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釋

第二日早上,沒有再下雨,但地上是濕的,風有點大,氣溫也不高。

按地理老師的說法,是冷鋒過境導致的,過境後會好點。

過了一夜,溫清鈴再次面對他,卻不知道該怎樣跟他解釋。

早讀時她沒再去走廊外,而是坐在位置上,但江索在下一刻站起來去了走廊外。

連一眼都沒多看她。

溫清鈴苦惱,但不好跟過去,只能在教室坐着,政治老師在周圍轉着圈監督衆人。

早讀下後的二十分鐘裏,她沒見到他,直到他和包宸陽吃飽喝足回到教室。

江索坐下,拿出數學練習冊,繼續死磕昨天一直沒搞懂的題。

溫清鈴找到機會,想說要不我來跟你講,結果江索直接拍了下包宸陽的肩膀。

包宸陽轉頭,見他拿着練習冊,身子瞬間往後靠,一臉別靠近我的表情:“哥,你覺得我可能會嘛?問你同桌啊!”

江索:“問你同桌,然後教我。”

包宸陽無語至極。

不用想也知道又跟某人賭氣,一賭氣就來嚯嚯他,簡直不是人。

況且,他看了眼八面不動的周玥……

哼!他們也正賭氣呢!

沒理他,轉過身繼續做自己的事。

江索剛想威脅,溫清鈴終于出聲:“我會這道題,要不……”

“不用了,我問老師。”江索開口,絲毫沒留情面。

她咬唇,默了片刻,從書包裏拿出四張十塊的錢出來遞給他。

“這是昨天要還你的錢,給你。”

江索很不喜歡她說“還”這個字,仿佛他們毫無幹系。

側頭看着,只拿過一張,“其他錢還給你室友吧,算我請的。”

所以就是不請她?

顯而易見的針對,她不是看不出來。

良久,一聲不漏情緒的“哦”吐出,隐住失落,收回剩下的三十。

須臾,想起還沒吃藥,雖然後腦勺不太痛了,但保險起見,還是得吃。

拿出水杯和感冒藥,想到什麽,她故意抖了抖包裝才撕開。

想給他看看,她沒扔,沒有不喜歡。

只是下一刻,尹歡歡跑來蹲在她身邊,可憐兮兮地詢問:“阿鈴,你還有感冒藥嗎?我感覺我感冒了。”

說着,尹歡歡吸吸鼻子,又癟了癟嘴。

溫清鈴立馬擔心起來:“還有,你等等。”說着把書包裏剩下的四包都遞給她,“我只有這些了,在醫務室拿的,你要是嚴重,放學了去趟醫院。”

“那你……”尹歡歡有點遲疑。

“我的頭已經不痛了。”她笑道。

尹歡歡這才開心收下,并疑惑了句:“以前去醫務室,醫生姐姐都只給三包的,阿鈴你是得了六包吧?”

她原本還想着阿鈴還剩一包,她先吃了,中午再去外面買一盒來分她,沒想到她頭不痛了,還剩了四包。

溫清鈴睫毛一顫,不知道怎麽回,只輕輕點了點頭。

尹歡歡也沒糾結,只道:“我們阿鈴就是招人喜歡。”

她微微扯唇應付。

剛才一心想着好姐妹,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生氣?

好一會兒,她沒忍住用餘光尋過去。

江索沒動,低頭思考着數學題,一點沒有關注她們這邊的動向。

他應該是聽到了,卻沒什麽反應。

這讓她更加失落,

一整個早上都沒再說話。

*

到了中午,室友三人都回了家,她又變成一個人。

吃完飯回到寝室,随便玩了會兒手機後,她躺下睡覺。

一覺醒來,已經快六點了。

寝室裏黑漆漆的,沒有開燈,她起身開燈,又拉開窗簾。

因為天氣的原因,外面黑了一半。

一股孤寂無力感猛然襲來,

她閉眼壓下去。

回到床上,拿出手機,随意翻了翻卻都沒有看的欲望。

目光停留在微信頁面,他們上次聊天還停留在一個月前。

一次四十多分鐘的視頻通話。

她忍不住想,如果那時候她答應他……

“叮鈴鈴——”

是奶奶打來的視頻通話。

她按下接通,扯出一抹笑:“奶奶。”

溫奶奶笑得皺紋滿臉,慈祥的樣子,目光卻左右觀察了一圈。

溫清鈴看她這樣,八成也猜到了。

是怕她大晚上還出去,更怕她和男生一起玩。

溫奶奶:“诶!阿鈴吃飯沒?”

萬年不變的開口語。

溫清鈴:“還沒,馬上就去。”

溫奶奶一臉不贊同,勸誡道:

“我看你最近又瘦了,是不是偷偷減肥呢?減肥不好,女人就要胖點!看你媽媽,都四十了,還是該有的有,該翹的翹,多好看!”

溫清鈴啞然失笑,不提學習,她奶奶還是很可愛的。

“沒有奶奶,我沒減肥,而且媽媽那身材,我不減肥也比不得啊!”

溫奶奶:“那你現在就去吃飯,我要看着你出寝室門,吃完飯拍張照片來。”

無奈,她只能應下,穿好衣服,出來寝室大門,電話這才挂斷,挂前千叮咛萬囑咐她一定要多吃點。

失意時,家人的關心,是最好的靈藥。

她的心情好了點,來到食堂,慶幸現在還有飯菜,食堂人不多。

她吃着,幻想下一秒江索能出現在她對面,就像一開始的那一個月裏。

每到周末,他們總面對面一起吃飯。

昨天被文字觸動,生出一絲後悔,之後一發不可收拾,直至把這一個月她做的事全後悔了一遍……

一片陰影忽然籠罩過來,溫清鈴心跳加速,慢慢擡頭。

看的來人時,卻像是沒了心跳一樣,慢慢歸于死寂。

不是他,她失望低頭。

“同學,能坐這兒嗎?”一個男同學星星眼問他。

溫清鈴點頭說:“可以。”

男生興奮地正要坐下,但下一刻,溫清鈴拿起餐盤,轉頭坐到了另一邊去。

她低頭繼續吃,冷漠地沒有看他。

男生瞬間心碎了一地。

*

吃過飯,溫清鈴走出食堂。

仰頭看向四樓他們的教室,開着燈。

也不知道他在不在教室?

她由着本心來到教室。

進教室後卻沒看見江索,只有一本書桌上,書包也還在旁邊挂着,應該還要回來。

很多人在講臺上看游戲主播,吵吵鬧鬧的沒人發現她的到來。

回到位置,她拿出歷史練習冊要走,教室這麽吵,實在是不适合她做作業。

只是想到早上他被數學題難住的模樣,她又停住了腳步,坐回去。

翻開他桌上的書,裏面卡着一個草稿本。

似是被這道大題搞崩潰了,他胡亂塗黑了一堆公式。

溫清鈴看向原題目。

身邊的吵鬧仿佛沒聽見,專心致志思索了兩分鐘便有了大概解法。

翻了一頁草稿本,她認真寫下過程,連草稿都在一旁打得整整齊齊。

一眼看去,賞心悅目。

最後她在走廊外的大桌子上做題。

想等等看,能不能等到江索。

她決定把昨晚的事解釋一番。

等了半小時也沒見着人。

心思完全不在書本上,她嘆息一聲,起身打算去籃球場看看。

她現在總想主動點,讓他們之間的關系能夠緩和。

盡管這想法來的突然又自私……

剛到二樓樓梯,不期然就迎面遇上了江索,他一身單薄的球衣,好像一點也感受不到冷,胳膊下夾着籃球。

江索眼底露出意外,但面上不動聲色,越過她繼續走。

“江索。”她轉身喊他。

他當沒聽見。

溫清鈴急忙上前跟在他身邊。

“我,昨晚的事,我只是怕你感冒,想讓你預防一下,你,你誤會……”

“溫清鈴。”江索喊着,淡定轉身,直勾勾盯着她。

“啊?”

溫清鈴正焦急地解釋,被突然打斷,仰頭看了不過一秒就低下頭。

腦子裏亂糟糟的。

她總是不能淡定地跟他說話和對視。

“你用不着解釋,我們又沒什麽關系。”

他的聲音不鹹不淡。

溫清鈴卻驀地擡頭,見他眼神漠然,沒有絲毫溫度。

他用她說過的話來回答她,和她當初一樣的,絕情。

看着她征征然、反應不過來的樣子,江索煩躁打了一下籃球。

她又想幹嘛?

和好嗎?

那把他當什麽?

她招招手就乖乖過去的狗?

“你……”江索還想再說什麽。

卻見她眼眶濕潤,仿佛下一刻就要掉下來,頓時閉了口。

心生不耐,直接轉身離開,一步垮四梯,很快看不見身影。

沒再說更沖動的話,他已很克制了。

溫清鈴咬緊牙關,深吸了口氣,猛眨眼睛,把眼淚都憋回去。

卻還是落下一滴……

*

晚上八點,陳芯打來了電話,溫清鈴坐在床頭靠着,失神了好久。

聽到電話鈴想,她看也沒看就接起來,“喂。”一聲。

陳芯敏銳地察覺她的情緒,溫聲詢問:“我們阿鈴怎麽了?跟媽媽說說。”

聽到熟悉的聲音,溫清鈴的眼眶又紅了,卻只敢委屈地喊一聲:“媽媽。”

不敢說她為什麽不開心。

同時心裏又泛起愧疚。

媽媽在外面這麽辛苦,她卻在想學習之外的事,這股濃重的愧疚感讓她又動搖起來,再想起他如今的态度……

心一瞬間嚴重偏向了另一邊,就如同那晚一樣。

但又有股力量吊着她,讓她不敢再輕易下決定。

陳芯:“嗯?阿鈴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跟媽媽說,媽媽幫你。”

溫清鈴搖頭,仗着看不到彼此,憋着淚撒謊:“沒什麽,媽媽吃飯了嗎?清桉呢?”

陳芯在心裏深深嘆氣,泛起自責來。

之前她沉侵在悲傷中,又忙着找工作。

在她不知道什麽時候,這個女兒的心思越來越重了,什麽都不肯跟她說。

是她這個做媽媽的失職。

“清桉玩累睡了,你奶奶也不在身邊,跟媽媽說說,到底怎麽了?”陳芯這次說什麽也不能讓她憋着。

知道媽媽是擔心她,不問清楚是不會罷休的,吸吸鼻子,她慢吞吞道:

“媽媽,我搞砸了和朋友的關系,他不理我,該怎麽辦?”

陳芯欣慰了下:“很重要的朋友吧?”

溫清鈴:“嗯。”

陳芯:“那如果是你的錯,你跟他真誠道歉,若不是你的錯,你又非常想修複這段關系,那給他個臺階,讓他下來。”

溫清鈴不多說什麽,只又說:“可是他現在很讨厭我。”

陳芯:“很讨厭?”

溫清鈴抿抿唇,點頭:“嗯。”

陳芯:“他跟你說他很讨厭你嗎?”

溫清鈴想到他剛才的話,鼻尖再次酸澀:“他沒有明說,但是他的态度是這樣告訴我的。”

陳芯失笑:“有時候态度也可能是裝出來的,就像是你爸,看着挺高冷,态度也不溫不火,但他心裏一直把我放在第一位……

咳,你找個機會跟他說清楚,有什麽事啊大大方方說出來,滿意不滿意都說清楚,不要藏在心裏。”

她很久沒聽到媽媽主動說起爸爸了,一時被轉移了注意力。

“哦……媽媽,你跟爸爸是怎麽認識的啊?”她輕聲問。

陳芯只頓了秒,微微笑道:“家裏人給介紹認識的,之後相處多了,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那時候啊,你爸還沒去當兵,每天都會給我做早餐……”

陳芯難得敞開心扉,說了很多事。

但到最後卻還是情不自禁悲傷起來。

“阿鈴,以後不要找一個當兵的,媽媽不希望你跟我一樣,總是活在等待中。”陳芯語氣中含着哭音。

可是你依然不後悔嫁給爸爸,溫清鈴想着,卻沒有說出來。

“好。”她乖巧應下,不讓媽媽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