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聲
謝知非在昭陽君主的一再相邀下,推脫不過。只好起身拿起一根玉簫,這才算是對付了過去。
他的琴藝是母親所教,身為天下第一琴師的關門弟子,母親的琴藝自然聞名遐迩,而他更是母親手把手教授,倘若真的在她面前彈奏,像是顯得他方才的誇贊是心口不一。
但,讓他假意彈彈放水,卻也是辱沒母親名聲。
思來想去,還是別的更為妥當。
在幾人的驚訝目光中,他吹起了一曲鄉間聽來的小調。
耳邊傳來絲絲悅耳簫聲,透過謝知非的薄唇滑入她的心間,簫聲明明空曠平和,卻給人一種悵然若失的錯覺。
她不懂思竹之樂,卻不知為何卻聽出曲終人的無奈。
她閉上眼睛,昨晚的一切又在眼前出現,謝知非修長有力的手臂,溫暖的懷抱,一切的一切都将她環繞。
一陣突兀的古琴聲夾雜在簫聲中使阿刁睜開眼睛,原本閉着眼睛吹奏的謝知非雖沒停下卻也意外地睜開眼睛。
琴聲漸漸與簫聲混雜出另一種激蕩的感覺,原本悠揚的簫聲為了配合琴聲慢慢地失去了本身的意境。
阿刁亦從樂曲中站起,走至亭廊處遠望。
“阿刁姑娘覺得這簫聲如何?”跟随着她一同站起的蕭珩追着她的腳步。
“我一介武人,不懂這些。”這話倒似乎真的,她自小習武,所有的興趣都在這裏,一心一意卻是沒有心思也沒有條件去攀這些風雅之事。
蕭珩側頭望向她輪廓分明的側臉,寫着倔強二字。
身後的簫聲陡然停下,阿刁卻沒有回頭,在琴聲想起的一瞬間,她心中突然明白了些什麽,迫使她想要快點離開這裏。
“你在想些什麽?”蕭珩見她眼神望着岸邊,躍躍欲試。
“我在計算,需要踩幾下水面可以飛至岸邊。”她淡淡答道。
這湖心亭距離岸邊實在太遠,沒有小船實難離開,不過這都是對于普通人而言,捆住她不是什麽難題。
答案非常簡單,踩着她手裏扶着的欄杆,只需要聚集全身氣力縱身一躍,快速的踩兩下水面借助力道後再飛至岸邊剛剛出發像此處駛來的小船上,再飛身至岸邊即可,只是會濕了鞋襪。
“嗯……嗯?”蕭珩瞪大雙眼,身體退後一步,不可置信般驚訝出聲。
見阿刁神色如常,才曉得她并非是在玩笑。
“那阿刁姑娘可算出來了?”
“兩下。”
簡單的兩個字,認真的神情,卻不知戳到了他的哪個穴位,竟惹得他苦笑不止。
這位阿刁姑娘還真的有種天然去雕飾的呆萌,再加上她的高武力值,更是讓他覺得十分可愛。
“發生何事?”謝知非不知何時也來到他二人身後。
一開始阿刁起身之時,他就已經發覺,後見蕭珩跟上,他才故意吹錯了幾個音,還引得王昭月側目,後又被她纏着問着這曲子出自哪位大家。
其實就是一首鄉間小曲而已。
他被纏得實在是脫不開身,只得眼睜睜瞧着那蕭珩離她越來越近,也不知二人再說些什麽,竟惹得他防身大笑。
他自然知道她常常語出驚人,腦回路清奇,只是實在不願這份純真也吸引到除了他以外的第二人。
“對啊,表哥,你怎麽了,笑成這副樣子,實在是……”以防表哥報複,她将後半句話自動吞入腹中。
“我看阿刁望着岸邊神色認真,像是思索着什麽,便問她所思為何。”蕭珩忍住笑意,将手握拳抵在唇間狠狠咳了連身,才平複下來說道,“你們猜她說什麽?”
“我怎麽知道,這也值得你發笑?”王昭月睥睨得瞧了眼沒有回頭得阿刁,嘲諷着說道。
“阿刁定是覺得無聊,想要回去同謝玄繼續比試。”謝知非緩緩開口,像是她肚中得蛔蟲,連原因都想到了。
阿刁猛地回頭,動作印證了他猜測的正确。
見她一副被猜中了心思的表情,蕭珩愣在原地,頓時沒了笑意。
王昭月見二人相視一笑,心中泛起漣漪,見載着食物的小船駛進,借口招呼大家坐下用餐。
誰料随着食物一起到來的還有晉陽長公主。
長公主只帶了一位貼身侍女,穿着褪去華麗,一身羅衫依舊難言尊貴。
“怎麽,嫌我這老人家煩,在此賞美景品美食也不叫上上本宮?”長公主施施然站定,面上帶着責怪,語氣卻輕柔道。
“阿娘。”王昭月欣喜地跨上長公主地手臂,将頭貼在她地臂彎,指着蕭珩說道,“還不都是表哥。”
“冤枉啊,姨母。”蕭珩誇張地大喊,也學着王昭月的習慣性動作,叉腰站立。
“你們倆啊。”長公主無奈地搖了搖頭,實在拿這兩個冤家沒法子。
“長公主。”謝知非與阿刁一同喊道。
長公主微微颔首,眉角一揚,說道:“方才在岸邊便聽到一陣的悠幽的簫聲,婉轉悠揚,是子津你吹奏的吧。”
“長公主謬贊了。”
“不必謙虛,你的琴藝想必不輸于這簫聲,本宮只是驚訝你為何棄了這琴,改吹簫了。”
“晚輩長時間未曾練琴,已然生疏不少,實在怕是辱了母親名聲。”他解釋道。
“你呀,若是真想着你母親,就當早日歸家。”長公主定然知曉他的心思,這孩子心思深沉,竟連這點都想到了。
“長公主教誨的是。”他颔首。
“好了好了,別在這站着了,都坐吧。”長公主拍了拍挽在她手臂的王昭月的手背,放手之後,在侍女的攙扶下做入塌中。
席間,蕭珩的幾個笑話逗得長公主及王昭月笑逐顏開,就連阿刁都少見的勾起了唇角,更引得蕭珩喋喋不休。
謝知非卻面色平淡,不發一言,他緩慢地啜飲着杯中的茶水,直到一滴不剩之後,才慢慢放下手中地茶杯,輕啓薄唇。
“長公主殿下,晚輩在府中多有打擾,昨夜收到家師的信,想必不能久留了。”
他想了許久,覺得長公主不太可能會幫她瞞着母親,多留也只是給母親來抓他的時間。而阿刁估計也急心前往琅琊,今早與她對話時便有感觸。
避免夜長夢多,還是速速離開為好,他有種莫名的錯覺,總覺得再待下去,阿刁這邊可能會出意外。
阿刁被他這一番話驚得揪緊衣擺,她還以為……
“這才待了一日不到,便要走,難不成是府中下人招待不周?”長公主顯然想不到他盡然等不及今日便要走。
“可能今日還要叨擾一夜,明日一早我與阿刁便乘船前往琅琊山莊。”他并不避諱此行的目的地。
“阿刁姑娘也急着離開嗎?”長公主突然轉向阿刁問道,面色依舊溫和。
“她急着去送信。”謝知非替她說道。
“送信?”
阿刁點了點頭,并未多言。
一旁的王昭月卻認為是阿刁急着要走,所以謝知非才突然開口到別的,方才聽到異響傳入院中時,二人分明在說些什麽。
“你為何非要與世子一道,難不成是貪圖世子的錢財?”她出言不遜。
“月兒!”
“月兒!”
長公主與蕭珩同時開口,不同的是長公主是溫言勸阻,蕭珩卻像是動了怒。
“郡主不知,是在下看中了阿刁姑娘的功夫,百般央求她才答應護送我去琅琊。實與郡主猜測相反。”謝知非開口解釋,對着王昭月的語氣中卻帶有幾絲冰冷,“若非阿刁姑娘護送,我此行恐多有劫難。”
他更加堅定了要離開王府的想法,再待下去,見王昭月這般羞辱阿刁,他恐怕會忍不住出手。
看在長公主的份上,趁早遠離為妙。
“竟是如此。”蕭珩聽聞此言,更是憤憤,對着王昭月喊道,“昭月,還不趕緊向阿刁姑娘道歉,你怎可這般羞辱于她。”
王昭月壓根不相信謝知非的辯解之詞,更無視于蕭珩的氣氛。
她坐在塌中,依舊神情倨傲。
“月兒,不可無禮。”長公主這時才緩緩開口,語氣中卻聽不出有多少責怪。
阿刁被王昭月那樣說,卻不覺得有什麽被羞辱的,在她看來,事實就是如此,就算心有不快又能怎樣。
她現下的想法就是抓緊找個機會和謝知非好好談一談。
“子津,我知道你的顧慮,不過你且在等一等,月兒阿爹明日就該回來了,你初到豐州,好歹先見上一面也不遲,也不差這一日。”長公主緩緩開口,面部依舊無波無瀾。
長公主此言一出,若再拒絕,就顯得有些不知禮數了。
謝知非只得點頭答應,一切只等明日見過王偉之後再論。
幾人坐舟離開湖心亭時分成了兩撥,謝知非與阿刁同行坐在一處。
“你想與我說些什麽?”謝知非揉了揉太陽穴,說道,“不要和我說你打算丢下我自己先走。”
阿刁沒想到自己的心思竟被他一眼看穿,有些不甘示弱道:“是又如何。”
謝知非一開始只是猜測,現在見她竟絲毫不避諱心中所想,一股無名之火從心中騰然而生。
他握緊阿刁得手腕,未曾把二人的武力值擺在一處思慮,眼神幽怨,只惡狠狠地說:“那你便試試,你走不走得掉。”