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随着他移動腳步,傅采依停了下來,想抽回手。

張繼之不肯,握得緊緊的。

“繼行會了解,除非你也喜歡他。”

“我當然不。”對于張繼行,她頂多只是同學之情。“我跟你說這些幹嘛,何況張繼行是你的弟弟,我……”

“你總是想得太多。”望着她,張繼之沉沉一嘆。“你接下來是不是又要告訴我,我媽怎麽辦?還有你母親和我父親?”

在他的眼中,只要是對的事,就該勇往直前去做,錯過了、漏失了,最終痛苦的人是誰呢?如果他們兩人因考量了種種因素而放棄彼此,兩地相隔,痛苦了一輩子,圍繞在他們身旁的親人們就會快樂嗎?

“我……”傅采依被問得無言以對。

張繼之一語就點中她的要害,提出了她心頭自始至終的矛盾。

她多希望自己是個自私、沖動,且不顧後果的人。高中那年,翹課的那天午後,她确實希望自己能成為那樣的人。她要抛棄所有的枷鎖,自由自在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然而,經歷多年之後,她才發覺,其實被束縛着的并不是她的身體,而是她的心。在她靈魂的深處,那些所謂的責任、世俗的禮教和眼光,早己深深地紮根,想擺脫,根本就不可能。

雨絲直落落地飄,打在兩人頭頂,落在身上,漸漸地,傅采依的身上濕了,張繼之亦然。

“采依,放開那些吧!放掉那些。連我母親都放下了,你又何必執着地想着呢?”張繼之伸過來一手,想拉起她的。

傅采依閃開。

“但是我就是忘不了!”

轉過身去,她背對着他,激動得有點發抖。

“第一次在A大見到你父親和我媽在一起時,我就明了了一件事。你要不要問我是什麽事?”

這個秘密一直壓抑在她的心中,己經足足有六年之久了。

有時,她恨。

但,這幾年來,除了恨,她什麽也得不到呀!

“是什麽事?”

難道還有當年她沒說出口的事嗎?

傅采依笑着轉過身來,那笑容在太陽雨中竟顯得很凄悵,令人心疼。

“我弟弟傅家明長得和你父親很像!”

“這……”張繼之低垂雙肩,沉默了下來。

片刻後,他點了點頭。

“你知?”傅采依好驚訝。

他望着她,又點了點頭。

“家明這些年都在國外念書,他己經改去了過去在國內時的壞毛病。這次我到元晶工作,其實是為了幫他,他在國外投遞了履歷,趕不回來國內,我發覺元晶物産的老板剛好是蘇跖遠的弟弟,所以……”

“所以你成了空降部隊?”傅采依接替了他的話。

原來從頭到尾,被蒙在鼓裏的只有她一人?!

想到這兒,傅采依雙腳不由地朝後退了一大步。

“當然了,還有個主要的原因一一蘇跖遠告訴我,廣告公司要承接元晶的廣告,而你是提案人。”張繼之都老實地招了。

然而,傅采依并沒因此而與他更靠近,腳步反而不由自主地又退縮了好幾步。“原來傅家明應該叫做張家明!”

說完話,她轉身就跑,不顧在雨中,更顧不了身後不斷開口叫喚的他。

心,全亂成了一團,她想,她需要時間理清,好需要,好需要……

曰子一成不變地過,對傅采依而言,她只是不再接手元晶的案子,将提案與溝通都交給了畢祺去做,不過,與導演接洽拍攝的事件,還是由她出面。

這曰,看了看時間,傅采依提着公事包離開辦公室,準備外出,在電梯口遇到了畢祺,畢祺僵硬地看着她,幾度開口想說些什麽,不過最終還是放棄,低垂着頭,往辦公室裏走。

看着他的背影,傅采依心中百感交集。

從前他們幾乎是無話不談的,而現在……

一股深沉的無力感,緊緊地抓住了傅采依的心頭。看看畢祺的背影,她又想到了蘇跖遠和張繼之的關系。也許到了該離職的時候了,就在這個廣告案完成之後。

沒再多想,她在電梯的樓層鍵上按了一下。

到了一樓,出了電梯,她筆直地朝外走。

在人行道處她伸手攔了部計程車,上了車,給司機一個地址後,傅采依稍稍地閉目養神。

不到十來分鐘的車程,很快地,她來到了約定的咖啡館。

付過車資,她提着公事包下車,進到咖啡館裏。

陳導演一眼就看見她,擡起一手來朝着她猛揮。

傅采依覺得好笑,快步走近。

“陳導,等很久了?”

“還好,我們剛剛還提到你,你就到了。”陳導演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笑起來雙眼眯成一條線,眼角都有皺紋了。

傅采依朝着陳導演看了看。所謂的我們,自然是還有第三者在場,那是陳導演的一個侄子,跟在身邊學當導演,上回己見過一次面。

“傅小姐。”陳導的侄子朝着采依點了點頭,也同樣綻着笑,不過笑容有點怪。

“你好。”采依說着,拉開椅子坐下。“陳導,關于元晶的廣告片,我們……”

“我己經找到了一個場景,覺得還不錯,下午想去看看,你有空嗎?可以給點意見,或許會和你們的企劃案接近些。”陳導說着,從口袋裏抽出煙來,看了看四周,牆上貼了個禁煙的标志,于是他有點不好意思地将煙收回煙盒裏,重新放回上衣口袋中。

“下午嗎?”傅采依由公事包中抽出行事例記事本,翻了翻。下午剛好沒事。“下午的話可以,那我們……”

“一會兒喝過茶後就走。”陳導接話,手又在口袋上摸了摸,煙瘾實在令人受不了。

傅采依了然于胸,于是說:“陳導,我等你吧!咖啡館裏不能抽煙,你就到外頭去抽吧,花不了多少時間的。”

陳導投過來感謝的目光。

“謝了,采依,那你等我一會兒。”

陳導離座後,同桌的只剩下陳導演的侄子和傅采依,氣氛顯得有點沉。而且,陳導演的侄子有一對賊溜溜的眼,直朝着傅采依瞧。

“對不起,我過去都沒機會自我介紹,我姓陳,單名一個光字,陳導是我叔叔,我去年剛由傳播大學的電影視覺系畢業。”陳光一個勁地說着。

居于禮貌,傅采依也只能微點頭,跟着介紹自己:“傅采依,我是廣告公司的副理。”

“我知。”陳光說着,眼神又緊盯着傅采依看,看得人心裏感到不悅。

“陳先生,對不起,我先去一下洗手間。”傅采依再也不想與他單獨相處,站起身來,準備到洗手間去殺殺時間。

“傅小姐,想讓你公司的廣告拍得更出色嗎?”誰知陳光竟不肯讓她走,一伸手就握住傅采依撐在桌面上的手。

傅采依心裏一陣作嘔,板起了臉孔。

“我不明白陳先生你的意思。”

“傅小姐,你又何必裝高貴呢?你的事,廣告業界裏早傳得人盡周知了。”說着,陳光還挑了挑眉。

“我的什麽事?!”傅采依氣得想揍人。

陳光半站起身來,俯靠在她的耳邊說:“聽說你為了廣告工作,什麽都可以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