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濟島（十三）
都什麽時候了，還想着吃？
但是，聞着确實好香啊！
“我們走吧。”宋衍站起來，拉起沈星悠的手腕，興奮地往旁邊烤肉店走去。烤肉的焦香在門口就聞到了，雖然在幻境中，但是感受卻是真實的。
除了易感期的時候，宋衍從未對沈星悠提什麽過分的要求，表面上沈星悠是他的助理，其實大部分時間是宋衍在照顧她。沈星悠享受這種照顧，但沒辦法心安理得。
這種不正常的關系，在沈星悠的眼中，本就是賭氣式地開始，也早就應該結束了。
沈星悠任他拉着，因為這裏是趙鈞的幻境，是十年前的南陵市，那時候宋衍還沒出道，還沒有人認識他。沈星悠能感覺到宋衍在這個商場裏很自由，很快樂。雖然平常的宋衍，也是以一種松弛的狀态面對鏡頭與粉絲，但是那與今晚的放松是不同的。
今晚，不會有人認識他，也不會有鏡頭關注他。不管他做什麽，都只是一個普通人的普通行為，不會被放大，不會被解讀，更不會在互聯網上留下印記。
這世界有千千萬萬個普通人，而大多數人的人生，不過是飛鴻踏雪泥，不會有人去關注。
沈星悠覺得她該相信她與宋衍都是普通人，但光塵不是。
就像她和宋衍可以因為美食的誘惑在別人的幻境中快樂地吃烤肉，但光塵絕不會，她很難想象光塵坐在喧嚷的人群中，坐在滿是塵世煙火的味道中，拿着夾子翻動肉片的樣子。
“好了，你先嘗嘗。”宋衍将烤好的肉夾到她碗裏，又開始烤下一盤。
烤好的五花肉滋滋作響，不幹不油火候剛好，沾一點辣椒粉，再吃一片炝生菜，簡直是人間美味。沈星悠忽然覺得在這裏舒舒服服地吃頓烤肉真是明智之舉，雖然現在是在幻境中，也就是說在他們的夢境裏，但這也算是一個好夢吧。
宋衍說的沒錯，她們應該尊重趙警官的選擇，每個人的感受都是不一樣的，感同身受是不可能的，但可以互相尊重。
“宋衍，我想吃烤玉米。”沈星悠道，玉米在他那邊。
宋衍空開了一塊地方，将玉米塊放了上去。
“謝謝你。”沈星悠對他笑了笑，他的眼睛也笑得明亮鮮活。
從宋衍幻境中醒來之後，沈星悠和宋衍都沒時間聊天，沈星悠記得，在幻境的最後，那個小孩大概就是怪物變幻的，但是，後來呢？
“宋衍，那個怪物抓住了嗎？”沈星悠問得有點突兀，也有點掃興。
“沒有。”宋衍給玉米塊翻了個面，“你出現在幻境中的那一晚，王玄來找過我，我們布了個局，還是沒抓到它，不過，我已經知道它為什麽要跟着我了。”
宋衍在幻境中果然是清醒的，沈星悠有點擔憂地問，“那它還會來找你嗎？”
“可能吧，但是它要的東西我身上沒有，它找錯人了。”
沈星悠沉默，它無意去深究原因，但是，如果說“貓”是因宋衍而起，那南濟島的整個幻境卻是因她而起，蠪似的封印到底是她的血解開的。
“別害怕，我會保護你的。”宋衍将烤好的玉米夾到沈星悠的碗中，露出雲淡風輕的笑容，确實他太從容了，即使危險在面前他都不會亂了陣腳，反而氣定神閑地喝茶，心裏卻暗暗找對方的破綻。
這樣的人，真誠也好，虛假也好，沈星悠是分不清的。
沈星悠低下頭吃玉米。
到了晚上的飯點，大概是周五，店裏人很多，但這家店每張桌子之間都有雕刻的實木架子隔開，不僅古拙雅致，也有一定的隔音性。
周圍的熱鬧喧擾，被木架過濾後，只剩含糊不清的背景音。仿佛這個世界，只有他們兩個人。
宋衍坐在對面，看着沈星悠夾起烤得金黃的玉米塊，露出奶白的牙齒小心咬下玉米粒，她微卷的長發從面前散下來，在燈光下是淡淡的褐色，肩膀埋在茂盛的頭發裏，身體只剩小小的一團，宋衍覺得此時的她很像一只正在進食的小動物。
他忍不住想投喂更多。
把一切都給她。
想要她，完全屬于自己。
她不是普通人類，宋衍早就知道。
但是那又如何？
沈星悠吃完了，喝了口水，“宋衍，我想跟你說一些事。”
“什麽？”宋衍笑着看沈星悠。
“出現幻境的那天中午，我和王玄去了森林的裂谷，我大概不小心把一個叫作蠪似的妖怪解封了，所以才會出現全島的幻境。”
沈星悠語氣平淡，不看他，繼續道：“你應該已經知道，我不是普通人類，但其實我也不清楚我的身世，從出生開始我就有異能，十一歲的時候，光塵先生把我帶到生态園，生态園就是我的家。”
“所以，從南濟島回去之後，我想回生态園。”
這是沈星悠心中真實的想法，這次回去，如果還能回去的話，她想好了，她想永遠待在生态園，待在離光塵最近的地方，不論光塵同意也好拒絕也好。
她知道就算光塵拒絕了，也不會趕她走的。
以前她太在乎光塵對她的想法了，所以事事都以光塵的心意為先，現在她想任性一次。
“你珍重，不要再來找我了。”沈星悠看着他，心裏很平靜，這不是商量，而是告知。她并不理解宋衍因信息素對她而起的感情，也不信任這種感情。
宋衍碧綠的眼睛顫動了一下，拿起夾子有些慌亂地翻動烤盤上的食物，“哎呀，怎麽都烤糊了。”
他擦了擦手，“不吃了，我們走吧。”
“好。”沈星悠站起來，和他走出去。現在是晚上七點半，外面很黑，高高的玻璃穹頂，折射着外面的夜光。
沈星悠不期待他回答什麽，或者說他說什麽都不重要。
宋衍似乎也無所謂的樣子，他趴在欄杆邊，目光被負一層的攤位吸引，那裏似乎在辦什麽活動，各種攤位在兩邊擺開，形成了一條街，攤位前挂着各種燈籠，花團錦簇，盡頭處是一個噴泉，有很多人在那裏游玩，看起來熱鬧又有趣。
“我們下去逛逛吧。”宋衍指着下面，笑容燦爛。
“啊……”沈星悠愣了一下，宋衍笑起來真好看，她也笑了，去逛逛也可以，“好。”
沈星悠和宋衍坐電梯下樓，忽然，身後有人叫住了他們。
沈星悠回頭，是趙鈞警官。
他走過來，只有他一個人，神色很沉重。
他問：“我還有多少時間？”
不用明說，沈星悠知道他問的是幻境中的時間，
他繼續道：“抱歉，我知道這一切是假的，但我還是想陪欣欣過完這個生日。”
“今天是最後一天，這是你在現實世界醒過來的最後機會，應該到零點。”宋衍道。
電梯下行，負一層是為慶祝花朝節而舉辦的活動，這裏的鮮花擺成各種形狀，搭成景臺，便于參觀和拍照。兩邊的小攤上各種東西都有，大多數都是自己制作的手工品，有賣花糕的、有賣青團的、有賣酒釀的、有賣簪花的、有賣編織品的……
沈星悠跟着宋衍一路逛過去，吃了花糕、喝了奶茶，最後宋衍的目光久久停在了賣毛線玩具的攤位前。
攤位在噴泉的旁邊，上面擺滿了各種各樣用五顏六色毛線鈎成的工藝品，有各種可愛的小動物、有造型各異的發飾，有大大小小的包……老板是個年輕的女孩子，她坐在攤位後安靜地鈎玩具，幾分鐘後，一只可愛的小貓就出現在她的手中。
她把小貓擺出來，又繼續鈎新的東西。
宋衍盯着她看了很久，那邊還有人畫糖人，沈星悠便想去看看。
回來之後，宋衍和那個女孩子已經聊上了，宋衍不知哪兒找了個凳子，坐在女孩子的旁邊，和她一起鈎毛線。
沈星悠一口咬掉了糖貓的耳朵，繼續閑逛。
樓上忽然傳來了劇烈的爆炸聲，濃煙是從上面出現的，頃刻之間，黑色的濃煙如瀑布般，湧入負一層，籠罩了整個商場。
人們在煙霧中跌跌撞撞，呼喊求救，商場起了大火，火勢雖沒有蔓延到底層，但煙霧太濃，刺得人睜不開眼睛，也看不清安全出口的位置。
“宋衍？”沈星悠叫他，但是看不到他。
負一層本來人就多，在濃煙的侵襲下，更是亂作一團，大火導致了停電，負一層陷入黑暗之中，只有人群的喧嚷聲。沈星悠被撞倒在地上，她在黑暗中吃力地爬起來，看到了頭頂之上，向下肆虐的火焰，像一只張牙舞爪的怪物，将無數燃燒着猩紅火苗的觸手，伸進每一個角落。
又有幾聲劇烈的爆炸聲，沈星悠震得捂住了耳朵，卻被靠在了一個堅實的胸膛上。
“星悠，是我。”宋衍護着她，“我們出去吧。”
“嗯。”沈星悠回看頭頂湧下來的火苗，穹頂的玻璃破裂，向下掉着碎片，那火焰從豁口中沖上雲霄，反而愈加猛烈。
那真的是一個怪物。
天旋地轉，地動山搖，現實世界也好不了多少。
宋衍拉着沈星悠跑到外面去，天已經全黑了，幻境中的時間流逝和現實世界是一樣的。
整片大地都在震動，房屋在風雨中搖搖欲墜，數十尺高的巨浪從海上升起，向這座小島撞過來。
空地上有一些避難的人，在風雨中絕望地看着海上一層比一層高的浪牆。
“是地震引發了海嘯。”霍斯扶着剛剛醒過來的趙鈞，“少爺，我們也往高處避避吧。”
宋衍點頭，拉着沈星悠的手，在風雨中撐着傘，跟着人群走。
除了被海水卷走的人，其餘的人大都自發地往西北方向走。島上不過百餘人，大家拿着手機照明，在黑暗的世界中，開辟了一條光明曲折的求生之路。
南濟島地勢西北高東南低，東南是平坦的金色沙灘，而西北是未開發的峭壁森林。腳下的路由柏油路變成了崎岖泥濘的山路，有人摔倒，有人抱怨，但更多的是默默無聲。
荒寂的山頂，只聽見一層層巨浪翻湧的聲音，海水漫過山下的小鎮，向上漫湧，似乎要将小島吞噬。東南邊的沙灘方向，竟然有一群金黃的光點，就像沙灘在陽光下發光，但是，在這至暗的海上，更像是什麽生物，随着漫湧的海水，緩緩上岸。
在無限奧秘的自然面前，人類真的太渺小了，一場風浪就可以将人類消亡殆盡。
當清晨的光輝照到山頂的時候，人們在恐懼中活過來，因為漫漲的海水終于停止了，但與此而來的，是小島大部分地方都被海水淹沒，只剩下山頂的這一塊高地，在渾茫無際的大海中，載着幸存者，幸存。
太陽在東邊升起，人們充滿希望地等待着來自陸地的救援船只。
南濟島是一個旅游島，在領土的最東邊，與陸地保持着通航，每天都有固定的航班。即使救援船只今天上午才出發，到了下午也應該到了。
但直到太陽在西邊消逝了最後一絲光亮，救援船只還是沒有出現。
沒有淡水、沒有食物、沒有栖息地，手機也沒有電，沒有船只無法離開，到了晚上，人群再次籠罩在絕望的陰霾之中。
黑暗的海面上又出現了金色的光點，它們明亮、美好，向這塊唯一的幸存地湧過來，它們簡直像神女翩跹的裙擺，帶來救贖，帶來希望。
它們圍着這塊高地跳舞，仿佛躍動的黃金，在水中發出清脆的響聲，有人因恐懼與絕望出現了幻覺，固執地走向那片金色，最終留下了凄厲的慘叫聲。
像血肉被牙齒撕咬，像骨頭被咀嚼成碎末，從金色的光點中傳來了興奮的詭異的叫聲，如同黃金在黑暗中碰撞。
那是一群怪物。
出現幻覺的人越來越多，他們走向水邊，成為了它們的食物。
在地震與海嘯中，一群可怕的怪物從海底醒過來，盯上了這群人類。
“怪物太多了，突圍很難，我們沒有船。”霍斯一直守護在前面，聲音低沉。
宋衍的手指間又快速地翻動那個圓片，那大概是他的靈器。圓片在他手中運作了幾個回合，最終發出了綠光，指向了北方的天空。
“喬朗到了。”他看了看天空，“但這裏被怪物制造的幻境籠罩，他找不到我們。”
“我去引開它們。”霍斯說着就要奔赴岸邊。
“怎麽引？用血肉之軀嗎！”宋衍拉住了他，聲音提高了幾分，語氣裏帶着不悅。霍斯站住沒說話。
宋衍語氣緩和下來，“霍叔，別急，讓我試試。”
“別擔心。”宋衍轉過身，輕聲安慰身後的沈星悠。
他将手中的圓片抛入空中，那圓片在空中高速展開，由一個光滑的硬幣大小，忽然變幻成無數不規則的形狀組合，那些形狀詭異而奇谲，各種曲線在形狀間穿梭，快速變幻着位置，使人看不清它原本的樣子，此時它的面積已經大到籠罩了整塊高地，它在空中發出淡淡的光芒，就像是另一個世界。
不規則形狀繼續展開，仍然是高速變幻的不規則形狀，那塊由一個小圓片而展開的空間，快速地覆蓋了整片可見的天空，使得黑暗的天空都籠罩着一層淡淡的光芒。
人群中失去了聲音，海水中的聲音也消失了，那圓片完全占據了這片空間，包括空氣。
一切都是不流通的，萬物在靜止。
這片空間裏，已經沒有一點點縫隙，可以讓物質運動。
那些成千上萬高速運動的不規則形狀，慢慢變得透明，已經看不見，但是沈星悠卻能感覺到它們在自己周圍，甚至鑽進了自己的身體裏。
它們在空氣中，在植物裏，在人類的身體裏，以高速運動的形式，穿梭在所有物質結構中。
沈星悠感覺自己一點都不能動彈，包括眼珠的轉動，還有呼吸。她完全無法呼吸。
世界在那一刻完全靜止，只有它在光速運動。
終于，幾分鐘之後，禁锢消失了。
天空又恢複了黑暗，所有人都在深深地呼吸，耳畔都是沉重的吸氣聲。海水中，那些怪物也躁動起來，它們在水中上下翻越，攪動強烈的水聲，甚至開始營造巨浪，撞擊高地。
顯然，它們是海底生物，且無法離開水源，否則，它們早就占領了這片幸存地。
“星悠，你怎麽樣？”
“我沒事。”
“喬朗應該已經确定我們的位置了。”宋衍扶着沈星悠，“很快我們就能離開了。”
“嗯。”
這片高地上，只剩下了幾十個幸存的人類，大多數人，在經歷這些之後，已經麻木而絕望，呆呆坐在地上。
趙鈞警官的情緒也瀕臨崩潰，他坐在石頭上，定定地看着遠處。自從幻境中醒來之後，他幾乎沒有說過話。
“趙警官。”宋衍走過去，“我能告訴你的是，你的女兒趙立欣确實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趙鈞擡起頭，茫然看了看宋衍，忽然他猛地站起來，抓住了宋衍的手臂。
霍斯迅速走過來，扶住了趙鈞。宋衍收回手，“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能确定她的位置，帶你找到她。”
十幾分鐘後，空中竟然傳來了機器的轟鳴中，那聲音很大，所有人都看向了頭頂。
一架直升機，突破了黑暗的夜空，懸停在了高地的上空。
直升機很大，大概能坐八個人。高地上地勢崎岖樹木叢生，無法降落。一架繩梯從直升機上抛下來，落在人群中間。
仿佛生命之梯，人們回過神來，開始争先恐後地往梯子上爬。
有些人率先爬上了梯子，卻被後面的人抓着腳拽了下來；有些人還沒擠到梯子前，就已經在草地上扭打在一起。
在厮打中，有人滾到懸崖下的水中，成了怪物的食物。
但卻完全沒有人在意，大家都在争搶着爬上繩梯。
沈星悠與宋衍站在旁邊看着，霍斯和趙鈞最開始還試着維護秩序，雖然直升機只有八個位子，但是多跑幾趟就行了，不用搶，一定把大家都救出去。
但是，沒有人聽。
後來，他們索性也不勸了，站在旁邊看着。
直升機的螺旋槳在空中轉動，轟鳴作響，很久之後，終于有幾個人突破人群爬了上去。直升機飛走，剩下的人繼續厮打在一起。
三趟之後，地上只剩下一些傷重的、氣息奄奄的人，再也無力爬上去。
海水在往上漫湧，很快，他們會成為怪物的食物。
最終，沈星悠還是用植物的枝條把他們綁在了繩梯上，拉進了直升機。
坐在直升機上，南濟島在遠去，那一圈發着金光的怪物，圍繞着高地，形成了一個金黃的環，如同神女的發冠。
它們在海水中躍動，金光粲然，绮麗詭谲，遠遠看去，像在進行着某種古怪的儀式。
而南濟島那片僅存的高地，也會在今夜，與它們一起，再次沉入海底。
直升機駛過蒼茫大海，很快就停在了救援輪船的上空。這是一艘白色巨輪，先前救出的人，都被送到了這裏。
有穿着紅馬甲的工作人員接待了他們，作為災難的幸存者，他們得到了人類的關懷。
白色輪船平穩地在大海上航行，國旗懸在輪船頂部，在夜風中發出飒飒的響聲。
這次遙遠的南濟島之旅，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最終結束于這艘白色輪船。
輪船會駛向最近的海港，工作人員說大概四小時後到達，可以回客房休息一下。
現在是淩晨兩點，在昨晚收到災情報警後，這艘船今天一直在海上積極搜救，卻始終無法找到南濟島的位置。此時，能救出的人都救出來了，工作人員也去休息了。
白色巨輪又安靜下來，行駛在黑暗的沉寂的海上，能聽到海水向後翻動的聲音，如同沈星悠在幻境中經歷過的兩次。
沈星悠有點害怕這艘船，特別是當工作人員領她去房間，當看到那個熟悉的幽長的走廊的時候，她轉身向外跑去。
她害怕再次陷入幻境。
宋衍不知道她為什麽不休息，反而坐在船頭的甲板上，便陪她坐在甲板上。
輪船将海平面劈開，在海上快速前進着，鹹濕的海風吹在臉上，有點不舒服，沈星悠恍然想起九熙縣的海邊，那裏的海風是溫和的。
沈星悠很累，但因為宋衍坐在旁邊，她不安的心平靜了很多：“宋衍，能讓我靠會兒嗎？”
宋衍攬着她，輕輕靠在自己肩上。
熟悉的松林焚香味道萦繞在沈星悠的鼻尖，不知為何，她再次想落淚，但是她忍住了，鼻息抽動着。
夢境中，她在想一只小貓，她小時候在九熙縣的海邊撿到的一只小貓。
那是她淡漠人生裏，神明送給她的禮物。
“啊，我睡着了嗎？”沈星悠從夢境中醒過來，不好意思地離開宋衍的身體，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天還沒亮，輪船平穩地在海面行駛着。
但天已經不是那麽黑了，也許很快就要天亮了。
沈星悠坐累了，站了起來，舒展了一下四肢。
遠處的海域泛着令人不安的巨浪，那上面還漂浮着很多輪船的殘骸。昏暗中，有幾十塊黑影矗立在那裏，像怪物的影子，又像一座座墳墓。
沈星悠走到邊上，想看得更仔細些，輪船繞過了那片影子，向前方行駛。
那是，一片礁石。
因海平面的下降，礁石的頂部露出了海面，但它們的底下，無數不可窺探的暗礁在瘋狂生長。
像南濟島上隐藏的怪物一樣。
最終，将整座島嶼吞噬。
天亮的時候，輪船進港，當走在陸地的土地上，看着城市在熹微晨光中慢慢醒過來，看到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沈星悠懸着的心終于落了下來。
他們，真的上岸了。
沈星悠看了新聞，前天下午三點從南濟島離開的白色輪船，在那片暗礁處墜海，輪船分崩離析，船上乘客無一生還，人們還在堅持打撈屍骨，但至今一無所獲。
前天下午，島上的大部分人，都坐上了那艘白色輪船。
再次看向渾茫無際的海面，有無數艘白色輪船從天際駛來。
它不過是往返與陸地與海島之間，普通的渡船罷了。
一切都結束了。
霍斯在安排回南陵的路線，宋衍在接電話，喬朗昨晚已經開着直升機離開了，趙鈞在買早餐，沈星悠坐在海灘上等。
淡淡陽光照在海灘上，太陽才從海面升起來，柔和淺淡，雖然是七月底，但曬着也不熱，很舒服。
沈星悠心裏也很快樂，馬上她就可以回到南陵市，她就能回到生态園了，她就能見到光塵了。
她打開小袋子，元乖乖躺在裏面，還是被她敲暈的狀态。
等到了生态園再叫醒它吧，沈星悠把它收起來。
她擡起來，只見空曠的海灘上，不知何時出現了兩個人，沿着海灘，緩緩向她走來。
那舒朗清闊的白色身影，只一眼，沈星悠便認出了他是光塵。
是光塵！
沈星悠站起來，向那個人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