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離
十月中旬，天氣依然炎熱的要命，下了雨也是悶熱得緊。
窗外樹枝上零星的幾只知了，吱吱——叫了兩聲也再沒聲音。
一次早讀課下，江索意外地沒有和包宸陽一起飛奔食堂，盡管他還沒吃，溫清鈴也沒給他帶了。
他拿出兩人專門寫小紙條的草稿本：【同桌，數學作業借我抄抄呗，忘記做了】
溫清鈴正在背單詞，瞥見他的動作看了眼，回道：【還有時間，你自己做吧】
江索輕啧，【不會，同桌，求求你了~】
溫清鈴：【你去借別人的】
江索不依不饒：【不去。這不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了嗎？】
他的語氣委屈上了。
溫清鈴差點就要動搖了，但忍住了。
“以後不要找我借作業了，我不喜歡。”
小聲說完也不管旁邊人什麽表情，她拿起單詞本去了走廊外。
江索的眉頭皺緊，目光晦暗。
他不懂她怎麽就突然疏遠他了？
明明之前還好好的……
*
又是一節英語課，楊豔芳一如往常早早到教室給他們放了一個英文視頻。
這次是關于健康的。
“早餐後馬上晨讀會效果受影響，因為剛吃過飯之後大腦裏的血液會更多的分配到胃幫助食物消化，一般飯後十幾分鐘左右以後适宜從事腦力和體力活動……早餐最好是在七點過後再吃……”
“同桌，聽到了吧？以後早餐不要吃這麽早。”江索在她耳邊湊趣道。
溫清鈴不理他，往右便挪了點位置。
她想什麽吃就什麽時候吃！
“要不這樣吧，以後早讀下後我給你帶早餐，中午你給我補習怎麽樣？”他低聲與她商量。
溫清鈴想說什麽，但因為楊豔芳看過來而住了口，只得在紙上寫道：
【不怎麽樣，我不喜歡餓着肚子早讀。】
江索“喔。”一聲，不說話了。
那滿臉郁結的表情，宛如被丈夫冷落了的小媳婦。
過了兩秒，大屏驟然黑屏，班上一陣唏噓，還以為是沒電了在興奮，但反應過來就發現頭頂的燈還亮着。
同學們：？
“不要吵！”楊豔芳大聲壓制住躁動的衆人，鎮定地重新打開PPT：“每節課都放視頻，應該是被查到了，算了，上課吧。”
溫清鈴覺得也是，每節課都要放一段英文視頻來進行思想教育，雖然不上課挺好，但都聽煩了。
窗外的晨光明媚溫暖，照射到黑板上，滿是青春的味道，又覺恍惚得厲害。
溫清鈴這幾天的睡眠質量都不太好，又是不喜歡的英語課，漸漸的她不受控制地打起瞌睡來。
結果證明，像她這種單單英語差的學生，是很受英語老師關注的。
“啪——”楊豔芳用戒尺打了下講臺。
不僅她吓得一抖，全班也都精神了。
“有這麽困？！晚上幹嘛去了？啊！溫清鈴你起來問答一下這題，選什麽？為什麽選這個？”
溫清鈴吞了吞口水，戰戰兢兢起來，盯着屏幕，題目她都看不懂，更別說選什麽還為什麽了。
此時她的腦袋只有一片空白。
“選，選……”
“C，過去式。”江索假裝打哈欠，捂住嘴給她說答案。
溫清鈴想照他的說，又不想欠他人情。
心裏猶豫了番，小聲道歉：“對不起老師，我、我不知道。”
楊豔芳冷着臉，但卻放過了她：“行了坐下吧，不會就給我認真聽，不要打瞌睡！其他人也一樣，不要以為我沒發現有哪些人在打瞌睡，一個個的……”
雖然知道老師不是針對她，但溫清鈴還是覺得難堪得紅了臉。
之後她挺直了脊背，全神貫注地盯着黑板，不敢打瞌睡或者出神。
就是一個餘光都沒給江索。
見她這疏離冷漠的态度，江索心裏的郁氣快要沖上頂峰！
同時又挺傷心的。
心想小姑娘怎麽還忽冷忽熱的？
人家天氣都一直熱着呢……
*
媽媽給她買的MP3已經到了，黑色的一小個，看着還挺高級。
剛好周玥也買了一個，差不多一起到的，她不會下載，就請她幫忙，自己在旁邊看着，學習學習。
“你有沒有其他想下載的歌？”下完聽力，周玥便問她。
溫清鈴不好意思說自己想下兒歌大全，想着也看會了，改天自己去下載。
“呃，不用……”話音未落全，眼睛倏然一亮道：“我想下幾首英文歌，有人說多聽英文歌可以提升聽力，是不是真的啊？”
周玥：“嗯？應該吧，我也不知道，但多聽英語總歸沒錯。”
周玥的聽力也是不大行的，只能勉強得三分之二的分數，在南思一中這聽力成績不算好，不然老師也不會讓她買一個MP3了。
結果一搜出來，好多歌曲都下載不了，得要VIP，溫清鈴神情失落。
周玥看了眼不知何時站在她們身後的江索，出聲提議：“我記得你同桌有VIP，以前他總是在班上放歌，要不你去問一問他？”
溫清鈴愣神，不自覺呢喃出聲：“江索……”
卻沒想下一刻身後陡然傳來他的聲音：“喊我幹嘛？”
她一吓，當即轉身，見他表情冷酷，不似之前看到她就笑的神情，心裏後知後覺升起一抹澀然。
她不敢再看，“……沒什麽。”說完拔掉MP3的線頭，“周玥，我先回寝室了。”
周玥看看兩人近來的相處模式，好心提醒了句：“上星期天晚上接過她媽媽的電話後就不對勁了……嗯，學得更晚了。”
以前都是十二點前就睡了，現在到了十二點半才從自習室回寝室睡，就睡五個小時，也不知道能不能睡好。
江索也不知聽沒聽到，看着她離開的身影，眼裏越發深沉。
*
下午該溫清鈴和江索一起值日。
第三節課一下，兩人心照不宣地拿起掃帚開始掃地，一人兩組。
快要弄好前，考慮到他應該得去訓練了，溫清鈴看向他，遲疑着開口：“你去訓練吧，我來倒垃圾就好。”
江索卻當沒聽到一樣，掃完地還主動去把黑板擦了，講臺上也收拾幹淨。
完了才回到後排，拿起垃圾桶一端的拉環，見她不動，輕挑眉目：“不幫忙？”
溫清鈴從怔愣中回神，連忙上前拉住另一端，兩人就這樣一同去倒垃圾。
“你不用去訓練了嗎？”溫清鈴詢問。
江索随意回她：“要啊。”
溫清鈴适時擡頭：“那要是遲到了，你不會被罰嗎？”
江索居高臨下瞧她一眼，見她眼中顯露的關切，他卻別開視線。
滿不在乎說：“罰就罰呗，不過是跑幾圈步而已，又不是跑不起。”
溫清鈴低下頭，知道他不會接受她剛才的提議，也沒再開口。
兩人沉默地走在路上。
此時的太陽已快落山頭，夕陽的餘晖照在對面巍峨的山丘上，仿佛塗了一層金粉。
左邊籃球場，右邊網球場，他們走在中間的過道，深藍色的垃圾桶很是引人注目。
溫清鈴心道還好有江索在身邊，不然她得社死。
“你走這邊來。”話音剛落，江索便轉換了位置，溫清鈴走在右邊去了。
“哦。”溫清鈴沒拒絕，換了只手提。
籃球場人多，走在左邊總怕有個籃球飛過來，但網球場幾乎沒人。
他是看出她的不自在了嗎？
江索倒不是看出她不自在，而是不想那些人的目光停在她身上，能遮多少算多少。
“同桌，”江索突然喊她，“我是不是有什麽地方惹你不高興了？你最近好像總躲着我。”
溫清鈴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識否認：“沒有啊，只是，那個，快半期考試了，我要更努力學習，不是在躲你。”
江索無言，目光複雜地盯着她，也不知道有沒有相信她這個說辭。
溫清鈴覺得自己的心好像在淩遲一樣煎熬，怕他當面捅破些什麽，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溫清鈴，”他陡然開口，語氣像是在給她承諾一樣堅定，“這次半期考試，我會進步的。”
溫清鈴心跳加速，總覺得他話裏有話。
“哦，那你，加油。”她象征性回他。
江索嗓音低沉：“嗯。”
過道兩邊的銀杏樹葉很多都黃了，飄飄揚揚落了好一些在地上。
*
時間很快就到了十月底，半期考試如約而至。
溫清鈴同江索不在一個考場
兩人這半個多月以來，都沒認真說過幾句話，她對他越來越冷淡，而他也知趣地沒總是打擾她什麽。
“咚——”衆人收拾着書包鬧哄哄的要去考場時，一根橘子味棒棒糖在她桌子上。
“溫清鈴，考試加油。”
話音一落，她都沒來得及擡頭看，他便已經和包宸陽一同離開了。
她只望見了他高大青蔥的背影，好久沒回過神來，沒料到他還會給她糖果，明明她拒絕他很多次了……
她遲疑了下，還是拿起棒棒糖，若無其事走出教室，擡頭望向耀眼的太陽，嘴角抑制不住揚起一絲弧度。
她的考場在二樓，到時擁擠了一堆人在門口，她不愛去擠，站到了靠邊的走廊外。
拿出他給的棒棒糖，撕下包裝紙放進嘴裏，一邊吃一邊看着複習資料。
半響，她伸手用力地抽糖棍，想要含在嘴裏慢慢抿。
只是這糖棍有點難弄，抽了半分鐘也沒抽出來。
她放下手撇了撇嘴，正想把糖咬碎，身邊卻倏然出現了一只極有力量的手臂。
來人兩根手指捏着白色糖棍，差點就要碰到她的嘴唇。
她愕然擡眸，心中卻已有猜測。
只見江索尖尖的虎牙露出，笑得一臉痞樣，眼中嚣張甚行。
“咬緊了，我幫你抽出來。”說完他稍稍用力抽了抽糖棍。
溫清鈴一時不察，被他這動作猛然向前帶了一步，嘴上還沒松開，稱得她像一只搶食的狗狗。
江索唇邊的笑意更深。
反應過來的溫清鈴臉色染上紅暈。
想握住棒棒糖，又怕碰到他的手，想要直接松口，又覺得不雅觀，怕有口水流出。
“你！你放手！”她含混道，仰頭又羞又惱地怒目而視。
江索絲毫不懼，甚至玩心大起，“同桌，咬住了啊！”
溫清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手蓋住她的天靈蓋往下壓，一手用力地抽她嘴裏的糖棍。
周圍的同學奇怪又滿眼羨慕地看向他們，只當他們是情侶。
“江索！！！”
她也不怕碰到他的手了，對着他硬邦邦的胳膊就是狠狠幾拳。
怕把人氣狠了收不了場，江索故意嘶了聲松開手，倒打一耙率先告狀：
“啧！溫清鈴，你怎麽恩将仇報啊？”
他一松手，溫清鈴就握住棒棒糖吸溜了兩下唾沫，拿出棒棒糖，紅着臉怒目圓睜。
見某人還在賤兮兮的笑，直接伸手就是一拳，打在他的胳膊上。
“同桌，使用暴力不好。”
江索倒退躲開她的攻擊，扶住胳膊哎呦聲不斷，旁若無人地和她嬉鬧。
四周的陽光遮不住地往他們身上照，在某一瞬，暧昧了時間裏的青春。
見打不到他，溫清鈴停下腳步，說了句：“幼稚！”
“同桌，別生氣嘛。”江索見人真要生氣了，上前就想安撫。
溫清鈴趁機想再打一拳，但被他機靈地躲開，惹得她很不高興。
江索再也沒忍住，朗聲笑起來，這笑聲一聽就讓人覺得惡劣。
“行行行，給你打……打啊，我不躲了。”他伸着胳膊湊到她跟前。
溫清鈴卻不好意思再打他，低頭後退了好幾步，臉頰兩側的紅暈加深。
就在兩人僵持之際，一道聲音傳來：
“哥！還笑呢！快考試了！上個廁所還專門跑下樓，我也是服了你了！”這聲音穿透力之強，估計整棟樓都要聽到了。
溫清鈴：他倒是挺閑，考場在四樓，卻專門跑二樓來上廁所……
“叫鬼呢這麽大聲，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哥來上廁所啊？”
江索收起笑容，瞥了眼不合時宜出現在樓梯口的包宸陽，語氣不爽。
下一刻考前十五分鐘的鈴聲響起，江索看向已經轉身離開的溫清鈴，還是對着她的背影揮了揮手：
“溫清鈴，考試加油！”
說完頓了一秒轉身跑下了樓。
包宸陽揶揄：“哥，我還以為你掉廁所了呢！”
江索嘴角一拉，上前摟住他的脖子下壓，拍他的頭頂。
“一點眼力勁都沒有！”
“哥，哥，再拍腦袋就傻了，老子考試考差怪你啊！”
“呵！就你這智商還能怪我頭上？”
“……”
溫清鈴回頭，已看不見他的身影，但他輕快又嚣張跋扈的語氣時不時傳來。
嘴角的笑意不自覺勾起，沒一會兒卻又緩緩下拉，眼露掙紮。
嘆了口氣把糖重新放進嘴裏，這次一下就抽出了糖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