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蘇思瑤瞪大眼睛，頻頻後退：“爸爸，我跟阿寒我們只有彼此…”
蘇振峰嚴厲道：“那你就讓他娶你，否則，你就和他徹底斷了聯系，不要來往，我才能讓你進企劃部，栽培你，讓你在事業上發光發亮。”
蘇思瑤怒道：“您不要找借口了，您不讓我進企劃部，就是怕我染指核心部門，您一直沒放棄過讓蘇毅進公司的打算，現在又想把阿寒從我身邊奪走！”
“思瑤，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一直都讓阿寒背後參與公司的事。”
蘇思瑤神情閃躲。
蘇振峰嘆了口氣：“你是我女兒，就算蘇毅會進公司，我也絕不會虧待你，但高寒和蘇氏，你只能選一個。”
蘇振峰看着她，眼裏帶着堅決：“要是你和他徹底斷了來往，蘇氏未來就是你和阿毅的。”
蘇思瑤呼吸一滞，身體有些顫抖。
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屏幕上阿寒兩個字，仿佛催命的符咒。
蘇振峰的視線牢牢鎖住她，在蘇思瑤關掉手機的那一刻，他松了口氣。
蘇思瑤眼裏有些瘋狂，笑得有些失常：“爸爸，你答應我的，可千萬別食言，否則，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來。”
—
這幾天，雨總是下個不停。天空灰蒙蒙，給世界鋪上一層厚厚的陰霾。
高寒給蘇思瑤打過去，這次不是關機，而是被拉入了黑名單。
他驅車，往蘇氏開去。
在外面停好車，便躺在椅背上，凝視高聳入雲的蘇氏大廈，手指無意識地敲打着窗玻璃。
蘇思瑤一眼就看到了高寒的車。
她打着傘向這邊走來，拉開副駕駛座的門坐進去。
她沒有說話，面無表情地抱着胳膊。
高寒看向她，“手機出故障了？”
蘇思瑤冷着臉看向外面：“阿寒，你又何必裝傻，你那麽聰明，肯定知道我把你拉入黑名單了。”
高寒神色平靜，沉默半晌，問道：“你怎麽了？”
蘇思瑤眼眶一下子就紅了，轉頭看向他：“你問我怎麽了，我還要問你，你究竟把我當什麽！”
“阿寒，我們到底是什麽關系？”蘇思瑤眼淚滑落：“從小到大你都在保護我，可你為什麽不娶我？”
“我們不好嗎？”高寒轉回視線，“我在你背後支持你，幫你…”
“可我需要的是愛情！”
高寒凝視着遠方：“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我不需要。”
“那你娶我，給我一個家！”
“家…”高寒呢喃着這個字，“我父母去世後，我心裏已經沒有家，我拿什麽給你？”
“那你能給我什麽？”蘇思瑤冷笑：“你不能給我愛情，也不能給我一個家，我已經不是小時候的我，不是處處需要你保護的女孩，我要的是實實在在的東西！”
“比如呢？”
“蘇氏集團，”蘇思瑤冷冷瞪着他：“你能給我嗎？”
“我明白了，”高寒微微垂下眼簾：“思瑤，以後的路，你想自己走。”
蘇思瑤淚流滿面，她深吸一口氣，用塗着大紅指甲的手一下一下劃掉淚痕，平靜地說：“阿寒，無論我以後變成什麽樣，都是你逼我的，是你們逼我的。”
高寒沒有回應，沉默地凝視遠方，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緩緩開口：“也許…你還可以選擇其他的路…”
“要麽你娶我，要麽給我蘇氏集團，我的眼裏容不下第三條路。”蘇思瑤說完，撐開傘下車，她聽到一聲“保重”，但她覺得這是最沒用的廢話，砰地一聲将車門關上離開了。
高寒看向她走遠的身影，眸光漆黑如墨，調轉車頭，剛開到路口又停了下來。
半晌後，高寒拿出手機，一個數字一個數字的撥號，每一下都按的有些重。
號碼撥出去，那邊很快接聽了，語氣很平靜：“我猜到你遲早會打給我。”
“峰叔，我們見一面。”高寒眼神冰冷，語氣更冷。
——
蘇振峰選的見面地點是，孤兒院。
高寒開着車，遠遠的就看到了記憶中的那個孤兒院，永遠都是黑色的，髒的，充滿混亂的。
車開得越來越慢，像是不願意前進一樣。
他冷冷地盯着那個牆壁上到處是黑污漬的樓，十六年過去，它變得比過去更加肮髒。
這附近很荒涼，孤兒院仿佛身處孤島，像監獄，更像精神病院。
外面只停了一輛大卡車，還有他的車。
高寒站在鐵栅欄前，手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将門推開，他立刻厭惡地收回手，冰涼的疙瘩般的觸感讓他胃裏一陣翻湧，這種觸感仿佛是黏在他身上的變異的瘤子，只有用刀去挖，狠狠地挖，血肉模糊才能掩蓋它的醜陋和肮髒。
蘇振峰還沒有來，但他對蘇振峰的仇恨又多了一分。
內心的瘡疤被一層一層撕開，高寒臉色有些蒼白，一步一步踏進這個父母去世後他被送來的地方。
三層的樓，進樓的門是開着的，裏面的光線很暗，長長的走廊像一個血盆大口。
高寒在幽深昏暗的長廊慢慢走着。
腦子裏關于父母和羅賓的所有記憶，在被關進這裏之後，慢慢的消失了，美好再也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無休止的黑暗和堕落。
左手邊有幾扇窗子，幾只耗子從裏面竄出來，食堂的桌子東倒西歪，布滿灰塵，他靜靜地看着其中一張，上面混合着油污，還有一塊很大的血跡，猙獰而頑強地黏在上面。
“他不說話。”
“掰開他的嘴巴，給他灌點東西。”
耳畔傳來碗筷掉落在地上的聲音，焦黑的飯菜撒到地上。
“這小子浪費食物！”
“給我塞！往死裏塞！”
“他還是不說話。”
“我會讓他叫出來的。”
啪，手被重重按到桌面，叉子的寒光晃來晃去，仿佛小時候在泳池裏光線灑落進來才能看到的流光。
流光變成了血紅，滲進了他的眼。
“媽的，他還是不叫！”
“每天弄他一次，不信他不叫。”
滴滴滴，滴滴滴，不知哪裏傳來的響聲讓他回過神，他退出食堂，緩緩向那個發出響聲的地方踱步而去。
一個似乎散發出幽綠暗光的門半開着，滴滴滴的聲音不斷從裏面傳來，高寒站在外面，眼睛黯淡無光。
進來呀，快進來…粗噶的笑聲若隐若現，忽遠忽近，裏面有一張沙發，一副桌椅，布滿了灰塵，一張照片從上面掉下來，照片裏高胖的男人咧嘴笑着。
進來呀，快進來…
衣服脫了，你知道的，要例行檢查，放心，我會很輕的，褲子也脫了…
高寒的手緩緩收攏，眼裏有一絲水光。
“阿寒。”蘇振峰在他身後喊了他一聲，高寒沒有回應。
他看着眼前的背影，神情有些哀傷：“對不起，如果那天我早點來…”
他來的時候，瘦弱的少年渾身都是傷，觸目驚心，去醫院治療一個月他才将阿寒帶回蘇家。
高寒轉過身，臉上已經看不出任何情緒，他站在蘇振峰面前，冷冰冰地俯視他。
這雙冰冷的眸子一如蘇振峰第一次看見阿寒的時候，在阿寒父親的葬禮上，少年就是用這樣的眼神瞪着他。
如今，這個少年已經比他還要高。
“所以，你要在這裏見面，是想告訴我什麽？”高寒面無表情，“是提醒我你對我的救命之恩，還是，我配不上你們蘇家？”
蘇振峰輕嘆一聲：“阿寒，你固執地恨了我十六年，但你父親的死并不是我造成的。”
高寒眼裏淚光浮動：“不是你又是誰，你辜負了他對你的信任。”
“商場如戰場，你父親适合搞技術，一個太單純的人從商，遲早走向毀滅。”蘇振峰想起阿寒的父親一躍而下時的身影，身體不由得顫抖了一下。
高寒嘴角輕扯：“那你為什麽要收養我？”
蘇振峰眼神躲閃，“雖然不是我直接造成的，但…”
“但你給我父親下了套。”
“不是我…”
“但你知情，你知道他們要騙取我父親的資料，你沒有提醒他，”高寒眼裏寒光凜冽：“因為你也想分杯羹，分食我父親的心血。”
“阿寒！”蘇振峰臉色蒼白，“對于你我沒有任何的愧疚！你不能責怪一個商人不去搶奪利益，我手底下幾萬員工要養活，還有我的家人…我把你撫養長大，已經仁至義盡！”
“你最好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蘇振峰背脊一涼：“我知道你一直想報複我，你別小看了阿毅，他也遺傳了我的商業頭腦，只是現在還不成熟罷了，還有思瑤，我已經讓她和你斷絕來往！你別想染指我的公司！”
高寒笑出聲：“你漏了一個人。”
蘇振峰緩緩瞪大眼睛，張開有些幹涸的嘴，滿臉的恐懼，“你想幹什麽？”
“還沒想好。”
蘇振峰猛地抓住高寒的手臂，眼圈紅腫：“阿寒，你不能把對我的仇恨報複在小冰身上！她對你是真心的！小冰是這個世上唯一心疼你愛你的人！你不能把她牽扯進來！”
高寒眼裏泛起一層水霧，殘忍地笑着。
“阿寒！”
“你去死吧。”高寒的眼淚從眼角滑落：“你死了，我才能放下仇恨，否則，你等着你的女兒被慢慢折磨。”
蘇振峰驚慌失措地拉住他，老淚縱橫：“阿寒，我已經受到了懲罰，這麽多年我每天都在受折磨，我的妻子，兒子，女兒，沒有一個人幸福，你看看你現在多成功，你父母泉下有知一定不希望你活在仇恨裏，他們想你幸福！”
高寒狠狠扯出自己的手臂：“我還有幸福嗎？我的心早就死了，活在這個世上唯一的目的就是報複你！”
蘇振峰知道無論他說什麽，高寒都不會放下仇恨，這個執念深深地嵌進了阿寒的靈魂裏：“仇恨不會讓任何人幸福。”
“等你死了，我就會幸福。”
蘇振峰還想再說什麽，高寒已經不給他機會。他盯着高寒走遠的背影，怔怔出神，烏鴉的叫聲在這個荒廢的孤兒院不停地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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