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新界警局出來後,小白便找了個借口,和石勇匆匆告別,對方偷閑又要和江城他們一起去喝酒了。

今晚應何子都要求,小白要與何氏二老見面。

今日端午節,街上彌漫着濃郁的粽子香,淡淡的艾草香和纏綿的情人氣息。未等他到達,何子都便早早立在酒店門口等候。他本想去警局門口等接,但昨晚被小白秒拒了。

“低調,一定要低調。”小白認真地說着,其實他是在重複石勇提醒他自己的話。

小白一路走着,一路暗自想道,這應該是他記事以來,第一次有人陪他度佳節。之前外出求學的時候,他幾乎都被安排寄宿在校園裏,遇到節假日便一個人躲在宿舍裏啃面包。再後面入職刑事局,作為新人,他沒資格享受假期。

“第一次,有人真心待我好。”小白喃喃道。一想起那位外表抑郁寡歡,實則話唠固執,刁蠻任性的男子,他嘴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總算來了!”何子都嘀咕道,他遠遠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此時對方已經遲到半個多小時。

“想什麽呢,這麽開心。”何子都遠遠見到他,便等不及了,一路小跑過去,一把纏住對方的腰肢,撒嬌似地責怪道,”遲到太久啦!”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小白聞言,連聲道歉着。他突然想起來,早上起床後他也是連聲道歉。”一整天都在說對不起,真是!”他心裏自嘲着。

二人相擁推門進去時,小白迅速掃視了一下室內四周,他不禁倒吸了一大口冷氣。除了何子中沒來,那一張六人的圓桌上已經坐定了五個。其中,何清平二老朝着門端坐,一旁還坐着笑意不明的白墨塵,以及滿臉嚴肅的白樂正夫婦。

見此情景,小白不由大吃一驚,他的身體微微顫動了一下。

“ 沒關系的,白伯伯一家也是自己人,他們從小看着我……”何子都似乎看穿了對方的遲疑,連忙解釋道。

“子都,過來坐。”何夫人沖兒子笑道,指了指她身旁的唯一空位。

見此,何子都撅起嘴,他明白了,今天這個聚會,壓根就不準備邀請小白來。”哎,他們還是不同意。”他心裏說道。

聞言,小白輕輕推開身邊人,暗示他快坐過去。畢竟,自己終究是個路人,他滿腹苦澀。

“不要,一起站。”何子都大聲嚷嚷道。

何夫人伸谙他個性,也不勉強,便轉頭過去,讓服務生再加了個椅子。

待二人坐定,她便滿臉笑意,對着小白,從幼兒園、小學在哪裏讀,學習如何,一直問到大學畢業。看得出,她對對方的回複很不滿意。因為,小白通通回應,”忘了。”

聞此,何夫人定了定神,努力克制住內心的煩躁,”真是個不知分量的家夥。”她心裏罵道。”那麽,請問你的家人有幾個呢?做什麽營生呢?”她清了清嗓子,和顏悅色道。

“這個?”小白聽到這,心頭猛得一收,”難道,她不知道我的身份?哦,對,她是何清平的二夫人,何清平的大老婆病逝了。”他心裏急急想道,餘光瞥向周遭的”家人們”。

但此時,白墨塵正低頭玩弄着他的茶杯,臉上浮現語意不明的笑意。而白樂正夫婦似乎沒有聽見這些,正在自顧自低頭翻看手機。

看來自己已經完全被白家抛棄了,小白暗暗想道。他至今無法明白,父母為何會如此絕情?而那個不正經的弟弟,總是讓自己一口一個“叫他哥哥”?也許自己的生母是紅塵女子,是白樂正一夜風流造孽出來的。或是自己本就是個孤兒,被白家認領了,又被二次抛棄了。他默默想着。不過,何清平一直與白樂正稱兄道弟,連白兄有個私生子或領養過一個娃,這樣的事他居然都不知道。看來,自己真真是個多餘的人。想到這,他頓悟開了。

他擡頭淡笑道,“不知道家人在哪,也許……死了。”

聽到這,何清平差點沒噴出口中茶水來。雖然他也不甚清楚這厮來路,但一口一個“忘了” “不知道”,很明顯,對方是不想說而已。

那邊,何夫人聽聞此,頓時怒火攻心。她瞪大了眼珠子,似乎馬上就要噴出火來,死死盯住小白,“你,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小白垂着頭,冷冷說道。他現在如坐針氈,恨不得馬上離去。

但何子都坐在一旁,一直偷偷在桌面下牽着戀人的手,似乎他完全不在意這些。“好了,媽媽!不要像審判壞人一般,一直問個不停。”他覺察到桌上氣氛詭異,忙圓場道。”我們可以吃飯了嗎?”

就在這時,窗外不遠處傳來一聲轟響,随後一道沖天赤焰搖曳在夜幕下。某處爆炸了。

“什麽?!”江城抹了抹油花花的嘴巴,瞪大眼睛說道,“又……又有案子了?!”

這會,他正和石勇幾個把酒言歡,難得剛剛破了個大明星的頭疼案。不料,酒還沒喝夠,案子又尋上門了。

由于新界警局,原來的刑偵隊長剛剛升遷走人,新的隊長還遲遲沒有選定。故目前新界地區大小案件,都得由他這個副隊來管。

挂完電話,江城趕緊抓起好幾根肉串,死命咬下幾口。“走了,都打包走。去第一中學,又有案子了。”他一邊嚼着,一邊收拾起桌上的煙支。“對不住了這次。”他轉向石勇笑道,“你有沒空啊,一起去看兩眼如何?” 這陣子經歷了數起重案,他越來越佩服這位特勤局的警員。

石勇抿着嘴,沉思了半秒,便點了點頭。林隊雖然一向嚴格,但是,只要是合理的原因而導致缺勤未歸隊,他向來不會交涉太多。石勇暗暗想道。

此刻,校園內不高的一棟科技樓一片狼藉,許多師生團團圍在不遠處,指指點點着。

大奇今夜留在局裏執勤,他離這比較近,便第一時間趕至現場。一到案發地,他便閃進那刺鼻的濃煙中,打探事件的大概情況了。“幸好,幸好只有一名遇害者。”大奇喃喃道,他正在往外走。耳畔傳來一陣陣警笛聲,江城他們應該趕來了。他想道。

“大奇,裏面怎麽樣?”江城沖他大喊道,身旁人流浮動,有醫務人員,有消防人員。

“嗯,大概好像……”大奇不好意思地撓着頭,他剛剛沒法靠近,裏面火勢太大了。”不過,根據消防隊傳出的消息,目前暫時只看到一具屍體。但是實驗室裏有毒氣體太重,還沒法将屍體運出。”他苦笑道。

聽聞此,幾個人只好在校園裏,找負責人先打探事主消息了……

衆人忙了大半夜,校園裏終于安靜了下來。火滅了,屍體也擡出來了。

“死者是一名高二在讀學生,陳磊,理科生,昨天傍晚起便一個人在科技樓裏做化學實驗,由于不操作失誤,導致各種氣體爆炸。”法醫緩緩說道,他嘴角還沾着一粒糯米,他不久才在家裏吃着粽子,便接到了出警通知。

江城他們聞此,一時震驚到不知如何回答。只一起普通的實驗室操作事故啊,他暗暗思忖道。

“也許,可以再查一下陳磊的個人情況,更為妥當一些。”石勇眯起眼睛說道,端午節晚上,一個人躲進實驗室,有點不合常理。他暗疑道。

“什麽東西爆炸了!”白墨塵望向窗外,驚呼道。他轉過頭看了一眼小白,這種事件最适合他了,”那不是香港第一中學嗎!”他故意說道。

衆人尋聲皆盯向不遠處的火舌,空氣中似乎還藏着淡淡的化學物品氣息。

“那,我先走了。”小白趁這時,忽地起身,他不願意在此多停留半秒鐘了。

“你要去哪,做什麽?”何子都緊随其後,一把拽住對方的胳膊,驚訝道。

小白轉過頭,輕輕推開對方的手臂,”做事。”他微笑道。剛剛窗外竄跳起的那朵類似蘑菇雲的火焰,他看得十分清楚。那可不是普通的爆炸,也許還隐藏着什麽。他暗暗想着。

“那這個,帶上。”何子都松開了手,緩緩取出一條不知什麽時候從哪裏買來的布虎符,認真纏在對方的手腕上,”何 ‘夫人’做事請多小心。”此時,他不顧衆人盯着看,貼着小白耳朵旁呢喃道。

小白聞此,眼底頓時浪潮湧起,臉上陣陣泛紅,”這是在……給自己吃定心丸?!”他看着對方眼裏那熾熱的情緒,一切都釋然了。

他認真點了點頭,便奪門而去。

看着這一幕,何夫人幽怨地瞥了一眼何清平,夫妻倆本想借今晚,合力拆散這對野鴛鴦。這下倒好,反而促進了感情發展。”也許,子都的選擇不會錯。”何清平莫名感嘆道,至于自己為何會冒出這個可怕的想法,他一時也反應不過來。

去警局?去現場?去……小白一邊走着,一件暗暗思量着,他在努力回憶之前那家大排檔的位置。似乎就在幾個街角處。冷不防,在拐角處一個處陰暗的角落裏,他撞上了一個人。确切說,是那個人影故意撞上了他。

“去哪啊,這麽急?”對方冷笑道,聲音甜甜的,有點熟悉。小白驚疑一看,居然是肖娜?!

“你,你怎麽在這?”小白迅速張望下四周,似乎就她一個人。

“呵呵,我來過節啊。”對方調侃道。”要不,請我吃飯?”她貼了過去,雙手不老實地纏住對方的腰。

小白見狀,觸電一般地将她彈開了。”這是……什麽意思?”他心口撲撲亂跳,這個善變的女子,城府太深了。”幸好,何子都沒看見。”他暗暗想道。

“都是老朋友了,難得見個面,熱情一下都不肯。”對方淡淡說着,”算了,我還要去做事。再會。”說完,她便如幽靈一般,竄進黑暗中不見了。

小白滿腹狐疑地盯着那遠去的身影,想了許久,也琢磨不出她的目的。”算了,再說吧,”他自言自語着,冷不防發現,自己的運動服口袋裏插着一張卡牌。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來,借着慘淡的月光望去,那是一張塔羅牌!

牌名上赫然寫着death!!死神牌?!

這是要告訴我什麽嗎?小白急想道,這個可怕的女人,每次都留下一個該死的暗號。上一次就因為她的暗號,自己逃亡不成,差點就成孤島幽魂了。

小白想到這,加快了腳步往那家店趕去,這會得先找到石勇他們。

好不容易尋到了那家小店,老板卻告知,那一夥警員們早已經驅車離去。聞此,小白無奈地退出去,他只好再趕往學校去。他們肯定是去案發地了,小白想道。

夜幕中,近海響起了一聲長笛,接着一艘遠洋的大貨船即将離港。昏黃的路燈裏,印出甲板上許多人影。小白不經意望去,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何子中?!

難怪剛剛沒看到他,原來是要出遠門辦事呢。小白暗自想道,”端午節還要忙着公司的事,這何大公子原來是勞模啊。”

懷着各種思緒,小白終于尋到了校門口。由于他沒有證件,只能在門口幹等着。此時,校園內一堆混亂。各種警報聲四起,操場那邊,一棟科技樓搖搖欲墜,重重濃煙正籠罩在夜幕中。校園欄杆旁,幾個看熱鬧的學生此時正在咬着舌頭竊竊私語着。

“太可怕了,陳磊估計活不了了。”

“今天晚上還要去做實驗,他簡直不要太勤奮。”

“肯定活不了,你看警察都來了。”

……

原來,是高中生做實驗發生了意外,小白仔細琢磨着,但是,剛剛那朵類似蘑菇雲的火焰,又是怎麽來的?普通氣體爆炸,呈現出來的團狀各不一樣,除非,是核彈之類……想到這,他猛地大吃一驚,之前在海底燈塔看到的那些塔羅牌,不正是新型核導公式?這個高中生,他難道懂得這個?小白急急想着,他摸着兜裏的那張死神牌……看來,這位陳磊同學說不定藏着什麽好消息呢。

可惜,他進不去!

“原來,你真的在這!”小白突感肩膀被人甩了一把,何子都突然從身後跳出來,果然,他終究跟過來了。一旁,還站着白墨塵,正詭異沖他笑着。

“你剛剛去哪裏了?又不遠,走了這麽久才到啊?”白墨塵幽幽說道,他故意拉長了語調,”真讓我們的何公子心急啊。”

聞此,小白白了他一大眼,并不回應。他現在滿腦子想着的,得盡快進去才好。

“你是不是想進去看?”何子都湊過來問道,”是嗎?”他一直捕捉着對方的嘴唇,似乎有意無意地停留在附近。

小白見此,忙退後一步,他幾分羞澀地側過臉去。做事歸做事,他此時需要冷靜的思維。而何子都總能讓他心意難平,思緒紊亂。”你先回去吧?”他說道。

“不要!”何子都倔強說道,他一把牽起對方的手,”想進去還不容易。”說完,他便帶他直奔大門口。待他解釋了幾分鐘之後,他們便大搖大擺走了進去。

原來這是何子都的母校,還是何氏旗下的教育機構之一。”真是,”小白苦笑道,”何氏勢力真是無孔不入啊!”他回頭特意看了一下白墨塵,卻發現他早已走遠了。敢情他只是特意送來何子都的?!小白暗忖道。

二人在混亂的校園裏胡亂走着,一時還聯系不到石勇他們。不過法醫倒是蹲在不遠處,此時正仔細檢查着什麽,他眼前橫着一具焦黑的屍體。

看到這,何子都忍不住抓緊了小白的胳膊,身體陣陣顫抖。

“不怕,我在。”小白察覺到對方的緊張,順勢挽起他的肩膀,”看別處去。”

得趕緊找到這個死者的同學,老師,宿舍,教室。小白心裏急急想道,特意選擇了一個人流量最大的晚上,造出這麽大的動靜,無非就是要表達出什麽情緒。

想到這,他眼睛瞥向了另一處學生宿舍樓。幸好,校園不大,男生宿舍樓只有一棟。此時,教學樓一片漆黑,不好辨識。但節日裏的宿舍樓,卻格外熱鬧。于是,他拉起了還在瑟瑟發抖的何子都,急急往宿舍樓方向趕去了。

香港的中學現在都提倡學生獨立,故大部分學生在中學階段都會住在校園裏。

二人進入宿舍樓時,并沒有被管理人員攔住。大概是被爆炸吓呆了,樓管只顧望着那狼藉處一直搖頭嘆息着。趁這機會,小白連忙帶上子都,直奔樓內。

果然,江城他們大概也想到了這個,他們剛剛從樓上下來。

“又見面了!”江城沖何子都點頭示意道,他意味深長地掠過一眼,此時對面二人五指相扣,難分彼此。

“查到什麽了嗎?”小白直接忽略這道不友好的目光,急切問道。

“查到什麽?”江城問道。

小白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迅速将目光移向石勇,卻見對方微微搖了搖頭。

難道,真的是自己多想?小白疑惑道,但是那類似蘑菇雲的火焰,應該不是普通實驗能造出來的。

“去高二五班。”石勇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冷冷說道,”寝室的的幾個人都說,他并非香港本地人,是客家人移民過來。平時比較內向,除了回去睡覺,基本他就待在教室和實驗室裏。”石勇緩緩走了過來,用力肘擊了一下小白,”低調啊。”

小白聞言,不好意思地忙抽回手。但何子都似乎聽到了什麽,并不肯松手,五指緊扣住對方,扣得小白生疼。

二人就這樣,跟随着石勇他們,一起進到教室去。

“找到了!”大奇得意地揚起一個日記本,上面特意加了密碼鎖。此時,鎖頭已經被殘忍地破壞開,小主人的秘密也一一呈現出來了。

江城忙搶過去,一目十行浏覽了一遍,一本厚厚的日記本,記錄的全是生活瑣碎,從下雨天考試沒發揮好到食堂飯食不衛生,基本沒有出現警方需要的信息。

“不過,這最後幾頁提到了,父親去世了。”石勇緩緩說道,他看了小白一眼。

“什麽時候去世的?”小白好奇湊過去拿起細看,日記最後一頁的時間定格在前年十二月,三十號。“藏着一本過去兩年的日記,”小白心生狐疑,他再翻過去幾頁,上面卻沒有文字記錄了。

但本子後面空餘的幾頁,卻随意寫着一些數字計算,估計是臨時用來做草稿紙吧。小白想道,不過那上面的一個函數圖像卻深深吸引住了他。只見那函數不是一條連貫的線,卻是由無數個細點組成而成。在函數值比較大的地方,散點比較稀疏。在函數值比較小的位置,散點卻越來越密集。整個函數圖像看起來有點類似煙花,或者爆米花的圖像。

這是黎曼函數?!小白咯噔了一下,這是個在區間(0,1)內的極限處處為0的函數,它一般在微積分中有着重要作用。而陳磊寫這本日記時,才讀初中。他會認識這個函數。小白自言自語道。

“什麽函數?”江城瞪大眼睛問道,這厮又在說火星語言。

“沒,沒什麽。”小白不好意思地低着頭,“請幫忙确查一下,陳磊是學霸嗎?”

“并不是,”門外來人聽到了這個對話,便回答道,随後幾位老師模樣的女子跟着李申走了進來,他們估計是陳磊的各科老師們。“他悟性一般,不過特別熱愛做化學實驗。但是聽他平時和別人吹噓說,他過世的父親雖然是個普通船員,但是數理化卻很不錯呢。”一位班主任老師說道。

也許,得去拜訪一下陳磊的家庭了。小白暗暗想道。

由于查了一夜,終究找不出人為破壞的證據,警方便暫時将案件定為意外事件。江城也不再留他們二位下來了。

離開警局大門後,石勇冷冷跟在一對如膠似漆的情侶後面,“去哪?”他問道。

“去陳磊家裏。”小白回過頭說道,他感受到對方眼裏的怒火。特勤局明文規定,外出做事期間,不能摻雜私人因素。而自己最近一再違紀,恐怕下一趟回去,又要被高壓電擊洗腦好幾回了。他暗暗苦笑道。

痛定思痛,小白終于停住了腳步,他低聲說道,“子都,你先回去。等我。”

“不要,每次都行蹤不定。下一次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見?”何子都喃喃道,他眼底浮出一星淚花。

“見,肯定能見。”石勇突然起腳,飛快上來将小白拽走,他琢磨着這二人幾番纏綿道別又要費去許多功夫。“何公子放心,我幫你盯着他。”石勇遠遠說道。

望着小白漸行漸遠的背影,何子都又開始憂郁起來……

陳磊的家位于海岸邊一處偏僻的小村子裏。

遠遠的,二人看到村口海灘上立着一個人形稻草人,上面披着活人的衣服,衣服上用紅紙寫着生辰八字。稻草人前面正擺着一個祭祀用的臺面,上面點着兩根白蠟燭。臺面附近,立着一位老婦人,她抓着一只活的公雞,正在悲戚地望着遠處的大海。

她身後,一位中年女子站在一處屋頂上,揮舞着衣服,正在大聲痛喊着,“陳育新回來呀!陳磊回來呀!!”聲音極其悲涼,那老年女子聞言,濁淚橫流附和道,“來啦,來啦。”

二人就這樣一唱一和,痛喊了許久。

原來這就是陳磊的家人,小白暗忖道。等了一會兒,他等不住了,便大步朝前走去,“那個,請等下。”他喊道。這應該是客家人的“招魂”儀式,大概是要把陳磊父子倆的靈魂從外面招回家。但是,靠這樣能找回真相?他暗暗嘀咕道。

那邊二人聞言,不禁呆住了。擡眼望去,卻見是兩位陌生的男子。那老婦人忍不住破口大罵道,“你算什麽東西?打擾我的兒子孫子回家!”說完,她扔下手中的公雞,幾乎要跳過來咬小白幾口。

石勇見狀,連忙小跑過去攔住。待他亮出證件,再一番仔細耐心解釋之後,阿琳和那位中年女子阿青才微微平複下心情,聽聞二人也許可以找出他們的死亡真相,便字字如泣如血般說道……

原來,前面聖誕節過後,陳磊的父親陳育新,才從遠洋貨船返回後,不到兩天突然就暴斃了。從那以後,痛失了父親的陳磊像變了個人一樣。原先的活潑率直的性子都不見了,漸漸變得沉默寡言了。

這一對父子關系極好,陳育新每每從外面回來,總要拉上兒子,跟他描述旅途中的點滴細聞。而陳磊總是仰着頭,一臉崇拜地望着父親,因為父親總能将所見所聞變成數理化公式,寫在紙上,生動形象。

“寫在紙上?”小白嘀咕着,他想起日記本中的那個黎曼函數,“請問,那些紙張還能找得到嗎?”他急問道。

“嗯,有很多。”阿青點了點頭,便走向裏屋。突然,她驚叫了一聲,“怎麽,都不見了!”

石勇二人聞言,連忙飛奔進去。只見阿青跪坐在一張書櫃前,打開的抽屜裏空空如也。因為過于恐慌,她正在不停抽搐着。“昨晚我還看見它們了啊。”

“那些記錄旅行見聞的紙張都不見了?”二人聽聞,默契地對視了一眼:有人來過?!于是,他們在屋子裏一番尋找,果然在書櫃下,赫然躺着一根金色長發。屋內的兩個女主人都是黑發,說明,它可能屬于不請自來的訪客。

小白仔細看着這根頭發,上面似乎還殘留某種洗發露的氣息,好像……在哪裏聞過。小白暗想道,他的手無意中碰到口袋,他突然猛打了個激靈,“是她?!”昨晚她故意摟住時,頭發正好披散在我肩膀附近,那個芳香……小白暗暗嘀咕道。

“她是誰?”石勇看他面色古怪,奪聲問道。

“哦,一位老朋友罷了。”小白淡淡說道,他還不能完全确定。

一旁的阿青漸漸平複下來,她側着腦袋仔細想了一會,突然大叫了一聲,“陳磊屋裏應該還有!”說完,她就飛跑進另外一間去了。不一會兒,她顫抖地捧出兩張舊紙,“幸好,幸好還有。陳磊經常會描摹他爸爸的紙上內容。”她喃喃道,“可惜,只剩兩張了。”

石勇聞言,先伸手取了過來。只見兩張紙大概是從日歷上臨時撕下來的,背面随意畫着一些抛物線函數,一旁還寫些化學符號。看到這,他立即将紙張遞給身後的小白。

“又是黎曼函數!”小白看着這紙上的圖像,猛吃了一驚,只見另一張紙上還畫着個函數:笛卡爾葉形線函數。那上面呈現出一簇花瓣的美麗圖形,又稱為茉莉花瓣函數。

這是……在暗示什麽呢?小白喃喃道。他将目光移向紙上空白處,那邊寫着一些潦草的化學元素:u,pu,T,D,Li……還有一些數字:233,239,241等等。

這些都是核聚變,核裂變元素啊?小白不露聲色地驚呼道,這是育新看到了什麽嗎?

“請問,您丈夫最後一次出遠洋,去的是哪裏啊?”小白問道。

“不知道,他都不會說這些。”

“那還會有誰知道呢?”

“不知。”

“那他生前在哪家公司上班啊?”

“不知。好像是一家大公司上班。”

石勇聽着這回答,幾乎是一個死局。死者家屬毫不知情一二。于是他轉問道,

“陳磊,他是否有和爸爸去外海過?”

“沒,沒有。”

“陳磊也會看到這些紙張嗎?”

“嗯,他經常看。自從他爸爸走後,幾乎一有空他就看看這些張圖案。”

那日記本上的黎曼函數應該就是描摹出來的。小白思量着,那這個笛卡爾函數又說明了什麽呢?他自言自語道。“這個葉線型函數是在說世界上某許多花,他們的花瓣幾乎都是呈現斐波那契數列。兩個相鄰兩數字之間會形成越來越近的數字比例,那便是黃金數。

除了黃金數,花瓣之間的夾角一般都是137.5度。只有這個出現這個黃金角,花瓣才會顯得特別緊湊有序。”

石勇眯着眼睛,耐心地聽小白發言完。他捕捉到了期間一個數字,137.5度。這估計是暗示我們什麽地理位置吧?石勇大膽做了一個猜想。

“嗯,好像是這樣的。”小白點了點頭,“也許這是經線?畢竟數字有點大?”

“那緯線又在哪兒呢?”石勇順着這個思路,急忙問道。

聞此,小白無奈只搖頭。

“對了,村子裏還有一個人,啊标,有的時候也跟他一起在貨輪上做事。”見他們二人在讨論什麽,阿青忙補充了一句。

阿标家。

“你說育新嗎?有,好像有幾次一起出遠門過。”阿标撓着頭,大概在認真回憶出去的時間。他們是農戶,有時閑下來,會去打點零工,跑跑貨船賺點小錢。

“前面聖誕節前你們有一起去哪裏……”阿青忙提醒道。

“哦,你說那次啊!有有有……”阿标猛拍了一下大腿說道,“那次,印象太深刻了……我們在美國某處海域,救起了海浪中的一個落難者。本以為他死了,結果,救起來後,那人還會在甲板上抽動着,吓得育新一不留神,掉進了海中……”

小白聽到這,心頭猶如平地驚雷,久久難以平靜下來。他們遇到的那位落難者,不正是自己嗎?!兩年前,自己在內利斯空軍基地死裏逃生……後面正是被路過的一艘貨船救起……時間轉了一圈,原來又繞了回去。小白苦笑道。

“不過也是奇怪,公子本來并不打算往那片海域開去。半路他接了個電話,突然要求改船向,後面便在那附近撿到了那位奄奄一息落難者。”阿标繼續說着。

“公子,哪位公子?”石勇問道。

“就是白氏集團的白公子啊!那次我們就是随他的貨船去美國做事呢。”阿标說道。

“白墨塵?!”小白心裏暗呼道,當年救自己的正是這位白公子。難道,他也藏着什麽……

何子都渾渾噩噩走在路上,他現在越來越沒法接受小白的來去無蹤。“真希望早點再見到他,”他暗自說道。突然,他撞上了一個人影。

“對不起,”何子都沒有擡頭,沒好氣鞠躬道歉着,現在他滿腦子都是小白的影子,根本沒心思再看第二處風景。

“呵呵,想什麽呢?”對方冷冷笑道。

聞言,何子都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這是個令他終生難忘的聲音,那個該死的女人……葉琳娜!她果然陰魂不散,子都心裏咒罵着。“你又想幹嘛?”他冷問道。

“呵呵,一起喝一杯?”

“不要!”

何子都急忙往前走去,此時還是清晨,路人不多,前方不遠處有紅綠燈,那裏稍微熱鬧一些。這個可怕的女人,什麽都幹得出來。他心裏暗想道。

“想走?”葉琳娜一把拽住對方的肩膀,她掏出一個針管,第二次刺進對方的後腦勺。

何子都猛然大驚,此時他一閃而過,“又來?!”在掙紮中,他故意掙脫掉一只鞋子。

白氏集團大門口。

石勇亮出證件,說明來意之後,他們便被引到接待室裏等候。

不一會兒,白墨塵翩翩然走進。他冷看了對方一眼,便開口道,“何事?”

石勇也不客套,直接切入正題。他将阿标陳述的那些細節一一重新與他再核對一遍。

聽完,白墨塵沒好氣說道,“這有問題嗎?”不等對方回應,他又将目光移向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小白,“說到底,那次還是我們救了你。這有問題嗎?”

“你接了個電話?”小白聞言,緩緩擡起頭。“誰打的?你怎麽知道我會出現在那?”他一字一頓道,此時他心裏有個大膽的猜測,難道……

聽到話裏弦聲,白墨塵不客氣反駁道,“這個必須說嗎?個人私事而已!”

“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麽……”小白不依不撓問道。

“送客。”白墨塵不跟他廢話了,公司裏還有一堆事務等他去處理。

二人只好悻悻離開。就在此時,石勇遠遠看到了一個人影:江城。他急急走來,似乎也要進白氏集團。

石勇見狀,急忙上去,一番詢問之後,才得知他也要找白墨塵,原來何子都不見了!

小白大為震驚,這家夥能跑去哪裏?

“是一個路人報警的,今晨,他看到幾位罩着頭套的壯漢将一個男子,徑直拖入一輛沒有車牌的車裏。現場還留下疑似那位男子的一只鞋子。”江城匆匆解釋道,“鞋子裏殘留的DNA顯示,他屬于何子都的。我們正在根據現場的監控攝影頭,追蹤那輛無牌小車。暫時還沒查到什麽。”說完,他特意看了一眼小白。

小白默不作聲地聽完這段話,表面波瀾不驚,內心已是狂風驟雨驚濤駭浪。這次又會是誰綁架了何子都?!他急想着。

“不過,現場監控倒是拍到了這個人。”江城取出了一張打印出來的圖紙。

小白伸長脖子瞥了一眼,心口懸在喉嚨上:葉琳娜!又是烏索瓦集團??他內心猶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