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到了五月初, 文酌煜還在為《繡生》的排片問題跟院線方磨牙。所有人都知道《繡生》是一部投資成本不高,演員陣容不強,劇情也不怎麽迎合觀衆喜好的一部偏現實向的片子。
所以在《繡生》排檔期的時候, 各大院線也不願意給出太高的排片。都覺得這種題材過于沉悶的電影一定賺不到什麽錢。這也是岑忘年導演堅持要把《繡生》放到五月中旬到六月中旬這個考試淡季的重要原因。就是擔心被同期上映的其他電影擠掉排片。
如今換了一個淡季檔期, 同期上映的電影都跟《繡生》半斤八兩,可是《繡生》的主演文酌煜的人氣卻比其他幾部電影的主演高一些, 關注度和讨論度也大。這就是一個優勢。再加上文酌煜在投資領域展現出來的天賦和能力, 他又跟顧氏集團的大公子顧熙槐合夥開了一家投資公司,院線方也巴望着能搭上這條大船。就是為了向文酌煜示好,在排片這一塊也必須有所表示。
所以大家經過幾輪讨論,最終決定給《繡生》30%的排片,還答應在同期上映的其他幾部電影前面增加一個十五秒的貼片,每家電影院的每個放映廳門口也都立上《繡生》的宣傳海報, 盡量保證所有線下的觀影人群都能在第一時間注意到《繡生》這部片子上映了……可以說很多成本高昂, 演員陣容強勁的商業大電影在上映初期也就是這個待遇了。
只不過別家電影都是自己砸錢請求院線方配合宣傳, 文酌煜的《繡生》卻是各大院線方主動倒貼。
全部加起來也不過是千八百萬的宣傳費用,對于制作方來說可能是一筆花銷不小的開支, 可是對于院線方本身來說, 也不過是舉手之勞的錦上添花。要知道他們這些人平常為了結交金融界的那些大佬們, 也是要瘋狂砸錢投其所好的。如今只是動用了一下院線內部的資源,就能結交下文酌煜和顧熙槐,這買賣簡直不要太賺啊!
與此同時, 文酌煜也覺得特別賺。他跟顧熙槐的投資公司剛剛建立,就有一大票人傻錢多的大客戶揮舞着鈔票哭着嚷着要開戶, 還主動幫他解決了電影的宣傳問題, 簡直就是一箭雙雕一舉多得, 文酌煜又怎麽會不滿意呢!
顧熙槐算是看出來了, 文酌煜這人不論做什麽事情都是走一步看十步的。之前顧熙槐跟文酌煜聊天,還擔心投資公司成立以後該怎麽拉業務,畢竟顧熙槐活了二十多年,也沒做過銷售,更不懂怎麽拉生意。顧熙槐當時還想着要不要跟顧氏集團的合作者和供應商們見見面,問問他們有沒有投資需要——挖自家牆角的心思毫不遮掩。
文酌煜當時就表示不用擔心,還說等到時機成熟,客戶就會蜂擁而至。
現在想想,也許文酌煜那會兒就已經想好了用《繡生》做餌,不僅能夠惠而不費的解決電影的宣傳和排片,更能借此機會挑選出第一批大客戶——還是人家主動送上門來的。
“你可真厲害!”顧熙槐由衷贊嘆道。
“是我們真厲害。”文酌煜笑眯眯的糾正道。他在院線這一塊薅第一桶羊毛,顧熙槐也不遑多讓。雖然沒有正式接掌顧氏集團的意思,可顧熙槐畢竟是顧董事長和顧夫人的親生兒子,又是顧氏集團名副其實的大股東,他的面子誰敢不給?
顧熙槐就仗着自己的身份在顧氏集團內部供應商和外部合作方的範圍內到處拉客戶,幾千萬不嫌少,幾個億不嫌多,堂而皇之的把自己當成了投資公司的金牌銷售。就為了這件事,從來不參與集團管理的顧熙槐還出席了幾次股東大會,氣的顧董事長在會上破口大罵:“……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你這個當兒子的也指不上!成天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
顧熙槐聞言冷哼:“多新鮮吶!誰的胳膊肘不是往外拐的?你往內拐一個給我試試?”
顧董事長:“……”
顧董事長險些被顧熙槐一句話氣出心髒病,當即拍着桌子把顧熙槐攆出股東大會。被顧董事長一個內部電話叫進來的安保人員面面相觑,只能眼巴巴看着顧夫人。
顧夫人長嘆一聲,神色無奈的看着顧熙槐:“差不多就得了。這可是集團內部的正式會議,你這麽亂來,也不怕人看笑話。”
顧熙槐聳了聳肩膀,一臉無辜:“論公,集團董事長居然在股東大會上叫安保人員強行驅逐公司股東,這怎麽說都不太合适吧?論私,他一個當爸的在自家公司裏攆兒子,難道就好看了?”
顧夫人無話可說,只能低聲告誡顧董事長:“聽到你兒子的話了吧?你這個當爸爸的都不穩重,怎麽還要求他循規蹈矩?”
顧董事長:“……”合着還是他的錯了呗?
顧董事長氣哼哼的瞪了顧熙槐一眼,指着顧夫人痛斥道:“慈母多敗兒。你就慣着吧。”
一衆股東們免費看了一場大戲,樂得擠眉弄眼,假模假樣的出聲打圓場,還有人則對顧熙槐和文酌煜的公司很感興趣。股東大會一結束,立刻圍上顧熙槐,咨詢起開戶投資的事情來。
顧董事長氣的揚長而去,眼不見心不煩。
顧熙槐接了厚厚一摞名片,跟所有有意向的股東約定了見面詳談的時間。晚上回家的時候還不忘記跟文酌煜炫耀:“我這樣積極努力的員工,放在別的公司,怎麽着也能混上一個銷冠吧?”
“不用去別的公司,”文酌煜笑眯眯的順毛摸:“在咱們公司你也是銷冠。不知道銷冠想要什麽獎勵?”
顧熙槐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文酌煜,明知故問:“什麽獎勵都可以嗎?”
文酌煜啞然失笑:“你說呢?”
于是當天晚上,顧熙槐就享受了一整晚的銷冠福利。至于具體是怎麽享受的,外人就不知道了。
五月十五號,是《繡生》選定的電影首映日。因為拍攝成本不高,也不算是嚴格意義上的商業片,演員陣容這一塊更是可以稱得上樸素,除了文酌煜以外,估計連個能被觀衆完整的叫出名字的演員都沒有,所以劇組也就沒搞什麽興師動衆的全國巡演線下宣傳。直接在晚上八點鐘的黃金檔安排了大部分城市的同期上映。
大概是因為前期的院線宣傳做的還算到位,以及同期實在沒有能打的電影,首映當天的上座率還算不錯。文酌煜和顧熙槐穿着帶帽衫,戴着鴨舌帽和口罩,等到電影快開場時遮遮掩掩的進入放映廳,發現裏面差不多坐了一半的人。
——如果其他城市其他電影院的上座率都能達到這個程度,文酌煜就心滿意足了。至少說明這部電影還有回本的可能。
顧熙槐把手裏的爆米花桶塞給文酌煜,笑着安慰道:“就算不能回本也沒關系,到時候我們可以聯合一些刺繡工作室賣賣周邊。”
文酌煜眉毛一挑:好主意。
他将手裏拿着的飲料分給顧熙槐一杯。顧熙槐沒接,反而就着文酌煜的手低頭喝了一口。昏暗的放映廳內,文酌煜和顧熙槐還特意坐在了後排,幾乎沒有什麽人看到兩人的互動。
坐在前排的一夥學生模樣的觀衆一臉興奮的打量周圍,拿出手機又是拍照又是錄像,時不時還湊到一起竊竊私語,不知道聊到了什麽,幾個人突然興奮起來,湊在一起小聲尖叫,隐隐約約還能聽到文酌煜的名字。引得其他觀衆頻頻看過去。
顧熙槐很有經驗,湊到文酌煜的耳邊小小聲的猜測:“該不會是你的粉絲吧?”這個年齡層段的觀衆顯然不是這部電影的受衆呀!還一起來了這麽多,要麽就是同學聚會,要麽就是粉絲聚會。沒有第三種可能。
炙熱的氣息噴在文酌煜的耳後,文酌煜下意識的躲了躲。
顧熙槐也克制着往旁邊挪了挪。畢竟是在公衆場合,總不好表現的太親昵,萬一被人注意到就麻煩了。
好在電影很快開場了。整個放映廳突然黑下來,坐在前排的年輕人也立刻安靜下來。唯有大屏幕幽幽亮起,伴随着婉轉悠揚的評彈小調,一副夕陽西下,小橋流水人家的市井嬉鬧畫面陡然出現在衆人面前。
攝影師用一段長達一分半的長鏡頭細細描繪出男主角繡生從小長大的地方。烏瓦白牆,青石板路,新綠嫩柳在陽春三月的暖風中搖曳生姿,斑駁的牆壁和處處青苔的磚石透露出小鎮的寥落。潺潺流水繞過小鎮,烏篷船徐徐鑽過青石橋洞,鏡頭逐漸升高,視野逐漸放大,遠處的高樓大廈鱗次栉比,由鋼筋水泥構成的現代化大都市與眼前的小鎮風光形成鮮明對比。
坐在放映廳裏的觀衆不由得眼前一亮。随着時代不斷發展,他們已經很少能夠看到這麽有煙火氣息的市井風光了。
“這裏可真漂亮。”有觀衆小聲說道:“不知道在什麽地方,等暑假我想去旅游。”
“回去以後可以上網查一查。”另外一名觀衆附和道:“到時候咱們一起去。”
黑暗的放映廳中,顧熙槐看着大屏幕上的江南風景,湊到文酌煜耳邊輕聲說道:“我也想去!”
文酌煜無奈,只能暗搓搓的捏了捏顧熙槐的手腕:“等放暑假,如果有時間,我陪你一起去。”
顧熙槐不太滿意:“如果?”
文酌煜長嘆一聲,改口道:“一定陪你去。”
黑暗中顧熙槐滿意的勾了勾嘴角,終于安安穩穩地坐了回去,不再鬧文酌煜。
大屏幕上,電影已經播放到了繡生跟父親争吵之後甩門而去,結果在睡夢中回到三十年前的一幕。
“不是吧!”繡生站在人潮如織的大街上目瞪口呆。跟三十年後人丁寂寥的小鎮不同,三十年前的鎮子熱鬧的不得了。鎮上還有全市最大的紡織廠,所有職工和家屬加起來超過兩萬人。大家都以能成為紡織廠的職工為榮。
只有繡生知道,幾年後這家紡織廠就會因為嚴重虧損發不出工資,先是一批批的裁員,最後破産被收購。
“這個夢做的也太真實了。”繡生正感慨着,目光忽然一定。他好像看到了三十年前的老爸。
鏡頭一轉,給了扮演繡生爸的松白老師一個特寫。年近五十歲的老戲骨為了演出二十幾歲大小夥子的年輕活力,首先在妝造上就十分用心。每天早起化妝就要兩個多小時,臉上的褶子需要用一種特殊的化妝膠水撐開。那種膠水糊在臉上特別難受,不過效果也非常不錯。至少在鏡頭裏面,一點也看不出松白老師的實際年齡。
“爸!”繡生一臉激動的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