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
謝知非躺在阿刁的身側,靜靜地注視着陷入沉睡中的阿刁,連睡覺都緊皺的眉任他如何都無法撫平。
在阿刁徹底陷入昏睡時,他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母親曾說過希望他有朝一日不會後悔,他看着阿刁緊皺的眉頭,覺得自己好似有那麽一絲的後悔,但這悔意還不足以讓他坦然放手。
門外傳倆一陣“咚咚”的敲門聲,他沒有起身,此刻他只想呆在她的身旁,寸步不離,倘若可以,他寧願就這樣同阿刁一直如此,直到老去。
可那擾人的敲門聲見無人回應便敲得更響,好似要将門拍裂開一般。
他忍無可忍起身走了過去,打開房門一看,是他的母親,還有一旁不敢擡頭的謝玄。
“你怎麽可以這樣對待阿刁,她醒來後不會再原諒你的!”謝夫人徑直走進房內,四處看後,停在了阿刁的床前。
謝知非沒有理會母親的惱怒,看了眼謝玄後,丢了一句“關門”,便回到了阿刁的床前。
似乎是被二人的聲音吵到,阿刁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脖子也往被子裏縮了縮,但仍舊沒有醒來。
謝知非的藥量下得不重,但剛好可以夠她昏睡七八個時辰,如果沒有意外,直到明日清晨她才會醒來,他望了望窗外,這才剛過去一個時辰,還早着。
他知道以她的功夫,若鐵了心想走,縱然是謝玄同謝天合力,也難以将其留下,想要留下她只有兩個辦法,一則他號令一隊侍衛,強行留下,二則,用藥短暫的将她的武功封住,前者掌握不好容易将她傷到,不可行。
所以,他選擇了後者。
他那幾日之所以任由她遠離她,就是在研究他新制的藥,此藥還沒有取名字,同軟筋散的效用相同,但無色無味,藥性更大且不會有任何副作用,加入水中飲用之後,并不會有任何不适,可一旦聞到他特制的香藥後,便會立即生效,四肢無力,昏睡上七八個時辰,且醒來之後,會失去內力同力道一月之久。
為了保證此舉萬無一失,他幾個晚上都沒有合眼,日夜兼程,終于在抵達建康前研制出。
在建康城外他遞給她的水袋中就加入了此藥,直到在将軍府外他聽到她要離去的消息後,才捏碎了早就藏在手中的香藥,才能不費吹灰之力将她留下。
想到此,他拂去阿刁動作時垂在額角的碎發,替她掖緊被子,眼神沒有離開一刻。
謝夫人看着他細微的動作哀嘆一聲:“我一早便說過讓你找個機會和她坦白,不然也不至于落到如今這個地步,你如此在意她,又何必做這些讓彼此後悔的事情。”
她看着他如同對待易碎的珍寶般對待着阿刁,便知他此刻心中定然是焦灼不定,本想再勸慰幾句,便被他轉身看過來的目光頓住。
“事已如此,阿娘若是無事,便回吧。”他幽然開口。
謝知非像是累及了般,說話也無甚氣力。
謝夫人只好長嘆一聲:“你父親本來在陪陛下下棋,知道你回來,已經往回趕了,阿刁的事,你想好該如何同他說。”說罷便擡腳走了出去,沒忘記将門關緊。
母親剛走,謝知非再無所顧忌,便再次躺回了阿刁的身側,合眼睡了過去。
再次睜眼是被一陣刺眼得日光照醒,謝知非許久都沒有睡得像昨夜這般沉了,他看了看身旁的阿刁,捏着手指算了算時辰。
還有一個時辰。
他起身,整理好被子,推開門走了出去。
謝玄早已等在門外,見公子的神色不錯,便松了口氣,上前一步說道:“公子,昨夜将軍來過。”
謝知非直到父親斷然不會那麽輕而易舉地離開,想必是留了話了。
“他說什麽?”
“将軍說,讓你醒了之後便去偏廳找他,他在那裏等你。”
“知道了。”
謝知非看了眼屋內,不放心地吩咐道:“她若醒了,即刻來報。”
“是!”
謝知非這才邁着腳步朝偏廳走去。
他自然知道父親尋他所謂何事,他悶不做聲地離開徐州,又在琅琊背着他深入險地,想必父親已經猜到了些什麽。
不過,如今大仇已報,他已經不再打算藏着那些秘密,今日便是個将一切說清楚的好時機,他也正愁,該将那裏交給誰,如今,便讓父親去煩吧。
他本沒有打算在建康一直待下去,畢竟比起建康,他覺得徐州更好,阿刁也應該更喜歡那裏的氣候。
謝知非走到偏廳時,父親謝必安正危坐在一席軟榻之上,身姿挺拔,未有蒼老之色。
他随手将門關上,走到父親的身旁喊道:“父親。”
“坐。”謝必安自顧自地倒了一杯茶,指了下身前這張案桌旁的位置。
他本一介武夫,從來都是大碗吃面大口喝茶,若論起這品茶的喜好,還是他的那位夫人的身上濡染的。
“你阿娘說你帶了位姑娘回府?”他輕酌了一口茶,沉吟了片刻後方才開口。
“是。”
謝知非看了眼父親空下來的茶杯,拿起案桌上的茶壺,幫着斟了一杯,接着拿起一個新的茶杯,替自己也斟了一杯,拿在手中,聞了聞味道,并沒急着飲下。
他這副不急不慢地樣子倒不不像他,謝必安心想,想着夫人昨夜的囑咐,他确是并未急着開口,只問道:“聽說你命人砍下了劉墉的手送到了大夏?”
“父親有話直言。”
“此舉恐會引起大夏的報複,你既已殺了劉墉,本可悄無聲息的處理幹淨,為何要多此一舉惹怒宇文公玉。”謝必安皺眉道。
初次聽見這個消息時,他便有所懷疑,自己這個心思深沉的兒子究竟在打什麽主意,他向來做事穩妥,某無遺策,這并不是他會做出來的事。何況,他們一直想要報複的只有劉墉而已,和大夏皇室并無關系,他實在是費解。
結合他帶回來的那位姑娘,他覺得此時并不簡單。
“我就是要惹怒宇文公玉,她最好真的會來搶劉墉的屍體。”謝知非放下手中的茶杯,擡頭看向父親,“我知道父親在擔心什麽,我自有打算。”
“你一向是有主意的,但你要知道,你并非是孤身一人,你是有家人的。”
謝必安看向這個一生下來就準備将他畢生所學教授給他的長子,從小就被寄予厚望能夠接下他的衣缽,可卻被劉墉從中扼殺,自那後,自己的這個兒子臉上便再少見笑容,整日泡在藥罐子裏。
他還記得自己去藥王谷接他的時候,他冷冷地站在一旁,雖被人群簇擁着,卻讓人感受不到一絲暖意,像是早已将世上之事看淡。
這些年,他都是這麽想的,直到他發現他悄悄跑去了北境,他才幡然醒悟,他竟将所有人都瞞了進去。
“父親是想問我何事建立的千機閣吧?”謝知非坦言道,事到如今,他也沒有什麽需要隐瞞的,“我知道父親這些年來一直在查劉墉的消息,可一直都未曾有什麽消息,在藥王谷時我便有了想要創建一支獨屬于我的情報機構,也為此付出了許多,直到出了藥王谷到了徐州。”
“所以你就利用王家布滿大梁的藥鋪開始收集消息。”
謝知非點了點頭,道:“千機閣便由此而生,若無外祖母的信任,我也不會如此快速的建立起來。”
謝必安颔首沉思,此事他亦是近來才知曉:“此事不要告訴你阿娘,免得她多有顧慮。”
“孩兒知道。”
“這些事情我不管,只是,那位姑娘你打算如何辦,難不成一直将她留在府裏?”
昨夜聽夫人說起,大概的事情他已了解,他雖也不贊同子津的做法,但卻不似她那般強加阻攔,他相信他會把一切都處理好,想是這麽想,但夫人的吩咐确實要做。
“孩兒打算同她……”
“公子,阿刁姑娘行了,此刻正鬧着要回天雲峰,将屋內的東西全都砸了!”
謝知非話說了一半,便被門外謝玄的聲音打斷,看了眼父親,見其點頭後,迅速站起身子朝自己的院子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