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标記

“宋衍!”沈星悠喊他,“不要。”

“不要咬我。”

他恢複了一點意識,聲音低沉發啞,“對不起。”

他惶然無措地松開沈星悠的手,起身下床,然後暈乎乎地倒在地上,他坐起來,靠着床邊,低着頭,“星悠……對不起。”

“你快走吧。”

沈星悠坐起來,看到宋衍坐在床邊痛苦隐忍的樣子,心裏忽然有點難過,他像一只小貓,低着頭,露出了後頸。

那裏紅腫了一片,沈星悠想那大概就是腺體的位置。

沈星悠下床,坐在他的旁邊。宋衍別過頭,不看沈星悠,默默承受着痛苦,“你走吧……霍叔不會為難你的。”

“宋衍,是不是咬破後頸腺體就可以?”沈星悠心裏很難過,宋衍的好,反而讓她更愧疚。

不就是标記嗎?

信息素的交換而已。

宋衍沒說話,但是身體在發抖。發燒時發冷,說明體內溫度還在升高。

“宋衍?”沈星悠忽然做出了一個瘋狂的決定。

她伸出雙手,環住了宋衍,青年身體滾燙卻僵硬。

“你幹什麽?”宋衍僵住。

沈星悠微微起身,看向宋衍後頸的腺體,那塊皮膚是透明的,可以看到裏面細小的血管,那塊皮膚因血管的腫脹而微微凸起。

濃郁的alpha信息素從那裏散發出來,沈星悠臉頰發燙,低下頭咬了上去。

“星悠。”宋衍的背彎了下去,沈星悠手臂環緊他,用力咬破了後頸皮膚。

那裏的皮膚是嬌嫩的,信息素的香味占據着她的口腔,如絢爛煙花一樣在她腦海裏噼裏啪啦地盛開,她仿佛坐在陽光明媚的雪地裏,細細品嘗着一朵香甜的百合花。

為什麽不覺得惡心,反而覺得很美好?

宋衍的身體軟下去,體溫慢慢降下來。

“宋衍,你好點了嗎?”沈星悠擡起頭,她的雙手還被宋衍抓着。

宋衍轉過身,把沈星悠抱在懷裏,聲音沙啞:“星悠,我愛你。”

“我去給你倒杯水。”沈星悠想從他懷中出來,卻被他抱得更緊。

“星悠,不要離開我。”他的頭埋進沈星悠的肩頸裏,語氣近乎撒嬌。

他毛絨絨的頭發蹭得沈星悠耳朵發癢,就像一只大貓貓。

“我愛你,星悠。”他又道。

“宋衍,我想喝水了。”沈星悠有點尴尬,臉頰發燙。

“我去給你倒。”宋衍站起來,險些站不穩,他的身體是軟的。

沈星悠将他扶到床上:“宋衍,你先躺着休息一下,我去叫霍叔進來。”

“不要。”他伸出手抱着沈星悠的腰,不讓她走,“不準離開我。”

這什麽情況?

他現在是清醒還是不清醒啊?

沈星悠茫然地站在那兒,最終妥協了。

“好,我不走,你躺着休息好不好?”沈星悠像哄小孩一樣,宋衍乖乖地躺進被子裏,睜着碧綠眼睛看着沈星悠,還抓着她的右手。

沈星悠摸了摸他的額頭,似乎不燒了,她拿起床頭櫃的溫度計,給他測體溫,體溫37.7℃。

“宋衍,我去叫霍叔進來好嗎?”沈星悠試圖讓他松手。

宋衍沒有松開的意思,“打電話。”

沈星悠無奈之下,打了霍斯的電話。霍斯就在門外,進來看見宋衍沒事了,臉上難得地露出了笑容,“謝謝星悠小姐。”

“不用謝,霍叔,叫我星悠就好。”沈星悠對他笑了笑,“宋衍的傷怎麽樣了。”

“應該不要緊,我去請醫生過來。”霍斯走過來看了看宋衍。

“霍叔,星悠想喝水。”宋衍道。

“我馬上去倒。”霍斯急忙道。

“不用,我可以自己去倒。”沈星悠有些無奈,“宋衍你松開好不好?”

“不好。”

霍斯端着兩杯水過來了。沈星悠接過去,她也不是真的想喝水,還是喝了幾口。宋衍喝了水,繼續躺着。一會兒,醫生過來了,檢查完之後,給他挂上了點滴。

“宋衍,你松開吧,我不走。”沈星悠的手被他抓了半小時,都抓紅了。

宋衍沒松,顯然不太信任她。

“我手腕疼,換只手好嗎?”沈星悠再次妥協。

宋衍松開她的手,從床邊摸到了抑制器。他握着抑制器,墨綠色的小珠子在他手中發出通透的光芒,他在注入力量。

“戴上。”他遞給了沈星悠。

沈星悠接過去戴好。

他笑了笑,對沈星悠伸出手,“手。”

沈星悠猶豫,手都抽出來了,為什麽還要給他牽?

她站起來,離他遠一些,“你好好休息。”

宋衍突然坐起來,想去抓她的手。

沈星悠看了看架子上晃動的藥袋,急忙走過去,“別亂動,輸液呢!”

宋衍于是抓着沈星悠的左手。

“你睡會兒吧,我真的不走。”沈星悠坐在床邊,輕聲道。她想至少等宋衍把這袋藥輸完了再走。

宋衍呼吸平穩,沈星悠的左手被他抓着放在心口上,沈星悠能感覺到他的胸腔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

他的臉上白淨細膩,沒有一顆痣,沒有一點淡斑。異常漂亮的眼睛閉上之後,五官的精致絕美終于凸顯出來了,眉骨很高,眼皮上有淺淺的褶皺,睫毛長且濃密,鼻子挺拔而精致,但嘴唇卻因生病而蒼白幹燥。黑亮柔軟的頭發下,耳廓微微發紅。沈星悠發現他還有兩個耳洞。

沈星悠驟然回憶起,在古堡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的耳垂上好像戴着某種碧綠的寶石耳墜。

“咳咳咳……”他突然咳嗽了幾聲,沈星悠輕輕拍了拍他的胸口。

窗外的天慢慢暗下去,藥液快輸完了,宋衍還沒有醒。可能他這幾天都沒有休息好吧,沈星悠不想驚醒他,醫生過來拔掉了針頭,沈星悠繼續陪着他。

“星悠小姐,該吃晚餐了。”霍斯走到床邊,“您去休息吧,我來守着。”

“輸完液了,不礙事的。”

沈星悠輕輕抽回手,宋衍還是醒了:“你要去哪兒?”

“少爺,醒了就起來吃藥吧,星悠小姐也該吃晚餐了。”霍斯語氣裏也充滿無奈。

“我去吃飯,我餓了。”沈星悠皺皺眉,發現宋衍好像變得不可理喻起來。幾天不見,他怎麽這樣固執?

可能是因為自己的表情很嚴肅,宋衍默默松開了手,沈星悠走了出去。宋衍沒事,沈星悠覺得她該走了。

先不告別了,上車了再告訴霍叔吧。沈星悠往外走,準備打車回去。還沒走到門口,宋衍就追了出來,他跑過去抓着沈星悠的手,可憐又兇狠,語氣裏竟然很委屈:

“沈星悠,我不相信你了。”

他在委屈什麽?

沈星悠不解地看着他:“不用相信我,我要走了。”

“放開。”

他依然緊緊抓着沈星悠的手,低下頭委屈地看着她。

“宋衍,別讓我讨厭你。”

他愣了一下,手上的力度輕了點。

他可憐地看着沈星悠,很久之後,他道:“天黑了,讓霍叔送你好嗎?”

沈星悠最終妥協。

霍斯把車開過來,沈星悠坐上去:“麻煩您了,霍叔。”

“星悠小姐,是我要謝謝您。”霍斯聲音恢複了一貫的冷靜,“标記之後會經歷一個依戀期,希望你別怪少爺。”

沈星悠沒什麽好怪宋衍的,按照ABO世界的标記來說,是她主動标記了宋衍。只是宋衍對她的依戀讓她覺得無所适從,只想逃離。

“我不怪他。”沈星悠道。

霍斯開車快且平穩,兩個小時之後,沈星悠到達了南陵園。古街辦事處門關着,沈星悠去拿通行憑證。寅清昨天上午去渚良辦事了,還沒回來,不知道值班的工作交接給了誰。

沈星悠敲門,很快門開了,一個女孩探出頭來,聲音怯怯地,“主人。”

沈星悠疑惑地看着她,總覺得哪裏見過,終于想起來她是出現在宋衍幻境中的夏連——元變成的夏連。

“你是元?”

“是的,主人,夏連是我的第三形态。”女孩聲音怯怯的,“主人,您來找寅清大人嗎?寅清大人昨天上午出門了。”

“夏連,不要叫我主人。”光塵說過,沈星悠不是元的主人,給元取名字也不是她。況且生态園人人平等,這稱呼讓她很別扭。沈星悠還是用夏連稱呼她,“我來拿通行憑證,你會寫嗎?”

“會的,主人,寅清大人教過我。”夏連打開門,讓沈星悠進來,“主人請等一下,我馬上去寫。”

沈星悠:“……”算了,随她叫吧。

沈星悠拿了通行憑證上山,溫室的燈已經熄了,沈星悠看了看二層,光塵不在裏面。回到曉星閣,紫夜在庭中花架上悠悠躺着,賞着月空。

沈星悠害怕打擾到她,打算從另一條小路輕輕回房間,不打招呼了,卻被她叫住。

“星悠,你回來了?”她坐起來,“過來陪我坐坐。”

“好。”沈星悠開心走過去,從小到大,她沒什麽朋友,但住在生态園的這段時間裏,紫夜經常拉着她聊天,教她穿衣、化妝、插花、制香、茶藝……紫夜的生活平靜悠閑而雅趣,沈星悠很喜歡她。

沈星悠坐在她的旁邊,聞着她身上好聞的玫瑰花香,忍不住挽着她的胳膊。

紫夜牽着她的手,“每次看到你啊,總覺得我這一生,已經活得太久了。”

“……”

沈星悠轉過頭看她,不明白她今晚怎麽了,突然說這些話,“姐姐,你怎麽了?”

“你手腕怎麽都紅了,誰弄的?”紫夜問道。

沈星悠看過去,手腕上有幾道指痕,其實不嚴重,只是她皮膚受一點壓力就會紅一片,看着很嚴重罷了。她有些尴尬地縮回手,“沒事,不小心弄的。”

紫夜笑了笑,“看你耳根子都紅了,我不問就是了。”

“月亮好圓。”沈星悠擡起頭。

“今天陰歷十四,月亮自然是圓的。”紫夜雙手撐在身後,擡頭望天。

“姐姐,這裏的月亮和海邊的月亮,是一個月亮嗎?”沈星悠忽然想起了那片幽深的海域。生态園的生活太平靜了,雖在城市中,卻隐藏在山谷,聽不見城市的喧嚣,她總是恍惚這裏與世隔絕着,是另一個世界。

“阿悠在想誰?”紫夜笑着問,一語道破她的心思。

“紫夜姐姐,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沈星悠回過頭,她注意到,剛剛紫夜叫她“阿悠”,紫夜從來沒有這麽叫過她。沈星悠隐隐感覺紫夜剛剛那句話,不是對她說的。

“也許另一個世界有平行時空呢?這種事情誰說的準呢?”紫夜站了起來,撫了撫星悠的肩膀,“星悠,夜深了,去休息吧。”

沈星悠回到房間,總覺得今晚的紫夜和平常不一樣,她好像有心事。

第二天一早,沈星悠便去了溫室,繼續給那顆種子注入力量。她按照青祖教給她的方法,從植物之中汲取力量,她的力量又被那顆種子吸取。

她覺得自己像一個奇怪的容器。

這樣的力量過渡,會極大消耗她的體力,但是,她迫切想使那顆種子發芽。

在溫室下面,在沈星悠看不見的地方,光塵站在那裏,看着這一切。他皺了皺眉,負手向後山走去。

後山草廬,院中,青祖正在砍伐那顆死亡的桂樹。

“為什麽要教她?”光塵看着傾倒的桂樹。

“哼,”青祖笑起來,“光塵,這麽多年,你真是一點沒變。”

“前輩教訓的是。”光塵略微躬身。

“既然來了,陪老人家喝杯茶吧。”青祖起身,臉上帶着慈祥的笑意,去接水洗了手。

光塵進屋搬了把椅子出來,坐在院中石桌邊,汲泉煮茶。

青祖坐着,接過茶盞,“不管是星悠,還是那孩子,你讓她們做什麽事,她們又怎會不拼命完成呢?”

光塵平靜看着他:“前輩,這些年我一直在思量,我終究做了一件錯事。”

“往事已矣。”青祖靠在躺椅上,嘆了口氣,“你做什麽,那是你的事。”

他搖着蒲扇,“只是星悠那孩子,我喜歡,希望你給她一個選擇的機會。”

“多謝前輩指點。”光塵站起來,躬身告辭。

溫室內,沈星悠再次感受到了那顆種子可怕的生命力。它如同一個活物,控制着沈星悠的身體,瘋狂地吸取着周圍植物的力量。

種子上面無數條透明的觸須插進沈星悠的身體裏,又從她的身體裏鑽出來,伸向四周蓬勃生長的植物。

沈星悠的身體,似乎變成了一顆跳動的心髒,源源不斷的力量,通過她的身體,傳入玻璃容器中,孕育着裏面的另一顆心髒。

周圍的植物在枯死。

沈星悠的血液卻在沸騰。

“松開!”一個青年突然從植物中站出來,瘋狂扯斷沈星悠身體裏透明的觸須。

“宋衍?”

觸須纏上了宋衍的手臂,勒進他的身體裏。

觸須的力量太強大了,沒有武器,不僅沈星悠抵抗不了它,宋衍也不能。

其實沈星悠并沒有感覺到那些觸須對自己的攻擊性,那些觸須通過她的身體汲取外界的力量,但是似乎并沒有傷害她。

現在,觸須暴躁起來,瘋狂勒進宋衍的身體裏,似乎要把他折斷。一束觸須擰在一起纏在宋衍的脖頸上,正在收緊。

青祖教過沈星悠“以氣化器”的方法,是攻擊性的殺招。情急之中,沈星悠催動力量,在手中凝聚成劍氣,斬斷了那些觸須。

那些觸須還很稚嫩,力量終究是羸弱的,很快就縮回了玻璃容器中,安靜地懸置着。沈星悠開始沒有反抗,只是為了注入力量給它,希望它快點發芽罷了。

這是光塵想要的。

“星悠,你怎麽樣?”宋衍問沈星悠,自己卻先虛弱倒地,在地上喘氣猛咳了一陣。

“我沒事。”沈星悠扶着他坐到椅子上,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脖子,那上面勒出了一圈紅痕,還好不太嚴重。宋衍吞咽了一下,凸起的喉結在沈星悠的指尖滾動。

“宋衍,你怎麽進來的?”沈星悠收回手,有點生氣,受傷了還到處跑,受傷了還來生态園。

“夏連給了我通行憑證。”宋衍看着她,乞求道,“星悠,跟我走吧。”

“我不走。”力量使用過後的反噬來了,沈星悠很暈,她強撐着走到玻璃容器前,扶着它站住,不想讓宋衍發現自己的異常。

“你快離開這裏吧,不要再進來了。”

“星悠。”意識模糊中,有人從樓梯上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