到了溫叔叔的……他是什麽時候犧牲的?”

溫清鈴沒有驚訝,從他剛才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經知道了。

“快兩年了。”她的聲音遲緩。

空氣再次緘默。

看着身邊佯裝無事的小姑娘,

江索側身站定:

“溫清鈴,你還有你媽媽、奶奶、小姑和清桉,他們都在……我也會在。”

他的嗓音沉如磐石,

好聽得令人沉醉。

溫清鈴擡眼,望着他極為嚴肅的臉和堅定的眼神,心跳漏掉一拍。

“嗯。”

她不好意思地別過頭,繼續向前走。

心裏卻突然有點想跟他傾述些什麽。

但又怕他覺得自己矯情,不敢開口。

但江索很想安慰一下她。

“溫清鈴,溫叔叔是為國犧牲的,這是迫不得已也是無比光榮的,我們都會記得他,他會一直活在我們心中。”

溫清鈴一聽這個,再也沒忍住。

嘴角抽搐,眼眶直接濕潤。

“可是,為什麽非要活在一些無關緊要的人心中?”

她頓了頓,忍着哽咽:

“就活在家人身邊不好嗎?”

說到最後,

她的抽泣聲怎麽也掩飾不住。

所有人都這樣說,可是,她不想懂那些大是大非的道理。

她只想要一個活生生的、而不是所謂活在心中的爸爸。

“怎麽還哭了啊……”江索七手八腳地給她擦眼淚。

想起手中的紙巾,又抽出一張,一蓋在她臉頰,頓時濕了一大片。

把他心疼得要死。

溫清鈴很久沒有因為溫軍義哭過了,這次一哭就收不住尾。

他越哄,她就越想哭。

江索見哄不住,一慌神間,把她的頭輕輕按在了他的肩上。

身體間隔着距離,

擡手墊着她的後腦勺。

“你別哭啊,對不起,我說錯話了……別哭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欺負你了呢……再哭就把你丢在這兒……”

哭成這樣,真TM是想心疼死他。

溫清鈴哽着下巴,雙手捂着臉。

就這樣被他輕按在肩上,

軟硬兼施的安慰。

還好這邊人煙稀少,也沒碰到其他人。

三分鐘後,溫清鈴不哭了。

額頭從他肩上起來,低着頭不看他。

江索替她拭去臉上的淚痕。

她這次沒有躲,卻也不敢看他。

須臾,她擡頭看着他,吶吶問:“江索,你……你喜歡當兵嗎?”

江索細致地替她擦幹臉上的淚痕,凝視了她會兒才說:

“溫清鈴,軍人這個職業很偉大。”

剛說完,就見她捏緊了手指,神情忐忑又害怕。

他彎唇,揉揉她的發頂,語氣溫柔:

“但是我沒有那麽偉大的理想,所以你放心,我不會跑去當兵。”

溫清鈴驟然松了口氣。

她知道軍人很偉大很不容易。

但是,以她的性格來說,

她真的不适合那種喪偶式的婚姻。

她讨厭等待。

吸吸鼻子,仰頭與他對視,莫名又道:“江索,我爸爸也不讓我早戀……”

江索還沒跟上她的思維:“嗯?”

她自顧自講着:“他說我看着就容易被騙,他又不能總是在我身邊,讓我一定不要被外面的野男人給拐跑了……”

江索無奈又好笑:

“我不是野男人,也不騙你。”

随即妥協地開口:

“不過既然溫叔叔說了,那就聽他的,不早戀,我也不逼你早戀,你想什麽時候就什麽時候。”

這話說的可謂是相當明了了。

他會一直等着她。

溫清鈴垂頭,斂了斂眸底的笑意,抿唇卻沒有說話。

江索推着她的後背往前:“好了,該睡覺了,明天還要上課呢。”

她沒有掙紮,任由他推着。

江索有點心不在焉,思緒複雜又沉重。

自己肆意妄為的喜歡,

居然讓她陷入這麽為難的境地

以後還是收斂點的好,

等畢業了再說吧。

但溫清鈴現在可不這樣想。

雖然她奶奶要求她至少25歲,工作穩定了才可以談戀愛。

但是她不想等這麽久,還有八年,真的太久了。

怕他不願等,也怕自己等不住。

所以,她想着,反正離這麽遠,再保密一點,不讓她們發現就好。

如今,還差一個時機,一個她向他表白的時機。

一直是他主動,她也要主動一點。

前途和他,她都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