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過了一會兒,高寒開口:“如果我是你,我不會放手,你既然求了婚,難道只為了知道她的态度?現在你知道她願意嫁給你,卻要松手,你說我躲進殼裏,其實你也在往你的殼裏鑽。”
溫子謙輕笑:“我也才大你一歲,又能比你成熟多少。”
“這是膽小鬼的借口。”
“借口就借口吧,”溫子謙想了想,說道:“你就當我自私。”
他伸出手:“以後就沒見面的機會了,保重。”
高寒伸手握住:“記住你的承諾。”
溫子謙怔了一下,點了點頭,然後笑問:“你選的那張是種樹還是織圍巾?”
“我還沒看。”
“我也沒看,反正種一千棵樹和織一千條圍巾都是大工程。”溫子謙想了想,又問:“你說種樹的話選擇哪裏種?圍巾捐到什麽地方?”
溫子謙問完,他和高寒都沉默起來。
蘇小冰坐在出租車裏盯着他們,只見高寒和溫子謙不知道說了什麽都笑了起來,然後高寒向這邊走來,她原本以為高寒會坐在後面,但他拉開副駕的門坐了進去。
蘇小冰看向溫子謙,溫子謙還立在那裏,蘇小冰伸出手向他揮了揮,溫子謙臉上帶着笑,向她揮手,另一只手裏還拿着那個曲奇餅鐵盒。
直到出租車開走,溫子謙還站在那裏,蘇小冰一直往後看,直到車拐彎,她徹底看不見溫子謙。
她和高寒一前一後坐在車上,兩人都望着窗外,沒有交談,都需要時間消化各自的情緒。
快淩晨五點,蘇小冰到家,只覺得身心俱疲,倒在沙發上就睡着了。
這一覺睡得昏天暗地,她醒來的時候,窗外呈現一片暈黃色。
她看了眼手機,已經快18點,睡了十來個小時。
蘇小冰洗漱,換好衣服出門,開車前往溫子謙所住的酒店。
“退房了?”蘇小冰怔了一下:“什麽時候的事?”
“今天中午。”
蘇小冰腦子發蒙,立刻給溫子謙打電話,連續打了幾個那邊都無人接聽。
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蘇小冰感到恐慌,渾身冰涼地走出酒店,和一個人撞個滿懷,她怔怔地看着來人,是高寒。
高寒握住她的胳膊:“跟我走。”
“子謙他…是不是出事了?”蘇小冰眼裏全是恐懼,盈滿了淚水。
高寒有些心疼地看了她一眼:“他在機場,現在趕過去,也許還能見上一面。”
蘇小冰一愣:“機場?”
“回倫敦,讓我不要告訴你,等他離開之後,再把這封信交給你。”高寒拿出藍色信封,信封外面寫着“to 小冰”。
蘇小冰沒時間看信,反握住阿寒的手,臉色蒼白:“我的畫,三年前我答應送給他的畫已經畫好了,我要回去拿給他,怎麽辦,他會不會像朱迪一樣回倫敦之後就徹底從我的世界消失了!”
“我要把畫拿給他!”蘇小冰跌跌撞撞地向自己的車跑去。
高寒拉住她,“我來開車。”
蘇小冰一路都在咬指甲,臉上全無血色,渾身冰涼,抱着腿蜷縮在椅子裏。
到了文化中心的公寓,高寒向她要了鑰匙,上去拿畫,蘇小冰在車上等着。
過了一會兒,她看到高寒抱着一副包裝好的畫上車,她記得自己并沒有把畫打包,所以這是高寒打包的,包裝的手法很專業精致,連她都比不上。
蘇小冰沒心思想這些,腦袋抵在膝蓋上,整個人很麻木,像渾身打了麻藥沒有任何知覺的病人。
夜已經黑了,去機場的路卻堵了起來,幾條長龍遲遲無法撼動。
蘇小冰心裏焦急:“不知道要堵到什麽時候,我下車!”
“跑過去恐怕趕不及。”高寒說。
“再等下去更來不及!”蘇小冰抱着畫下了車。
“等等!”
蘇小冰聽不進去,直接沿着汽車築成的長龍跑了起來。
高寒幾步趕上她,拿過畫,牽住她的手帶着她跑。
高寒因為經常鍛煉,對他而言不成問題。
蘇小冰跑了一段距離呼吸就跟不上了,氣喘籲籲。
“我背你。”高寒說。
蘇小冰搖了搖頭,加快步伐,感覺自己心髒都要跳停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風不斷擦着她的臉,她已經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和意識,只有腿和腳頑強地邁動,越跑越快。
時間仿佛倒回到半年前,倒回到倫敦,倒回到那個酒店的房間。
她望着朱迪瘦削的背影踏出門,她卻怎麽也抓不住。
蘇小冰淚流滿面,不斷地奔跑,不斷地奔跑!
“起飛的時間已經過了。”高寒的聲音從耳畔傳來。
蘇小冰沒有說話,只是拼命的全力奔跑,奔跑,仿佛前方要追趕的不再是溫醫生,而是過去的悔恨和未來的自己。
高寒腿長,可以跑在她前面,她較勁,再較勁,速度越來越快,不知道為什麽眼淚就是止不住,從小到大的所經歷的一切一一在她眼前閃過,許許多多的不甘心和失去讓她心如刀絞,心裏有股積壓已久的東西想要吼出來。
機場終于到了。
高寒想要讓她靠着喘口氣,但蘇小冰像個瘋子一樣,頭發散亂,抱着畫四處亂竄。
“溫子謙!”蘇小冰不顧形象地大喊,天旋地轉地摔坐在地上,然後爬起來繼續大喊:“溫子謙!”
她覺得有人在拉她,但她用力掙脫,用盡全力喊出:“溫子謙!!!”
吼完之後,她整個人虛脫了一般,跪坐到地上,低垂着頭。
直到一雙皮鞋出現在她眼前。
蘇小冰緩緩擡頭,眼淚像掉線的珠子,隔着水霧模糊地看着眼前的瘦削身影。
“飛機晚點了。”溫子謙溫和一笑。
“我…我怕來不及…給你畫。”蘇小冰哽咽到泣不成聲。
溫子謙蹲下身子,用冰涼卻溫柔的手給她擦掉眼淚,整理頭發:“別怕。”
他帶笑的聲音也有些哽,但蘇小冰看不清,眼淚形成了一座霧山,無論怎麽擦,都看不清。
機場響起飛往倫敦的航班即将起飛的播報。
“我們還會見面吧?”
“會的。”
蘇小冰凝視着他越走越遠的身影,走的那樣幹脆,又堅定。
高寒摟着她的肩,将她帶出機場。
蘇小冰掙開他:“我沒事。”
溫醫生的信裏面依然沒有告訴她心髒病的事,如果不是她哥哥發現那個藥瓶,她可能永遠不知道他的真實情況。
信裏也沒有提到為什麽求婚,為什麽不辭而別,只是讓她替他,向她的父親和哥哥道歉,辜負了他們的信任。
可是對于她,溫醫生沒有做任何的交代。
蘇小冰想,如果她沒發現溫子謙的病,今天溫醫生不告而別,她看到這封信會不會像現在這樣難過?
肯定不會的,她可能會松口氣,不用再糾結到底是嫁給溫子謙離開,還是留在這裏,不會有自己沒把握住機會的後悔,因為是溫子謙自己離開的,他替她做了決定。
她可能會打電話問他為什麽離開,然後他…
蘇小冰渾身一涼,瞳仁顫動,“阿寒,溫醫生是不是打算像朱迪一樣,永遠從我的世界消失?”
“原本是的,所以昨晚才會叫你出來。”高寒沉默半晌,“但你昨晚的态度,讓他放棄了這個打算,尤其是你剛剛在機場的模樣,一定…讓他內心更加堅定…”
“所以,自己算是抓住了嗎?”蘇小冰怔怔地看着他。
“恩,”高寒的聲音柔和不少:“你抓住了他。”
“太好了。”小冰終于開心的笑了。
高寒抿唇不語,看了她半晌,才緩緩說道:“其實你,已經發現他有心髒病,對不對?”
“恩,”蘇小冰望向遠處: “我答應求婚也是真心的。”
高寒順着她的目光望向夜空。
飛機的轟鳴聲不斷從天空中傳來。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高寒說。
蘇小冰回過神:“恩。”
“今天有吃過東西嗎?”高寒問。
“沒有。”在那樣的劇烈跑動之後,她整個人都有點虛脫。
高寒緩緩擡起手,握住她肩,“我們找個地方去吃點東西。”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蘇小冰掃了一眼,是蘇思瑤。
高寒接起電話,那邊傳來蘇思瑤醉醺醺的聲音。
“阿寒,我好難受,你在哪裏?”蘇思瑤吐字已經不清楚了。
“我和蘇小冰在一起。”
“你不管我了嗎!”蘇思瑤在電話裏咆哮起來:“你們已經不可能在一起了!你忘了,你選擇幫我隐瞞,阿寒,如果蘇小冰知道真相,她不會原諒你的!”
蘇小冰額角一跳,疑惑地看向高寒,蘇思瑤的話也落進了她耳裏,她不明白蘇思瑤在說什麽,什麽叫她不會原諒阿寒,阿寒幫蘇思瑤隐瞞了什麽?
“這些是我的事。”高寒眼神有些複雜,聲音有一絲暗啞。
他直接挂斷了電話。
神情怔怔,眼睛仿佛空洞一般黑不見底。
“你們到底在說什麽?”蘇小冰問。
高寒垂下眼簾:“小冰,這個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會向你一樣選擇向上生長,總有些人,他們會鑽進黑暗,無論你怎麽拉,他們總會往下陷。”
蘇小冰凝視着他半晌,說道:“阿寒,爸爸要讓蘇思瑤離開蘇氏,你幫不了她。”
高寒看向別處:“我們去吃飯吧?”
蘇小冰點了下頭,兩人攔了車離開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