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岫說他看過的那本書, 主角依舊是文酌煜和顧熙槐。

剛上大學的文酌煜因為機緣巧合,參加了幾名富二代合夥投資的《富翁游戲》,因為本身是金融專業的學生, 所以在參加節目之初被分配到投資公司去實習, 并且在錄制節目的過程中展露出非同一般的投資天賦,綜藝結束後順理成章的留在投資公司兼職。

而在錄制綜藝期間, 文酌煜與同校的學長應天明不打不相識。并且成功将應家家具發展成為自己的客戶。之後文酌煜又利用自己超高的操盤天賦, 幫助應家家具完成融資。這使得文酌煜一戰成名,迅速成為投資界的天才。

後來應家轉型投資電影,因為找不到男主角,而文酌煜的外形條件恰好很優秀,再加上他之前參加綜藝節目也有一定的粉絲基礎,應天明便央求文酌煜幫忙救場。文酌煜因此進入了娛樂圈, 又在之後的一部電影拍攝中與顧熙槐因戲生情。

兩人的感情在經歷過一次綁架後迅速升溫, 因為文酌煜脖子上戴的那條項鏈無意間救了顧熙槐一命, 他與顧熙槐的戀情順利得到了顧家人的支持和認可。之後兩人又經歷了一系列俗套的升級打怪談戀愛鬥極品的情節,身為男主角的文酌煜總是能夠将遇到的危機化為機遇。

而在原本的劇情中, 洛岫只是一名存在感不強的小配角。明明兩人同時參加《富翁游戲》, 洛岫卻成了文酌煜的跟班小弟。一個電影學院的學生, 還得靠文酌煜幫他拉資源介紹工作。

後來洛岫身世曝光,他的私生子身份引起了顧家人的不滿和冷落。圈內很多人趁機落井下石,用打壓洛岫的方式贏得顧家人的好感。洛岫因此度過了一段狼狽不堪的黑暗歲月。最後還是文酌煜心生憐憫, 幫助顧熙槐解開心結,讓他接受了洛岫這個弟弟。而洛岫也成為了文酌煜最好的朋友。

洛岫說到這裏微微一頓, 他眼巴巴地看着文酌煜:“看在我們兩個在原著裏關系特別好的情分上, 你就幫幫我吧!”

洛岫越想越心酸。大概是與書中配角同名同姓的緣故, 洛岫在看書的時候一直替洛岫打抱不平。他總覺得洛岫的條件明明比文酌煜更好, 最終卻混的不如文酌煜,一定是作者偏心。

于是在穿書之後,洛岫便想憑借自己對劇情的熟悉,搶占男主角的高光和機遇,讓洛岫從可憐的對照組小配角變成真正的人生贏家。卻沒想到這一切根本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樣容易……

“我雖然是穿越者,可我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洛岫看着文酌煜,眼巴巴地哀求道:“你能不能幫幫我,我不想留在看守所,也不想回療養院。我又沒瘋,我不想被人當成精神病。”

即便穿越了這麽久,洛岫對文酌煜的印象仍然停留在書中那個霁月光風純良友善的男主角上,并不知道文酌煜在上輩子經歷過怎樣污穢不堪的過往,也不知道一個從絕望的泥沼中掙紮着爬出來的惡鬼究竟有怎樣的鐵石心腸。

文酌煜有些好笑的看着洛岫。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個穿越的洛岫究竟有多麽惡毒不堪。姑且不提他說的那些原著情節,真真假假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至少文酌煜不認為以自己的三觀心性,會勸說顧熙槐接受什麽私生子弟弟。至少在這段情節上,這個穿越者絕對沒說實話。

而洛岫口口聲聲說他沒有做過對不起文酌煜的事,那也只是因為這輩子他還沒有本事傷害文酌煜,可沒本事害人跟沒想害人完全就是倆回事。

文酌煜可沒忘記自己上輩子過的有多慘。而他的悲慘境遇,包括顧熙槐兄妹的橫死,現在看來應該全都是拜穿越來的洛岫所賜。他就像是一條躲在角落裏時時窺伺的毒蛇,弱小的時候隐藏在陰影裏,卻會趁着你不注意的時候随時竄出來咬你一口。一旦你疏忽大意放松警惕,那就只有等死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終于印證了洛岫的古怪之處,滿足了心中的好奇,文酌煜此行的目的也算達成了。但他可沒想過答應洛岫的請求。

“我們都知道你根本沒瘋,所以你也不要在我面前裝瘋賣傻了。”文酌煜好整以暇的勾了勾嘴角:“什麽穿書穿越的,這樣爛俗的設定也只有網絡小說會寫。你不要以為你胡言亂語幾句,我就真的會相信。”

洛岫見狀頓時着急了:“我沒有胡言亂語,我說的都是真的。其實你也是重生的吧?否則你怎麽可能一眼就認出來那個假冒出租車司機的殺手呢?”

洛岫被關這段時間反複琢磨過他穿越後經歷的一切,尤其是文酌煜的一舉一動。他發現文酌煜似乎比書裏寫的更加精明能幹。即便自己穿越以後利用對劇情的熟悉搶走了文酌煜的很多機遇,他還是有辦法拿到更好的。

炒股投資是這樣,拍電影也是這樣,洛岫思前想後,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尤其是在針對應家這件事上,文酌煜的反應簡直像提前布局好了似的。

“……之前我也以為是你的運氣比較好,所以才能在做空應家家具這一單上賺了那麽多錢。可是後來我又打聽過,那些做空公司根本就沒注意過應家家具的問題,他們之所以會選擇做空應家家具,完全是因為有人匿名給他們送去了應家家具財務作假的資料,他們也是順勢而為……”

“是你對不對?”洛岫目光灼灼地凝視着文酌煜的眼睛,不甘心的說道:“因為你是重生的,所以你提前知道了這件事,派人搜集了應家家具的資料,然後送給那些做空公司!等他們開始狙擊應家家具之後,你又趁勢入局,跟着他們一起做空。”

洛岫越說越激動,他目露精光的看着文酌煜,眼神執着瘋狂,頭頂的白熾燈光打在他的臉上,留下一道道陰影,将他的神情勾勒的越發陰鸷冰冷:“你想辦法把我弄出去,我絕對不會跟任何人說的。”

文酌煜靜靜聽完洛岫的話,微微一笑。不得不說這個洛岫雖然不算聰明,嗅覺卻很靈敏。可惜他猜到了又能怎麽樣呢?

文酌煜搖了搖頭,感慨道:“你真的很會編故事,也真的很會演戲。如果我不是當事人,也差點要信以為真了。”

“我沒有編故事!”洛岫用力敲着桌面,一再強調道:“你相信我。我真的是穿越來的,否則我怎麽可能知道那麽多秘密呢?你之前不是也好奇過這件事嗎?我現在告訴你,因為我看過這本書,知道你們每個人的結局。你想不想知道接下來你們還會發生什麽……”

文酌煜看着急的滿臉通紅的洛岫,忽然有些意興闌珊。他怎麽也想不通,上輩子的自己怎麽會輸給這樣一個人。

“行了。”文酌煜打斷洛岫的話,淡淡說道:“不要再裝瘋賣傻了。我們都知道,你沒有你自己說的那麽無辜。你跟顧熙桓和裴晉桉合謀綁架顧董事長的罪行鐵證如山,不過有鑒于你之前差點被裴晉桉活埋,你好好交代,在量刑方面應該會有幫助。”

“我沒有——”

“或者你更想去精神病院?”

洛岫的争辯戛然而止。

文酌煜神色恍然,他嗤笑一聲:“你該不會以為,你假裝自己得了精神病就能逃脫法律的制裁吧?”

洛岫眼神躲閃:“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沒有精神病。我本來就是穿越者,你們生存的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一本書。”

文酌煜神色冰冷的打量着洛岫。洛岫緊張的握緊了拳頭。他知道自己的謀劃應該沒有那麽容易成功。畢竟文酌煜和顧熙槐恨他入骨,怎麽可能輕而易舉的放過他。但是洛岫也知道自己的優勢所在——

他曾經被顧夫人關進療養院,所有人都知道他腦子有病。如今他又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穿越者,雖然他說的是真話,但是誰會相信這種事呢?

洛岫這一次約文酌煜見面,其實是抱有兩個打算的。能夠說服文酌煜幫助他自然最好,如果不能說服文酌煜,那就必須利用這次見面坐實自己是精神病的事實。

只有這樣,他才能夠逃脫坐牢的命運。他可不想跟顧熙桓和裴晉桉那樣,下半輩子在牢裏度過。

文酌煜仔細打量了洛岫好半天,忽然輕笑:“既然你是這樣的想法……那麽如你所願。”

文酌煜想,這應該是他這輩子最後一次跟洛岫見面了。這個毀了他一輩子的穿越者,下半輩子就活在精神病院裏也挺好的。

從看守所出來的時候,天色陰沉沉的,好像在憋一場大雨。文酌煜邁步走到停車位,開車回家。半路上大雨傾盆,豆大的雨水敲打在擋風玻璃上,就連車窗都挂上了一層雨簾。

文酌煜頂着滂沱大雨回到家,顧熙槐已經在做晚飯了。溫暖的燈光籠罩着整個公寓,顧熙槐高大的身影在廚房裏忙碌着,留意到文酌煜回來,扭頭笑道:“快去洗手,晚飯馬上就做好了。”

文酌煜深吸一口氣,走上前摟住了顧熙槐的腰。顧熙槐微微一怔,旋即回抱住文酌煜,溫聲詢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聽到了一個極為荒誕的故事。又爛俗又老套,就像做了一場噩夢一樣,讓人惡心。”文酌煜輕聲抱怨道。聲音中透着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的委屈。

顧熙槐有些疑惑,旋即笑道:“故事不好聽我們就不聽了。吃完晚飯我們一起挑劇本吧。下一部電影你想演什麽?還是我們兩個一起演好不好?”

文酌煜仰頭看着神色溫柔的顧熙槐,忽然笑了:“好。”

第97章 “文酌煜,你在惡夢中經歷過的一切,永遠不會發生了。”

“對了, 這個周末,我媽叫咱們兩個回家吃飯。”顧熙槐松開文酌煜,将剛剛做好的糖醋排骨端上飯桌, 一邊擺碗筷一邊笑道:“她要感謝你在她最艱難的時候出錢出力幫她坐穩顧氏集團董事長的寶座。”

如果沒有文酌煜的操盤, 顧夫人固然能夠争取到顧氏集團董事長的席位,也不會像現在這麽輕松。更不可能趁着股價暴跌的機會拿到顧氏集團的控股權。這一點顧夫人也是心知肚明。所以這個周末的晚飯, 不僅僅是顧夫人為文酌煜舉辦的酬謝宴, 更是顧夫人與文酌煜的慶功宴。

顧熙槐說到這裏微微一頓,揶揄道:“我媽說了,軍功章上有你的一半功勞,也有我的四分之一。”

文酌煜勾了勾嘴角:“都是自家人,何必客氣。”

顧熙槐被這一句話哄的眉開眼笑:“你說得對,都是一家人, 不說兩家話。”

顧熙槐說着, 又把一盤蒜蓉蒸秋葵端上桌。

文酌煜暗暗咋舌:“怎麽做了這道菜?”

顧熙槐笑道:“天幹物燥, 最近有點上火。吃點秋葵敗敗火。”

文酌煜緊皺眉頭,用兩根手指将那盤秋葵推到離自己最遠的地方。一副十足嫌棄的模樣。

顧熙槐被文酌煜的舉動逗笑了:“挑食可不好。”

“我不是挑食, ”文酌煜辯解道:“而是在有限的範圍內, 盡量選擇更加合适自己的美食。”

五千年的美食文化源遠流長, 地域不同菜系不同,那麽多的美食等着文酌煜品嘗,他實在沒有必要勉強自己去吃那些苦了吧唧的東西。

顧熙槐莞爾:“那好吧。你可以不吃秋葵, 但是裏面的粉絲還是挺好吃的,你嘗嘗。”

文酌煜點了點頭, 視線看向廚房的方向:“你還做什麽了?”

“還蒸了一盤螃蟹, 做了一道粉蒸肉, ”顧熙槐笑着說道:“主食是在樓下買的蟹粉灌湯包。味道特別鮮。”

頓了頓, 顧熙槐又補充道:“其實粉蒸肉也是我在樓下買的。樓下新開了一家茶餐廳,味道真的很不錯。哪天有時間,我們兩個一起去店裏吃。”

文酌煜雙眼亮晶晶的,之前的疲憊和無力一掃而空。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搓了搓手:“我去洗手,我們開飯吧。”

熱氣騰騰的灌湯包表皮輕薄,顫顫巍巍地裝在盤子裏,仿佛能看到裏面的餡料。文酌煜拈起一只包子放到碗裏,用筷子在包子皮上戳了一個洞,熱燙鮮香的湯汁立刻順着小孔流出來。濃郁的香氣撲面而來,襲擊着食客的味蕾,讓人忍不住直吞口水。

文酌煜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湯汁,湯汁醇厚鮮美,喝的時候一定要小心仔細,否則很容易燙到舌頭。等喝完了一口湯,鮮甜醇厚的香氣便溢滿了口腔,再輕輕咬下一口浸滿了湯汁的包子皮,表皮輕薄有彈性,吃起來都彈牙,裹着蟹粉的金黃色餡料在口腔中迸發出豐富的味道,再沾上一點商家早就備好的姜醋,愈加揮發出食材的鮮美和濃郁,在寒冷的深秋夜晚讓人感受到加倍的滿足。

一只灌湯包吃下去,食客早已大汗淋漓,原本還覺寡淡的味蕾被鮮香熱燙的灌湯包瞬間征服,再夾上一口細膩香醇的粉蒸肉,米粉油潤,糯而清香,選用的是最上乘的五花肉,肥而不膩,瘦而不柴,吃起來酥軟潤滑,比起鮮香襲人的灌湯包又是另外一種讓人滿足的口感。

顧熙槐将剝好的蟹肉放到文酌煜面前,蟹腿肉雪白,蟹膏肥膩金黃,看着就讓人食指大動。

文酌煜悶不吭聲的吃完了一整只蟹,終于有了傾訴的心情:“今天我去看守所見洛岫了。”

文酌煜把洛岫在看守所裏說的話跟顧熙槐複述了一遍,漆黑清亮的眼眸不着痕跡地打量着顧熙槐的神色:“你覺得他說的話是真的嗎?”

顧熙槐看向文酌煜。兩人相處這麽久,顧熙槐可以自信的說,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文酌煜的人就是他。正是因為這一份了解,顧熙槐聽出了文酌煜的潛臺詞。

——如果文酌煜真的認為洛岫是在胡說八道,他就不會這麽問了。

可是洛岫說出來的話在他聽來實在是天方夜譚,以文酌煜的智商,不可能會相信。既然文酌煜相信了,那麽肯定會有他相信的理由。

“我不信他,但是我相信你。”顧熙槐直視着文酌煜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如果你想讓我信,我就信。”

文酌煜定定的看着顧熙槐好半晌,久到桌上的飯菜都有些涼了,文酌煜忽然低頭輕笑:“也是,這麽荒謬的話,誰會相信呢。”

“不說了,吃飯吧。菜都涼了。”文酌煜說着,給顧熙槐夾了一只灌湯包。

“你相信。”顧熙槐并沒有理會文酌煜的話,語氣堅定的說道:“你相信我就相信。”

文酌煜從看守所出來以後就有些心思煩躁,他想跟顧熙槐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自己那荒誕的經歷在別人眼裏能有多少可信度。他猶豫不決,卻又不甘心一個人沉淪糾結。

難道他備受折磨的兩輩子,都不配擁有一個全心信賴的枕邊人嗎?

“如果我說,我曾經做過一個噩夢,”文酌煜遲疑着開口:“在夢裏我過的特別慘,你也很早就死了,還是被綁匪撕票的……”

顧熙槐靜靜聽着文酌煜的敘述。不知道過了多久,文酌煜忽然住了口,他低頭看着已經徹底冷掉的蟹粉灌湯包,忽然說道:“只顧着說話,飯菜都涼了。是不是沒胃口了?”

話音未落,顧熙槐的手忽然伸了過來。他小心翼翼地握住文酌煜的手:“菜涼了可以再熱,不管夢裏是怎麽樣的,至少在現實裏我們過的很好。”

“我相信你曾經被噩夢所困,但我也堅信,這輩子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顧熙槐目光堅毅的看着文酌煜:“只要我還沒死,我就不會讓人欺負你。只要我還有一口氣,不論你說什麽,我都會信任你。不論你想做什麽,我都會支持你。”

“文酌煜,你在惡夢中經歷過的一切,永遠不會發生了。”

文酌煜目光怔怔地看着顧熙槐。良久,忽然張開雙臂擁抱住顧熙槐,兩具年輕的身體緊貼在一起,胸膛印着胸膛,呼吸間能夠清楚的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文酌煜把頭埋在顧熙槐的胸膛,用細不可查的音量輕聲說道:“我相信你。”

“我永遠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