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大概是被這件事影響到了, 深夜，蘇伊在床上躺了很久依舊沒有絲毫睡意。
她坐起來又翻看了一遍溫格爾查到的資料。
關于永夜公主的資料極其有限。
作為奧古斯親妹妹的女兒，她在七歲那年被接到了菲爾德家族的宮殿。
奧古斯把她保護得很好, 此後的信息便都屬于高級機密，怎麽也查不出來東西了。
有限能得知的信息是，這位永夜公主的名字叫做薇爾莉特·菲爾德，奧古斯極其寵愛她，宮殿栽種着無數象征着她名字的紫羅蘭。
傳聞這位薇爾莉特公主是奧古斯的妹妹和一位人類生下來的混血種。
關于這條的傳聞有很多, 流傳的時間也很久遠, 已經久到無從考證，但是現實裏永夜公主确實是一位毋庸置疑的純血。
從混血變成純血，任誰也不會相信會有這種荒唐的事跡發生, 只是無人知曉流言究竟是從哪裏最開始傳出來的。
蘇伊并不相信空穴來風, 她靜默地看着紙張上的打印小字, 猜想這背後或許還有什麽隐藏的緣由。
三百年前，永夜公主出逃，菲爾德家族掘地三尺去查詢她的下落，這等大陣仗當時幾乎所有的血族都得以見證。
三百年過去了，奧古斯還沒有找到她。
永夜公主好像真的徹底消失了。
還有人說，她其實已經死了……
蘇伊翻頁, 看到資料裏第二個線索。
也是三百年前, 距離永夜公主出逃的時間相差并不遠。
那年, 一只神秘的吸血鬼在現如今加克司州的一個小村莊裏大開殺戒, 方圓幾十裏出現的吸血鬼都被屠殺殆盡, 此事一出, 震驚了整個血族。
雖然同類相食的事在血族并不罕見，但也從來沒有哪只吸毒鬼敢這樣大肆屠殺同族。
理所當然的, 那只吸血鬼觸了血族的衆怒。
當時幾乎整個血族都在追殺她，卻沒有一個人能找到她的下落。
溫格爾把這件事歸納進資料裏，是因為他懷疑這也是永夜公主的手筆。因為兩個人消失的方式都很完美，完美到讓整個血族都找不到她一絲一毫的蹤跡。
這份資料蘇伊已經來來回回看了很多次。
她同意溫格爾的猜測。
只要是血族 ，就能互相感知同類的氣息。
魔法裏有短暫隐匿氣息的障眼法，但那些都是表面的。
蘇伊猜測，那位永夜公主，大概有什麽極其特殊的方法能徹底隐匿自己的氣息而不被同類發現。
直覺告訴她，永夜公主絕對沒有死，而且她極有可能和自己轉化成吸血鬼這件事有聯系。
……
另外一份資料是關于安娜的，這份資料蘇伊也已經看過了一遍。
相比之下，安娜的資料就好查得多，關于她的事跡裏密密麻麻列舉了将近十頁，關于她從出生以來能挖到的信息都被溫格爾列在這裏面了。
蘇伊簡單翻了幾頁，裏面還夾雜了一張照片。
那是安娜小時候的照片，小小年紀的她和現在如出一轍臉上挂着燦爛的笑，面對鏡頭，手裏還緊緊抱着一個娃娃。
蘇伊看了一會兒那張照片，黑眸裏閃過一些複雜的情緒。
而後，她拿起那份資料，連同照片一起敲響了安娜的房門。
安娜被吵醒，尤其是一開門看到時蘇伊，臉色很難看。
“你大半夜來找我什麽事？”
蘇伊看了她一眼，自顧自走進了房間，關上門後還徑直找了個椅子坐下，那副不客氣的模樣氣得安娜狠狠翻了個大白眼。
蘇伊：“你還記得自己五歲之前的事嗎？”
這問題問得有些莫名其妙，這混蛋大半夜過來就是問這個的？
安娜有些摸不着頭腦，但還是自信叉腰，“當然了，我又不是人類，吸血鬼的記憶力都是很好的好嗎？我五歲之前還……”
蘇伊靜靜看着她，等着她回憶五歲之前。
安娜卻陡然緊緊皺起了眉。
“我五歲之前……”
“我五歲之前……”
她重複了幾遍這句話，關于五歲之前的事卻丁點兒記不起來。
安娜有些慌了，她皺着眉拼命回憶，妄圖讓自己想起點什麽東西。
“怎麽會？怎麽會一點也想不起來關于五歲之前的事呢？”
“你叫克裏斯蒂安娜，從小和母親相依為命，五歲那年你的父母在菲爾德家族擴張勢力的戰争中被殺死亡，而你從此被菲爾德家族收養。”
蘇伊清冷的聲音慢慢響起。
“同年，很快你就被送到了克倫西城的實驗室，菲爾德家族的人似乎對你做了什麽藥物實驗，從那以後，你的記憶就開始混亂了。”
“父母？”
“我沒有父母，只有姐姐。”
安娜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蘇伊。
她怎麽可能有父母呢？她腦海裏從來沒有關于他們的半點記憶，就算是相依為命，應該是她和姐姐一起才對。
蘇伊沒說話，而是将資料遞給了她自己看。
血族內部各勢力之間的争鬥不亞于是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戰争，這都會造就很多血族孩子失去父母。菲爾德家族會将這些他們親手造就的孤兒統一收養，而後篩選出一部分送到克倫西城的實驗室。
關于克倫西城的實驗室也是菲爾德家族的頂級機密，蘇伊能知道這個還是因為赫爾穆特和狄藍。當初，他們就是從那裏逃出來的。
資料裏顯示安娜也曾經被送往過那個實驗室。
只是出于某種原因，她在一年後又被送了回來。
經過實驗室的秘密改造，從那裏回來後的安娜身體強度和技能都得到了大幅提升。她獲得了強大的力量，智力方面卻出現了問題。
顯然，實驗沒有那麽成功。
安娜記憶喪失。
說話也變得磕磕絆絆不連貫。
也是從那之後，她一直篤定自己有一個姐姐。
然而，從頭到尾，克裏斯蒂安娜的人生軌跡中就沒有所謂姐姐那樣一個人物真正出現。
安娜翻看的速度很快，越看臉色愈發變得蒼白起來。
她眼中閃過了慌亂，“你是不是查錯了，我或許真的有父母，但是絕對不可能沒有姐姐。薇莉娅就是我的姐姐，她分明就是我的姐姐，我怎麽可能沒有姐姐呢？”
蘇伊沉默了很久，将照片也遞了過去。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記憶裏的姐姐，或許只是一個洋娃娃。”
那個娃娃是她已逝父母留給她的唯一禮物，娃娃做的很精致，蓬松的金發，湛藍色的眼睛，和薇莉娅很像……
安娜愣愣地看着照片上的人。
那是她。
懷裏的娃娃……是姐姐？
記憶裏很多被遺忘的東西斷斷續續再次閃現。
實驗室、血液、籠子。
絞肉鉗、罵聲。
無休無止的哭嚎聲和哀求聲……
頭疼欲裂讓安娜的眼底生出了一些生理性眼淚，她抱着頭，呼吸急促。
她想起來了。
沒有姐姐，一直以來都只有她自己。
從前她腦子裏很多記憶都變得混亂。
她連話都說不清楚，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找到姐姐。
後來，她真的找到了姐姐。
有了姐姐之後，她才逐漸開始關心一些別的東西。
她開始關心黛妮今天做了什麽好吃的食物。
關心米米有沒有好好将貓糧吃完。
關心莫裏斯教官那個酒鬼今天有沒有活着來學校。
關心自己和蘇伊這個讨厭鬼誰更厲害一點讨姐姐的喜歡。
……
安娜知道自己正在慢慢變好。
找到姐姐之後，她覺得每天都變得不一樣了，她可以肆無忌憚的笑，每天都很開心。
因為她知道，這世上她還有一個姐姐。
她們會永遠在一起。
可現在她想起來了。
她的姐姐是個不會說話、不會呼吸、不會溫柔地抱着她的洋娃娃。
那個娃娃早就在克倫西實驗室的時候就被看管她的人撕碎了，是看守為了懲罰她不聽話，當着她的面撕碎的。
所以……
從頭到尾都只有她自己一個。
她沒有姐姐。
安娜抱着頭蜷縮在地上，滿臉倉皇，她腦海裏一會兒閃過了薇莉娅溫柔的笑，一會兒又是滿地被撕碎的娃娃的殘骸。
“姐姐……不是我的姐姐……我沒有姐姐。”她無意識地呢喃着，眼底滿是破碎的痛苦。
蘇伊走過去，将她緊緊扣在頭上的手指掰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看到了安娜眼底的水光，眼中閃過了一絲歉疚。
這件事是她欠考慮了，就這樣将調查結果輕飄飄地擺到她面前，對于她來說，這幾張薄薄的紙。對安娜來說，卻是難以回首、不容觸碰的過去……
“沒關系，只要你想，你可以繼續把薇莉娅小姐當作你的姐姐。薇莉娅小姐她……很喜歡你，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她已經将你看作是自己的妹妹了。”
蘇伊想起之前薇莉娅安慰人的樣子，動作有些笨拙地輕輕拍着安娜瘦削的肩膀，小心安慰道。
“只是在此之前，我要知道當年克倫西城的實驗室都對你做了什麽，身體裏是不是還有留存的隐患，所以這次放假你必須要和我回一趟安全區做檢查。”
彼時，另一個房間裏。
聽到了所有對話的薇莉娅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睜着眼睛，靜靜看着某處，血紅色的瞳眸裏結滿寒冰和殺意。
奧古斯·菲爾德，你可真是，比我想象中還要該死……
—
第二天，薇莉娅去值班，蘇伊要跟着去，就和喬爾教官發了信息請假。
黛妮原本已經準備好了安娜和蘇伊兩個人在客廳上演每天一遍的互怼日常了，但是安娜沒有湊過來，反而安安靜靜地坐在餐桌上，抱着一片吐司有些魂不守舍。
就連薇莉娅都要走了，她也沒有黏黏糊糊的湊上來。
反倒是蘇伊還拍了拍安娜的頭，帶着些安慰的意味……
黛妮：？？？
這倆人之間是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嗎？為什麽突然變得這麽要好了？
她用尋求的目光看向薇莉娅，薇莉娅搖了搖頭。
薇莉娅和蘇伊走了之後，一整個上午安娜都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黛妮也沒課，就留在寝室裏陪她。
平日裏最沒心沒肺的安娜突然變成這樣，任黛妮把腦子想破了也沒想明白是為什麽。
為了哄安娜開心，黛妮還做了她一直嚷嚷着要吃的小蛋糕。
但安娜竟然對吃的都不感興趣了！
一定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黛妮瞳孔地震，此刻是真的開始擔心了。
她湊過去托住安娜的臉，着急道：“乖女孩，安娜，你跟我說說，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黛妮看着她臉上擔心的表情，還有溫柔小心的聲音，突如其來湧上了一團委屈。
她癟了癟嘴道：“薇莉娅她不是我的姐姐。”
這不是一開始就知道的嗎？
黛妮眨了眨眼，反應過來是安娜終于明白過來了這一點，所以這才難過了。
她忙不疊伸手去抱了抱她，忽然又想到了自己之前的一個念頭。
“沒事沒事，如果你願意的話，以後我也可以做你姐姐。”
安娜眨了眨眼睛，将淚意憋了回去。
慢吞吞拒絕道：“不要，我只有一個姐姐。”
黛妮：終究是我錯付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