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日上三竿了,我還睡……”
牡丹雖然演技非常粗糙,但讓她依樣畫葫蘆還是能畫得有模有樣的,含糊了兩條,第三條張平京終于滿意了,她自己也舒了口氣:“我覺得我還能再堅持堅持。”
剛剛她都想力勸張導換角了,可就是舍不下劇中那兩場床戲三場吻戲,女人何必為難女人?這麽“辛苦”的戲還是她自己來吧,不為難別的女人了。
“接下來的每場戲我都先給你示範一遍,”除此之外,他也沒什麽速成的法子能讓她的演技一日千裏了。
“那就拜托封老板了,等我OK了,我就以身相許,”牡丹苦着一張臉,看着很是可憐,只是那雙桃花目晶亮晶亮的,太過靈動了。
封珃眼底一暗,笑意蕩開:“就屬你精怪,”牽起她的手,“走吧,我們去休息間收拾下,便回酒店。”
“今天不拍了嗎?”牡丹剛來也不知是什麽情況:“這日頭還很高。”
“今日是劇組頭天開工,”封珃跟來往的人點頭致意:“晚上劇組要聚餐,柏總買單。”
牡丹清楚了:“所以我沒有耽誤大家時間吧?”現在是下午4點,聚餐時間肯定是7點以後,請允許一只墊底小人物存在卑微。
“沒有,”封珃回頭看向她,笑道:“我原以為會一直NG到五點,就學了你,在拍戲的間歇有意識地給張導灌輸你演技很差這一點思想,很成功,張導本已做好準備跟你耗到天荒地老的,沒成想你這麽争氣。”
“你這到底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牡丹嬌嗔地瞪了他一眼:“我說我一句話NG了3次,張導怎麽還心平氣和,一點着急的意思都沒有?”
封珃拉着她的手來到嘴邊,輕輕地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下:“我是在誇你。”
其實他也有擔心,不過不是擔心劇組,而是怕她會在一次又一次的NG中變得煩躁,更甚者懷疑自己,所以他盡所能地帶着她。當然為了節省出時間給她,他也會努力調整自己,争取每條都一次過。
回了酒店,因為還有時間,封珃便讓牡丹再睡會兒,他自己則拿了衣服去了衛生間,一天下來,流了非常多的汗,不過入圈十多年,他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就是怕熏着他的寶兒。
牡丹沾床就睡,她也不累,只是嗜睡,睡夢中迎來一抹熟悉的味道,她湊了湊鼻子後便翻身鑽進了那個熟悉的懷抱。
“乖,”封珃親了親她的額頭,後凝視着她的睡顏,眼中沒有任何欲念,多的是柔情,手指輕輕地滑過她的耳鬓,将一小撮碎發勾到耳後,沒一會便擁着她閉上了雙目。
晚上的聚餐,柏詠峻露個頭喝了兩杯酒就離開了,沒有給那些蠢蠢欲動的人任何靠近的機會,其實牡丹有點想不通:“封老板,韓幕歆到底想幹什麽呀?”
“這個我知道,”坐在牡丹下手的東小西杵到她耳邊:“韓幕歆出身一般的工薪家庭,在17歲之前她的三觀應該還是正常的,轉折點出現在她18歲。”
“她有個表姐長得不比她差,大專沒讀完就去了京都闖蕩,21歲便跟了洪家大爺,至今快10年了,沒名沒分,但什麽都有,你說在耳聞目染之下,她的三觀會不會歪了?”
洪家?恐怕小西了解到的還僅是片面,牡丹看向封珃,據她所知柏詠峻的太太陳立怡很溫婉大方,跟韓幕歆完全是兩個類型,男人喜新。
封珃淡笑:“陳立怡非常愛柏詠峻,柏詠峻也十分在乎她以及家庭,”要想打擊甚至毀掉一個人,最簡單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從他在乎的人或事下手,柏詠峻不傻,所以他不沾。
“夠狠也夠卑鄙,”牡丹了悟了:“那張導為什麽要選擇韓幕歆?”
“所以很快就要換了,”東小西很開心:“你猜是誰?”
牡丹打量起邊上的人,韓幕歆屬于媚的那一型,但真要論起媚,東小西可是絲毫不遜她,她笑道:“我直覺《南茶館師爺》要進一比我還菜的演員。”
“錯,”東小西拿起餐布擦了擦嘴:“是中美混血女星KossK,我推薦的,她是我好朋友,而且也非常專業,所以很抱歉,你還是最菜的那位。”
KossK?這位她還真聽說過,不是太出名,她會知道也是因為KossK曾是大通一位高層的女朋友,不不不,應該說是未婚妻,不過已經分手了,KossK甩的那位,原因是兩人在種族問題上出現了分歧。
“你這是在把韓幕歆往死裏得罪?”牡丹是真佩服邊上這位鐵板剛姐。
東小西冷哼一聲:“昨晚你不也看見了嗎?自己不要臉還一直冷嘲熱諷說我心機婊,我那麽好欺負嗎?”
正好柏總在吃飯的時候表現出對那兩人不滿,張導有心換人,那她就搭把手喽,不過趙檬比韓幕歆要敏銳多了,張導還未找着人,她就踏實了。
果然兩天後,牡丹在劇組裏就再未看到韓幕歆,而東小西推薦的人也到了,一位非常性感的辣妹,只是她一開口,劇組的人就全呆了,“大家好,我是KossK,我賊拉稀罕《南茶館師爺》劇組啦……”
牡丹感受着當下這個氣氛,拐了拐一旁的男人:“封老板,你有沒有覺得KossK一開口,就跟我演戲一樣,完美形象立時破滅?”
“沒有,”封珃笑着道:“看你演戲,是一種享受,”享受歡樂。
“我老娘是東北人兒,”KossK還在自我介紹,張平京就已經開始想後期該請誰來給她配音。
KossK一口順溜的東北話算是鎮住了全場,但這也僅僅是開始,下午她和封珃的一場對手戲才是重點。
古街頭的偶遇,穿着旗袍的女人拿着相機對準一身銀灰色緞面長大褂的南靖,勾唇一笑,舉手投足之間盡是風情,然而南靖卻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邊經過,後本就沉寂的雙目瞬間寒刺骨,而女人眼中卻興起了一絲志在必得。
“怎麽樣?”人是她推薦來的,東小西也很忐忑。
牡丹笑了:“你确定要問我嗎?”她可是非常不專業。
入夜後的南茶館早已打烊,前院是漆黑一片,後院只有正屋還亮着燈。
“嗯……呃,”女子的嬌弱從吟咛中顯露:“靖……呃……我愛你……”
三個字叫男子更加沉淪,裏屋中的熾、熱還在繼續,但前院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戴着小圓墨鏡的男子坐在大堂中,兀自給自己沏着茶,右手的拇指輕輕地撚着一把小小的手術刀。
喝完了兩杯茶,一男音自櫃臺後傳來:“不是說了,不再聚首?”不知什麽時候,南靖出現在了櫃臺之後,擦燃一根火柴,點着放在櫃臺上的酒精燈。
“衙役死了,死在了南美。”
屋內瞬間歸于死寂,久久南靖才開口:“幹這一行就應該早知會有這一天,所以你為什麽來找我?”
“衙役是因為你死的,”戴着小圓眼鏡的男人手中的手術刀瞬間出手,南靖站在原地紋絲不動,手術刀自他的耳邊掠過,截下兩根頭發。
“CUT,”張平京欣喜:“一次過了一次過了,你們休息一下,十分鐘後再來下一條。”
演“醫生”的東臣這會正一手撐着桌面,一手捂着心口:“吓死我了,我就怕傷到封老師,”那柏總就能讓他賠命,“這動作從我簽了《南茶館師爺》那一天就開始練習,好在……好在一次過了。”
“你不用這麽緊張,”封珃安撫他:“要是方向不對,我會避開,”他自23歲就開始練空手道、跆拳道等等,對方位、方向等等的辨別是非常精準。
“謝謝封老師,”東臣趕緊地收起慫樣兒,雙手合十對着封珃連連鞠躬:“謝謝封老師。”
封珃擺手:“不用謝,”他要去看看他家那位,而此刻下戲的牡丹正在院子裏跟KossK拉家常:“對,以前我是在那工作過。”
“我就說你賊眼熟,”KossK擰開手裏的山泉水:“不過你離開那裏挺好得兒,”東北音濃濃,“當初我跟ASam分開,現在想想真是一件完全正确的事,我一點都不後悔。”
“有些分歧是沒有辦法去磨合的,”牡丹在歐美待過,種族問題一直都非常敏感。
“不提了,”KossK輕嘆一聲,笑着對牡丹說:“希望我們合作愉快,這次我是陪我老娘一起回來的,她回她的大東北了,把我一個人擱這了……哈哈……”
封珃見她挺好,便又轉身回去準備下一場戲。
适應了幾天,又有封珃的示範,牡丹漸漸地找到感覺了,當然戲份也不多了。
今天有一場重頭戲,張平京在臨出門的時候想了又想,還是決定帶上一本佛經。到了片場,他就把牡丹和封珃拉了過來:“上午這場哭戲,我這是要來真的,”兩眼盯着老大難牡丹,“你好好醞釀醞釀。”
這哭戲就算是有封老板的示範,她要是哭不出來也不成,牡丹深吸一口氣後慢慢呼出:“我從昨晚就開始醞釀情緒了,”可惜最近她投資的股票都在大漲,心情美得不行,是一點悲傷的情緒都找不着。
“我作證,”封珃都不好意思揭穿她,某個姑娘昨晚抱着Ipad哈哈大笑,高興地在床上打着滾,直呼她又有大筆錢進賬。
他作證?張平京瞥了封珃一眼,他不信:“牡丹,你先去準備,我趁着空當去翻兩頁佛經,咱們共同努力,過了這道坎,後面就只剩一道大坎了,跨過了你就可以随便放飛。”
“那是那是,”跨過了最後一道大坎,她就躺平閉眼等死了,自然可以随便放飛,“辛苦張導了,”牡丹用力夾着眼睛,看能不能把眼淚夾出來?
二十分鐘後,大戲終于開演了,穿着居家服的羅小米在廚房中切着土豆,那刀法是相當的漂亮,一看就是練過的,南靖趿拉着拖鞋走到廚房門口,微微蹙了下眉:“你今天怎麽了?”
低垂着頭的羅小米動作一頓,不過只瞬息又繼續切土豆絲,粉嫩的唇緊抿着,面上神色有些冷,但冷中又似帶着一絲絕望和憤怒,用力眨了兩下眼睛……沒有眼淚……
“CUT”
用蝴蝶夾将頭發夾在腦後的牡丹擡起頭,長嘆一口氣:“給我再來一個土豆,我切好的土豆絲別扔了,一會問問有沒有人要?”
“Action”
“你怎麽了?”南靖能感覺到妻子的反常,但他心裏也有事兒,羅小米飛快地切着土豆絲,那土豆絲切得那叫一個均勻,她在想傷心的事,可一開小差面上神色就不對了。
“CUT”
牡丹苦笑:“來,我給大家夥表演切土豆絲。”
“CUT……CUT……”
一連NG18次,張平京實在是受不住了,雙手叉着腰瞪着牡丹忍了好一會,終閉着眼睛對空大斥一聲:“休息十分鐘,”跟着就一屁股坐到小竹椅上,一把抓過帶來的佛經,翻開來念道,“戒怒戒怒戒怒……”
這會牡丹對着封珃都覺有些尴尬:“那……那啥,我最近過得實在是太美了,”有人服侍,每天還有大筆的錢進賬,沒有悲傷又離喜極而泣還差那麽一程,這個時候演哭戲真的是太難了!
封珃扭頭看了一眼張導便走向牡丹,他也在想辦法,:“寶兒,你聽我說,先好好沉靜沉靜,不要煩躁,努力放空思想,然後想想年前你在大通面臨巨額虧損的那種感覺,試着代入。”
“我再試試,”牡丹沒說她之前就有試着代入,只是都失敗了,閉上眼睛開始做深呼吸,依着封老板的建議,努力清空雜念,仔細回憶那半個月的煎熬,黑暗都是黑暗,黑暗中還有各種刺耳的吵雜。
十分鐘後,張平京暴怒的心情已經平和了很多:“再來一遍,”他已經做好了長期作戰的準備,這一條一定要達到他……他的最低要求才行,不然那就這麽耗着。
牡丹給封珃打了個OK的手勢,轉身拿起菜刀開始切土豆絲,南靖趿拉着拖鞋走到廚房門口:“你怎麽了?”
羅小米手下一頓,後繼續切土豆絲,屋中寂靜得很,而此刻牡丹的腦子裏是一片黑暗,紅綠數字在黑暗中快速地運轉,透着徹骨的冷漠。
随着腦子中數字的翻轉,心中那個數額不停地在加大,她似乎又回到那一天,不顧那一張張嘴臉的怒叱,她決意舍掉虧損的那一部分,割裂項目。眼淚滴落,啪嚓一聲打在菜板上。
她的眼中有憤怒有決絕,那些人根本就還沒意識到情況的嚴重性,他們只知道虧了錢,卻不想着及時止損。
南靖在羅小米滴落眼淚的那一刻,走上前去,從身後抱住她:“衙役死了,”羅小米沉默不語,他接着道,“醫生說是因為你當年研究的那個基因項目,”而且他已經發現有人找來了小鎮。
牡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根本就沒有在意封珃的話,想到平衡損失的那一天,悲傷難以自抑:“嗚嗚……我的錢……”
“噗呲,”他聽到了什麽,不顧鏡頭親吻他可愛女人的耳鬓:“寶兒,這裏沒有錢,你醒醒。”
“我聲音那麽小,你可以當作沒聽到,”牡丹氣惱急了,她怎麽就忘了控制,扭頭把眼淚、鼻涕全擦在封珃的T恤上,郁悶道:“還要重來一遍。”
圍觀的群衆也呆了,從來都是一條過的影帝竟然笑場了,那兩到底發生了什麽不可言語的事兒,為什麽一個哭得那麽傷心一個笑得那麽開心?
這次張平京也不怒了:“封珃,你想要分擔牡丹的壓力,也不能靠自毀,剛牡丹那感情來得多好!”
“多了句臺詞,”雖然丹美人是哼出來的,但他聽到了,攝像大哥在為他偶像洗脫冤屈。
“趁着情緒在,趕緊的再來一遍,”張平京也不廢話:“牡丹,你多句臺詞沒什麽,聲音大一點也沒關系,只要你真情實感地哭出來,情緒到位就行,我後期會剪切的。”
牡丹都不好意思了,給封珃擦了擦衣服:“有點濕,要不要換一件,”才進組幾天,他就瘦了5斤,真的是端哪行的飯碗都不容易。
“那邊有備,我換一件就行,”封珃捏了捏她夾着頭發的蝴蝶夾:“你先醞釀。”
“好,”牡丹長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剛剛的那種陰暗情緒還在,素淨的面容仍然美麗,聽到一聲,“Action,”她睜開了雙目開始切土豆絲。
“你怎麽了?”
羅小米哭了,她放棄了她熱愛的工作,和愛的男人來到了小鎮,求的只是安寧,可黑暗還是襲來了,眼淚湧出眼眶,切土豆絲的動作更加的快速,南靖從後抱住她:“衙役死了……”
“你什麽時候走?”羅小米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問出這句話,将将問完,一個不小心就切到了手,鮮紅的血珠冒了出來,這個劇本中沒有,封珃一把抓住牡丹受傷的那根手指,放進嘴中。
張平京想叫停,但這個意外不僅非常地貼合劇情,還更能體現出羅小米的無望,讓劇情飽滿起來。
羅小米一把抽回自己的手,嘶吼道:“你滾啊……”
南靖怎麽肯,将她困在懷中深吻,羅小米狠咬他,咬着咬着嘗到了血腥味,自己都心疼了,熱烈地回應着她愛的男人。
“CUT”
廚房裏的兩位似沒聽到,仍然沒有分開,張平京看着那兩人,在考慮要不要再喊一次停,不過被坐在他旁邊的燕青攔住了:“這場戲過了,我們也該退場了,将空間留給年輕的有情人。”
張平京想想也對:“那要不就退場?”
“退啊,”燕青搬着屁股下的凳子,頭一個離場。
牡丹漸漸地從她的世界中出來了,眼淚也不流了,正想着怎麽還沒結束,稍稍睜開一條眼縫,見情況不對,隔着衣服用力擰了一把封珃腰間的軟肉,得了機會避開他,立馬問到正在逃離的人:“導演,你們抛下我們準備去哪?”
啥叫抛下他們?拎着小竹椅的張平京扭頭看向兩人:“你們繼續,機組已經撤離了。”
什麽叫機組已經撤離?牡丹和封珃尴尬了,兩人異口同聲道:“我們太入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