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薇莉娅在那個月光溫柔的夜晚抱了蘇伊。
實際上她只是想要聽聽那響徹在耳邊, 震耳欲聾的心髒跳動聲是自己的還是蘇伊的。
結果很可惜。
蘇伊的心髒跳動聲也很大，但是和自己聽到的那陣聲音并不是完全重合在一起的。
原來她們心跳都很快。
也是在那個夜晚，薇莉娅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喜歡蘇伊。
也或者從更早的時候？
她不清楚。
因為在三百年裏她沒有喜歡過什麽人, 也沒有人教給她什麽是喜歡。
被時間埋藏在記憶裏的友人隐隐約約對她說過，如果你對一個人控制不住心跳的話，那或許就是喜歡。
薇莉娅一度覺得自己身上絕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因為她很擅長控制自己。
然而，那天晚上她失控了。
她嘗試着讓心髒安靜下來, 但是它不聽話。
……
于是薇莉娅确定了自己喜歡蘇伊這件事。
這很好。
蘇伊是她的後代。
她們天然的羁絆會讓她們永遠綁在一起, 這是無法割斷的聯系。
蘇伊還擁有永生的生命。
這樣她可以永遠陪着她。
……
而對于蘇伊也是個女人這件事。
薇莉娅沒有什麽概念。
對于薇莉娅來說，蘇伊是她漫長生命裏遇到唯二的特殊存在，她很珍貴。
而蘇伊只不過恰好和她同樣是女人, 所以這沒什麽。
那天晚上薇莉娅徹夜難眠。
她想蘇伊其實應該也是喜歡自己的。
因為蘇伊的心跳也很快,
蘇伊之前還每天給她送玫瑰, 還趴在窗臺上偷看她睡覺……
但薇莉娅也有自己的顧慮。
她忍不住想。
如果蘇伊知道了她其實也是個吸血鬼，還是她的創造者，實際上一點也不溫柔善良會怎麽樣呢？雖然這張面具她已經帶了三百年，但是薇莉娅知道自己實際上是怎樣一個惡劣的人。
蘇伊喜歡的從頭到尾都是薇莉娅·西斯萊特。
她是薇莉娅。
可她還曾經還叫做薇爾莉特。
手染過的鮮血即使沒人看見，卻永遠也不可能消失。
但薇莉娅不會因為這樣一項小小的顧慮就打消之前的念頭，她決定用一種緩和的方法, 一點點在蘇伊面前表現出自己的另一面。
如果蘇伊并不能接受她的另一面的話, 薇莉娅想她或許也不介意一直裝下去, 而且她一向知道怎麽讨人喜歡……
她可以讓蘇伊一直喜歡自己。
直到她可以控制住自己不聽話的心髒那天。
于是, 在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之後, 薇莉娅在不停歇前進的列車上, 在紛嚣中，牽住了蘇伊的手, 還說出了那句喜歡。
然而蘇伊回複的答案讓薇莉娅有些不滿意。
她給了她一個落荒而逃的背影。
……
—
抵達坤蘭瓦後，一下列車，就有一個打扮和其他人格格不入、顯得有幾分不修邊幅的男人圍了上來，薇莉娅的目光看到他的衣服上還別着一枚灰色徽章，圖案是一個十字架。
那枚徽章表明這個男人是獵人公會的一員。
海倫娜明顯是認識他的，于是他們站在一邊交談起來。
“好久不見啊，海倫娜。”威爾遜率先向海倫娜打招呼，他看了一眼旁邊烏拉拉将近三十多個人，眼中閃過了一抹意外，但随即又爽朗地笑道：“嚯，這次任務你們學校竟然派了這麽多學生過來。”
作為坤蘭瓦當地獵人公會的負責人，他今天負責專門來接在澤西軍校的學生。
吸血鬼獵人公會和澤西軍校一向有着緊密的聯系，雙方之間經常會有一些合作，這次下發的通知裏就提到會有吸血鬼獵人參與進來和澤西軍校的學生一起執行任務。
獵人公會是個成立比較早的組織，主要收納一些有能力獵殺吸血鬼的強者，無論你是戰鬥力強大還是魔法師，又或者是什麽其他的本事，都可以加入。
公會沒有軍隊附屬的特戰局那樣受到統一的管理，在這裏會相對要自由一些。
有些以獵殺吸血鬼為己任或者作為謀生手段的人并不喜歡軍隊的束縛，公會就是最适合他們的地方。
獵人公會其實更像是一個雇傭公會，任何人都可以去領任務，成功獵殺吸血鬼之後就會相應地獲得一筆豐厚的獎金獎勵。
本質上是錢貨兩訖的買賣。
只不過懸賞交易的貨物通常是吸血鬼的性命。
……
海倫娜笑了一下，開玩笑道：“畢竟這次有三只吸血鬼，考慮到你們公會可能人手不夠，這不是特意多帶了點人過來麽。”
威爾遜臉上扯了一抹禮貌的笑，假的不行，他意有所指地問道：“但是這有一大半是一點戰鬥經驗都沒有的新生吧？”
海倫娜臉上的笑僵了僵。
一邊走一邊主動轉移了話題。
“這次情況怎麽樣？我們收到的消息是一共有三只吸血鬼，都評到了s級嗎？吸血鬼很少喜歡群居，你們公會那邊還有沒有什麽新情報。”
“确實是三只，而且他們一起行動，比普通的s級似乎還要強一些。這次任務總體來說還是比較危險的。”威爾遜說着又将話題繞了回來：“所以最好是不要讓新生參與吧，我是為了這些小朋友們的安全考慮。”
威爾遜并沒有刻意壓低聲音，語氣裏還帶着一絲鄙薄。
後面很多聽見了他的話的新生臉上都帶上了不服的表情，怒目而視地看着男人，集體感覺到了被輕視被冒犯。
“放心，我們會照顧好自己帶來的小朋友，不會拖你公會的後退。”
這時海倫娜眼中也冷了下來，“而且當初我們也是這麽過來的，新生只有在之戰中歷練才能獲得成長。”
威爾遜聳了聳肩，臉上的表情很欠揍道：“但願如此吧。”
海倫娜在心裏罵了他一句碧池，該死的威爾遜是不是忘了上次任務他狼狽地等着他們這些軍校裏的年輕學生去救的事了。早幾年進入公會開始獵殺吸血鬼有什麽了不起的，現在還端起老人的架子了，也不看看自己混了這麽多年還是那副半吊子廢物戰鬥力水準。
心底狂罵了一頓威爾遜之後，海倫娜表面不動聲色露出了一個虛僞的假笑。
“我聽說五年前威爾遜先生你剛進公會，第一次執行任務面對吸血鬼的時候還吓尿了呢，這是真的嗎？你別誤會，我沒有嘲笑你的意思，當然這些傳聞我是丁點兒都不相信的，但是好多人都這麽傳……我的意思是，真的嗎？”
海倫娜還故意做出了一副謙虛求問的表情。
“……你！”威爾遜的臉色難看極了，呼吸都有些不順暢，但是他到底什麽都沒說出來。
因為那些都是事實……
這一番反擊之後，後面威爾遜果然安靜下來不再說話，只悶頭走路，一副不想再搭理海倫娜的樣子。
只是走着走着，他清晰聽見後面頓時多了幾道從學生中發出來的憋笑聲。
……
—
威爾遜雖然是個垃圾，但好在他辦事還算看得過去，他給學生們早早安排好了住的地方，是一處環境不錯的酒店。
“我想和姐姐一個房間。”安娜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薇莉娅。
兩個人一間房，分配房間的時候，安娜當然第一個迫不及待地出聲，說着還不忘警惕的看一眼蘇伊。
意味明顯：別想跟我搶。
然而蘇伊卻看都沒看她。
她看起來在走神，狀态明顯有些不對。
“抱歉，安娜，我和蘇伊剛才鬧了點矛盾，我想和她單獨聊一聊，所以今晚我們住在一起。”薇莉娅将分好的房卡其中一張遞給了黛妮，看着安娜的淺藍眼睛裏帶着歉意，“你和黛妮一個房間可以嗎？”
雖然有些不情願，但是安娜向來不會拒絕薇莉娅的要求。
她只是有些不甘心地瞪了一眼蘇伊。
黛妮的視線在薇莉娅和蘇伊身繞了一圈，心底有些疑惑，這兩個人剛才還好好的，這麽一會兒怎麽又鬧矛盾了？
聯想到上次蘇伊忽然不理人，之後又在喝醉了又表現出讓人完全意想不到的另一面……
黛妮眨了眨她褐色的大眼睛。
所以，果然又是蘇伊在鬧別扭了嗎？
雖然猜到了什麽，但是黛妮并沒有過多擔心。
因為她心裏有一種直覺。
她直覺薇莉娅會游刃有餘的解決好她和蘇伊之間的小矛盾。
回到房間後，黛妮有些好笑地摸了摸安娜的頭，安慰道：“好了，安娜，聽說這家酒店的自助餐很有名，一會兒我陪你看看有什麽好吃的好不好？”
聽到好吃的，原本還在氣鼓鼓的安娜小狗幾乎一瞬間就被安慰好了。
……
列車的速度很快，但是抵達坤蘭瓦将近四個小時的車程，大家都很疲憊，作為領隊的以為三年級的學長通知了所有人先去休息，然後晚上會開一個集體會議。
黛妮和安娜兩個人去了和蘇伊都不餓，就留在房間裏。
蘇伊主動将靠窗的床位讓給了薇莉娅，那裏視野很好，薇莉娅坐在床上可以輕易看見窗外的繁華街景。
房間裏只剩下了她們兩個人，蘇伊正在收拾行李，她低着頭，不曾擡頭看過薇莉娅一眼。
薇莉娅坐在那裏也靜靜看着她。
視線落在她白皙的手腕上映着那一抹紅上。
那是她送給她的手繩。
她一直都帶着，從來沒有摘下來過。
薇莉娅還記得自己當時把禮物送給蘇伊的時候，她黑曜石一般漂亮的眼睛裏閃爍着不敢相信的光，像一個收到驚喜禮物的傲嬌小孩，心中歡喜不已，表面卻故作矜持地克制。
她真的很可愛。
但是小蝙蝠糾結執拗起來的時候，就顯得不那麽可愛了……這時候薇莉娅就會不太理解蘇伊的小腦袋裏都在想些什麽。
她好像很喜歡她。
一邊卻又總喜歡逃避。
薇莉娅嘆了一口氣，輕不可聞，卻在異常安靜的房間裏顯的格外刺耳。
蘇伊聽到了。
彼時她的手正放在一件衣服上，不自覺地收緊、再收緊，濃密卷翹的黑色睫毛有些無措的撲閃了一下。
“剛才在列車上，你還沒有給我答案呢，蘇伊。”
薇莉娅走到了蘇伊面前，蹲了下來，讓兩個人保持在一個持平的高度。
她的目光直視着她的眼睛，“我喜歡你，你呢？”
蘇伊覺得心底好像多了一塊大石頭，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她不知道如果這是一場夢，究竟是算美夢還是噩夢？
蘇伊沉默了很久都沒有聲音，她一句話不說 ，一雙黑瞳裏卻即便克制着也還是溢出無數情愫。
薇莉娅沒忍住又嘆了一口氣，她伸出手緩緩放在了蘇伊的臉上。
冰涼的手指一路劃到了她的耳後。
蘇伊還是保持蹲下的姿勢，薇莉娅支起了身子就比她高出了半個頭。
薇莉娅另一只手扶着她的下巴，指尖輕易能感受到蘇伊皮膚下面細細的血管。
女孩兒乖巧的不像話，即使脆弱的脖頸被人這般被人碰着，她卻一動也不動，只是睜着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看着她。
那雙眼中有很多情緒，有隐忍、有難過、還有很多薇莉娅看不明白的情愫。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着對視了一會兒，誰也沒說話，薇莉娅俯身，金色的長發散落下來落在蘇伊的肩上。
“如果覺得讨厭，你可以躲開。”
兩人鼻尖相碰，她輕聲吐出了最後一句話。
蘇伊的眼睛驀地睜大。
薇莉娅小姐，在親吻她……
柔軟的唇傾覆其上，蘇伊感覺到自己的牙關輕柔地被撬開，随即而來的便是玫瑰味的馨香在口腔彌漫。
她仰着頭被迫承受着，墨色瞳眸睜得大大的，臉色漲紅，呆愣愣地看着放大在眼前屬于薇莉娅卷翹而長的淺金色睫毛。
“接吻的時候要閉眼。”
溫柔中帶着笑意的聲音從唇齒厮磨而來。
蘇伊的臉頓時更紅了，她慌亂無措的地閉上了眼睛。
薇莉娅一直在索取，也不知道具體過了多長時間，親到最後蘇伊有些脫力地倒在了她懷裏裏，頭腦懵懵的，耳邊盡是失控了的劇烈跳動的心跳聲。
薇莉娅摸了一下她心髒的位置。
“你的心告訴我，它好像也有點喜歡我。”
蘇伊垂眸，而後默默伸出手輕輕攬住了薇莉娅的腰，頭埋在她的鎖骨處。
投降般的，聲音沉悶中帶着澀意。
“我喜歡你。”她啞聲重複着，“我喜歡你，薇莉娅小姐，很喜歡很喜歡。”
怎麽可能……會不喜歡呢？
明明她只要伸出手，就可以将薇莉娅小姐擁入懷中，明明她只要回應，就可以将那些深埋的愛意表露出來。
可是她不能。
之前，蘇伊曾為自己心底卑劣的愛慕而感到痛苦；而現在，她卻覺得那份痛苦和現在相比什麽都不算。
她的薇莉娅小姐說喜歡她。
她竟然也喜歡她……
可偏偏，比起單向無名的愛戀，有所回應的喜歡反而顯得讓人更加絕望。
因為結局注定是錯過。
“可我們的愛是不合理的，它不被世俗所允許……終有一天這份不合理的愛情會變成傷害你的利劍，薇莉娅小姐，你以後會恨我的。”
那聲音裏似乎帶上了梗咽。
薇莉娅扶住了她的肩膀，拉開距離，果然看到了那雙漂亮的黑珍珠一般的眼睛裏折射着水光，眼尾也泛着紅。
“不被世俗接受就不合理嗎？”薇莉娅輕聲呢喃，手指輕輕揩去她眼角的水珠，“可我若愛一個人，她本身就是最合理的存在，我為什麽要管世俗怎麽看呢？”
蘇伊眼底有什麽破碎的東西在閃爍，她攥緊了垂下來的手。
“我在心裏發過誓，會保護你。”
所以我不會讓自己成為那刃傷害你的利劍。
薇莉娅擡手摸了摸她絲綢一般柔順的黑色長發，動作極盡溫柔，湛藍色的眼睛溫柔而平靜地看着她。
“可我只要你堅定地站在我身邊。”
只要你堅定地站在我身邊，永不背叛。
“我知道你的擔心，但我沒有你想象中那麽脆弱，更不是需要活在他人目光言語中的女人。如果你介意的是同性之愛不為世俗所容，覺得流言紛擾，我也可以嘗試所有辦法，為你重建一個合理的世界。”薇莉娅溫柔的幫她擦淚，輕細的聲音中帶着一□□哄：“蘇伊，你可以放下所有的顧慮來擁抱我。”
我也不是人類，因此你所擔心的問題都不存在。
“我們兩情相悅，不是嗎蘇伊？如果你不愛我，那此刻我絕不會多說什麽。可你沒有辦法拒絕我的吻，你的心髒也在為我而跳動……未來的事，誰又能知道呢？不管以後發生什麽，就算我們之間注定沒有結局，甚至哪怕明天就是末日。至少……在世界被毀掉的前一秒，我希望我們在相愛。”
情話向來是世間最動聽的言語。
薇莉娅的每一句話都像世間最甜蜜的糖果，而蘇伊就像一個在此之前從來沒有吃過糖的小孩兒。
那些漂亮的、可口的糖果靜靜擺在蘇伊的面前，可以任她随意去拿。
這是一份致命的誘惑。
蘇伊合了合眼。
黑色的睫毛猶如蝶翼輕輕顫動，抖落了幾點晨間透明的露珠。
信徒沒有經受住考驗，她終于抛棄了理智，擡頭向她日日夜夜信奉的神明獻上了虔誠一吻。
蘇伊選擇了徹底投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