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認
風鳴怒地一下站起身子,若非顧及此時身在王府,周遭又都非江湖之人,恐怕手中的長劍早已刺入出言不遜的女子身上。
他自小被父母遺棄在山林之中,若非師祖将自己拾起,恐早已落入野獸腹中。
只是師祖早已閉關不再收徒,将自己交予他的大弟子也是當今的天雲門掌門雲桀,師父對他更是傾囊相授,淳淳教導。
若非天雲門,他何來的今日。
此時卻不知哪來的丫頭片子竟敢直呼師祖名諱,要知道師祖雖年事已高,不再過問江湖之事,但各門各派提及無不尊稱一聲雲觀長老,豈容眼前之人放肆。
“風鳴大俠勿氣,阿刁初入江湖,不知雲觀長老大名,還請恕罪。”謝知非站起身子擋在阿刁身前,風鳴身為上一屆武林大會的頭名,功夫自當不在話下,他擔心阿刁吃虧。
“是啊,是啊,無知者無畏。”王偉也站起身子當起了和事佬,雖知曉風鳴沒直接動手就已是給他面子。
他暗暗搖了搖頭,心下想得卻是,這時哪來的黃毛丫頭,江湖上人人皆知運管掌門最疼愛的就是自己的這個大徒弟,可謂是一手帶大,細心教養,風鳴也極為敬重自己的師父。風鳴的親生父母曾尋到天雲峰要求雲觀掌門讓他認祖歸宗,雲觀掌門不好多說只好前去詢問風鳴本人的意願,不料風鳴竟直接與父母斷絕關系,說雲觀才是自己的父親。
這些可都是江湖中人人皆知的傳聞。
敢在風鳴面前直呼雲觀的名諱,還是一個黃毛丫頭,豈不是不把他放在眼裏。
阿刁見他生氣,卻不知為何,名字取出來不就是讓人叫的嗎?
她撥開擋在她身前的謝知非,皺眉将心中所想直言而出,說道一般便被謝知非扯了扯衣袖,她擡眼只見謝知非沖她搖了搖頭,示意她別再開口。
“風鳴大俠不知,阿刁只是奉她師父的遺願,要去天雲峰去尋雲觀長老,猛地見了天雲門的人衣匣子興奮失言罷了。”為防她再妄言,還是他先解釋為妙。
風鳴聽聞此話并未放松警惕,目光存疑。
“我師父臨終之前命我将一封信送到天雲門的掌門雲觀。”就當阿刁想要将信從胸口掏出,卻被謝知非一把攔下,阻止了她的動作。
她雖不解,但相信謝知非必定不會害她,他應當有他的理由,她又謹慎地放下了手。
謝知非卻有他地顧慮,此時在場地人太多,有些話說起來可能不太方便。
“長公主和王爺請勿見怪,此時涉及阿刁師父的遺願,不便宣于人前,還望準請我們借一步說話。”謝知非轉身朝着主人家颔首。
王偉雖不願錯過一場江湖秘聞,但此時還是避嫌為好,他拉着長公主的手,點了點頭,準允道:“我回來的急還未曾見過月兒,府人,我們去看看那個野丫頭起了沒。”
長公主自然也明白,于是點了點頭,和他一起離開,将此地留給幾人。
主人家離開後,兩旁站立的仆人也迅速退了出去,此地只留下他們三人。
“我師祖年事已高,早已将掌門之位傳與我師父雲桀掌門,不問門中之事,雲游四海去了,就連我們這些弟子都不知他所在何處。”風鳴見他鄭重其事,不論其所言是否真實,看在王偉的面子上,自己還是将握劍的手松開了幾分,面上也不再氣氛。
阿刁面色頓時沉了下來,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着急問道:“那你師父是掌門,難道也不知道他的去處嗎?”
在得到風鳴的一個搖頭之後,好似被人抽了筋骨,頓時垮了下來。
謝知非看向她的眼神帶有憐惜,他知曉這一路以來支撐着她的力量就是找到雲觀,可現下無人知曉雲觀的去處,茫茫江湖,尋起來如同大海撈針。
眼淚在她的眼眶中聚集,在即将奪眶而出的當下,被她狠狠拭去。
不行,師父還在山上等她,她不可以就此放棄,師父就這一個願望,如果她都不能幫她完成,那她怎麽對得起師父這些年的養育之恩。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握緊雙手,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麽,眼神逐漸變得堅定,像是下定了信念,一字一句地說道:“就算上天下地,我也要找到他。”
“你究竟找我師祖何事?”雖不明白緣由,但見眼前這位女子方才的沮喪失落以及又一瞬間聚集的勇氣,他實在很想知道。
阿刁看了眼謝知非,略帶詢問地看去。
謝知非仔細打量了幾眼風鳴後,才終于松開拉着她衣袖的手,無奈地點了點頭。
“我師父臨死前曾交代我将此信交予雲觀長老之手,這是她唯一的遺願。”阿刁緩慢地将藏于袖中的玉佩取出,攤在掌心。
她将手掌往前方伸去,眼神中藏了許多未明的心思,也在心下暗暗觀察對方的反應。
“雲逸?”風鳴定定地看向她手心的玉佩,在看見熟悉的雲紋和玉穗後,目光逐漸放大。
那是只有天雲門的關門弟子才有的信物,天雲門門人非死不得離身。
他第一反應便是她是從何處偷來的,這玉佩的雲紋分明是與師父的同屬一派,應當是師父的同輩之人,上面刻有的水字雲紋分明只有師父及幾位師叔伯佩戴的才有,但是,仔細一想,師父那一輩的怎麽可能會将玉佩丢失。
他下山之前,曾去拜別過幾位師叔伯,他們身上皆配有此信物,不存在丢失。
只有一位……
該不會……
他怔怔地擡頭,“你師父叫什麽名字?”
“雲逸。”
阿刁見他失神的模樣,心下已了然他應該認出了這塊玉佩,她雖不知這玉佩究竟代表着什麽,也曾問過師父,僅憑一枚玉佩他們會不會相信,但師父只是輕輕地沖她微笑,說着見過此物,定會相信。
“雲逸……師叔。”風鳴緩緩地念出這個十年未曾喊出的名字。
小時候,師父雖疼愛于他,但習武之時對他極為嚴厲,每當他苦苦練劍之時,雲逸師叔總會獎勵他一些她從山下買來的小玩意,有時候是吃的,有時候是玩的。
總之千奇百怪,給幼時的他帶來了很多歡樂。
她總是和師父師祖說,練功時要刻苦,但也要勞逸結合,不要對他那麽嚴厲。
那時他兒時的另一抹亮光。
只是,這一抹亮光消失得極快。
只記得他那年八歲,在後山晨起練劍之時,被奄奄一息的雲逸師叔吓得怔在原地,他從未見過師叔那麽狼狽的樣子,好似被人重傷抽去魂魄般,見到他也不再逗弄。
要知道那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雲逸,十六歲以女劍客的身份冠絕武林,江湖誰人不知,就連師父也勉強與她打個平手,天下誰能傷她至此。
他只見雲逸師叔緩緩地挪動步子,步履緩慢地朝着師祖的院子走去。
之後師祖便閉關修煉,誰都不見。
等到師祖出關時,便将掌門之位傳與師父,雲逸師叔也不知所蹤。
想到這些,風鳴失神地想要拿過那枚玉佩,就在手伸出地時候,對面的女子卻突然将手掌握緊收了回去。
他這才從回憶中走出,片刻後,悶聲問道:“你說師叔的遺願,她發生何事?”
阿刁被他悲切的樣子勾起憂思,用力眨了眨眼,聲音輕顫道:“師父已經去了。”
“……”
風鳴不發一言,沉浸在這個消息中無法置信。
“風鳴大俠,請問貴掌門是否知道雲觀長老的去處?”謝知非見二人沉浸在悲傷中,僵在原地,只得出聲打破,“阿刁此番下山的目的就是送信,為此更是嘗盡苦楚,若不能将信送到,只恐……”
他沒有講話說下去,側頭看了她,眉間皺起,心底嘆息一聲,用力握緊她的手腕,沒有再說。
“師祖雲游四海,行蹤不定。”風鳴搖了搖頭,也是無可奈何,又不忍師叔的遺願落空,只好想出一個解決方法,“有一個方法……”
“什麽方法?”阿刁急切問道。
“我修書一封給師父,向他道明一切,讓他來出主意去找師祖,他老人家一定有法子。”他沒說出口的是師父擔心師祖雲游後一去不複返,丢下門人只顧自己潇灑,好像與師祖定下了一個什麽協議,具體的須得問過師父。
阿刁充滿希冀的雙眼瞬間落空,還要問過他師父。
謝知非見她沮喪,不忍她希望落空,便安慰道:“莫急,他師父是天雲掌門,應該有法子聯系得到。”
阿刁只得點頭,抓住這最後一絲希冀。
他們二人四目相對,襯得風鳴有些多餘。
風鳴清了清嗓子,此時才意識到什麽重要的事情被遺漏了,這才喃喃開口:“你是雲一師叔的徒兒,那你……那我……”
他心中想說,我師父和你師父是師兄妹,那我和你不就是……
“師……妹?”他猛地想起方才自己還想要拔劍相向,頓時面部通紅。
幸好沒有動手,不然豈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阿刁被他這麽一喊,清澈的眼神頓時變得呆滞。
等等……
師妹?!
謝知非見她傻傻的呆愣在原地,而風鳴也一副窘迫的樣子,他勾唇淺笑,拽了拽阿刁的衣袖,将她從呆愣中扯出。
他雖不願風鳴平白占了個便宜,但若有個人護着她也應當是好的。
雖然,他也能護住她。
“師兄?”阿刁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