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
阿刁被鳳鳴拉着坐進了早已停在将軍府西牆外等候多時的一架馬車,車夫等到人後,一記長鞭揮起,馬兒揚蹄向前。
鳳鳴顧不得馬車內坐着的那位,長劍一揮割開一截衣袖,扶着阿刁的脖子,将其纏在她的脖子上止血。
一旁的簫珩這才看清阿刁脖子上的血跡,急切問道:“發生什麽事了?謝知非怎會對阿刁下手?”
鳳鳴瞥了眼沉默無言的阿刁,低聲對着簫珩解釋道:“不是他。”
“那阿刁怎會受傷?”
鳳鳴正欲開口,卻被阿刁搶先,只見阿刁低頭看着自己還握在手中的長刀,像是對自己所作之事供認不諱般,“是我自己。”
簫珩還欲開口,卻被鳳鳴望過來的眼神制止,半張着的嘴讀懂了他的意思,便不再開口。
馬車中沉悶無聲,三人皆是無言。
片刻後,簫珩忍不住地開口:“要不先去我府上找個大夫給阿刁處理一下傷口,明日一早我再送你們出城。”
“不用,按原計劃辦。”鳳鳴開口組織道。
原本的計劃是他救出阿刁來西牆處與簫珩會和,再由簫珩護送他們出城,現在就是在前往西城門的路上。
不是他不擔心阿刁的傷勢,只是在着建康城中多停留一刻,就會多一份危險,謝知非看在阿刁的以命相要挾的份上,放了他們離開,若是今夜一過,謝知非反悔,以将軍府的能力,他與阿刁想要出城簡直難如登天。
今夜他見識到了将軍府侍衛的厲害,群攻而上,他只能夠保全自身。
他看了眼低頭沉默無言的阿刁,身上散發着低沉的情緒,不知在想些什麽,她方才揮刀之時,差點将他吓得心跳停滞,這事他們先前并沒有說好的。
幸而阿刁無事。
車夫駕馬駛得飛快,一轉眼幾人便來到西城門。
城門處燈火通天,不知為何竟比平日裏守城的士兵多了兩倍不止。
“小王爺,此刻出城怕是有些棘手。”車夫将馬車停在距離城門外不遠的一處小巷,掀開門簾道。
簫珩順着他掀開的門簾将城門處的動靜看得清楚,皺了皺眉,對着鳳鳴道:“謝知非的速度竟然這麽快。”
阿刁聽到謝知非的名字,一直保持不變的姿勢略微地動了動,但依舊沒有開口。
鳳鳴察覺到她細微的變化,不禁握緊了拳頭,思索了片刻後,才說:“硬闖的我我沒有問題,只是阿刁此刻……還要勞煩小王爺幫個忙。”
“你說。”
事情都到了這個份上,他定是要幫到底的。
只見鳳鳴湊近簫珩,低聲說了句話,剛好夠馬車內的人聽清,又穿不出車外。
一炷香後,簫珩的馬車去而複返,又來到西城門處,守城的士兵靠近,揚聲說道:“城門關閉,無令牌此刻不能出城。”
說着還瞅了眼密閉的馬車,也不知誰家的公子小姐選今夜出城,不應該去将軍府喝喜酒去嗎?
誰料那馬車從內掀開一角窗簾,露出一個人頭來,頓時将士兵吓地拱手相迎,原本不遠處領頭的守将見這邊動靜不對,向前走來。
“小的不知是小王爺駕到,有失遠迎,還請恕罪。”為首的守将見識西平王府的馬車,一個眼神瞪向一旁的下屬,而後勾起一抹谄媚的笑意對着簫珩。
簫珩輕咳一聲,只道:“本王今夜有要事需要即刻出城,怎的?不能放行?”
守将聽言,哪敢不從,但心中也是有難言,方才将軍府派人拿着謝将軍的手牌來說,說是奉謝将軍之令,嚴查東西南北四個城門的所有出入人等,尤其是一對男女結伴出城的,這不,為了不出錯放錯人出城,除了城中有令牌的需要出城的,一概人員不予放行。
“不是下官不放行,只是方才謝将軍下了命令,要嚴查今夜出城的人,小王爺是知道的,謝将軍的話就是軍令,我等哪敢不從,還請小王爺體諒。”那首将說着便一副十分為難的模樣。
簫珩早就知道他會如此說,幸而早做了打算,也不怕他查,索性坦言道:“即使謝将軍的命令,那本王哪有不配合的道理,你查吧。”
“謝小王爺體諒。”
說罷,那守将便手一揮,喚了兩位士兵過來,對着簫珩的馬車檢查起來。
那士兵顫顫巍巍地掀開馬車的門簾,喃喃道:“失禮了。”說罷便伸手掀開那一側的車窗。
那一看差點沒将自己的眼珠給吓出來,只見簫珩衣衫不整地坐在馬車正中,左右兩只手臂各摟着衣着華麗的一男一女,那名男子将頭倚靠在簫珩脖頸處,一只手勾着簫珩的一縷發絲纏繞在指尖好不妖嬈,另一名女子則異常的害羞,脖子上系着一抹朱色薄紗,整個人都縮在一處,被簫珩攬在懷裏輕拍着後背,像是在安撫。
他只看了一眼便抖動着手臂放下了那簾子,面色通紅地後撤幾步。
那守将站在他的身後,透過露出的縫隙大致看到了不太雅觀的場面,瞬間了然,拱手說了句:“打擾小王爺雅興了,”随即對着守門的士兵高聲喊道:“好不放行!”
車夫拽過缰繩,車輪向前滾動,緊閉的馬車內傳來一句:“多謝。”
那名守将望着遠去的馬車,回想起剛才見到的畫面,不禁雙耳通紅,心道:真會玩。
終于逃出城門,鳳鳴扶着阿刁跳下馬車,對着一旁的簫珩謝道:“此次能将阿刁成功救出,多虧了小王爺,鳳鳴在此謝過,日後小王爺若有事自可上天雲峰,天雲門有求必應。”
“哪裏哪裏,能救出阿刁就好。”簫珩擺了擺手。
說話的時候,眼光一直不住地看向一旁一席華衣的阿刁,清冷的面龐配上豔麗的衣衫,更是氣質出塵。
阿刁望着遠處的城門,心中有種不真實的感覺,自己居然真的逃出來了,她輕輕地眨了下眼,脖上隐隐作痛的傷在提醒着她這是真的。
沉默的阿刁身上似乎有着一抹化不開的愁容,鳳鳴不願多做停留,看了看遠處栓在密林處的馬,對着簫珩告別道:“來日再見。”
簫珩也知道此時不是該敘舊的時候,看了眼阿刁脖頸處的傷口,對着鳳鳴說道:“阿刁傷需要及時處理,以免留下疤痕,你們離開此處需得趕緊找個醫館。”
鳳鳴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點了點頭。
就在鳳鳴拉着阿刁往遠處走去的時候,阿刁停下腳步回頭看着簫珩,輕聲說了句:“多謝。”
簫珩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一抹笑意,連聲音都輕快了許多,“這是哪裏的話,你可是救過我的命的,這點小事,不足挂齒。”
說罷,又在此對着他揮揮手道:“過些日子我便去天雲峰看你,你可要等我喲。”
阿刁神色認真地點了點頭,接着便随着鳳鳴上馬,不一會兒便消失不見了。
謝知非在他與阿刁的新房中枯坐了整夜,紅燭燃盡的時候,窗外剛剛泛起微光,他仍舊不為所動。
直到一陣刺目地陽光順着窗灑進房內,他才像是被刺到般動了動手指擋在眼前,他望着滿目通紅的房間,燃盡的紅燭如冰錐般墜在燭臺上,幾乎要将他的雙眼刺穿。
他撐起手臂從床上站起,這場景他一刻也待不下去,踉跄着向外走去,剛推開門便見到了欲言又止的謝玄同謝天。
“公子!”
謝知非在屋內坐了整夜,謝玄便在門外站了整夜,屋內愈是安靜他愈是擔心,但公子的吩咐,他又不敢擅自闖入,後半夜的時候,謝天回來同他說了句話便要推門進去禀告,也被他以公子的吩咐未由攔了下來。
一整夜他二人都守在門外,不敢離開半步。
聽見門被推開的那一瞬間,他慌得上前,卻見到了一臉蒼白的公子,唇上更是一點血色都無。
謝知非沒有理會他二人關心的神色,徑直說道:“出城了?”
就算公子沒說是在問誰,那答案自然也是不用多加猜測,謝天上前一步回道:“昨夜我聽從公子的吩咐前往幾個城門處,等調來人手時,已經……”他停頓後繼續說道:“于是便按照公子的吩咐交待了各城門的守将,嚴查出城人等,但什麽也沒查出來,但是有一件事十分詭異。”
謝知非看了謝天,等着他開口。
“昨夜小西平王突然駕車出城,屬下便有些奇怪,那簫珩不是跟着西平王宴後便回府了嗎?”謝天覺得此時定有蹊跷。
謝知非聽言眼角一擡,蒼白的面龐神色一凜,蹙眉道:“去查問昨夜放行的守将,仔細盤問。”
“是。”謝天拱手回道,随即又想到昨夜查到的另一件事,“回公子,昨夜千機閣查到了宇文公玉落腳的地方,大致就在建康城北二十裏處的龍眠山內。”
“暗影門那邊幾時能到建康?”
“今夜便能到。”
謝知非聞言低眸思索了片刻,接着向前幾步穿過連廊,走入院中,昨夜在打鬥下滿地刀劍瘡痍的院子,此刻幹淨地就像什麽也不曾發生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